紅樓春 第31章 朱雀焚金闕，玉魄照血途
冰冷的隔離屏障像一堵無形的牆，將生死隔成兩個世界。掌心緊貼著光滑的玻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卻絲毫感覺不到內裡的溫度。視線穿透那層幽藍的光暈，貪婪地鎖在無菌艙內那個靜臥的身影上。賈瑛的臉龐被呼吸麵罩覆蓋了大半，隻露出緊閉的雙眼和英挺卻毫無血色的輪廓。那曾經燃燒著紫金烈焰、盛滿了複雜情愫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沉沉地閉著，彷彿永遠不會再睜開。胸前的蓮花烙印黯淡如死灰，一道猙獰的裂痕貫穿其上，如同他破碎的生命之火。左臂被劇毒侵蝕的麵板呈現出枯木般的紫黑，輕輕搭在潔白的床單上，刺目得讓人心碎。
心電圖螢幕上，那根代表他生命的線條微弱得如同風中蛛絲，每一次幾乎難以察覺的起伏，都像在我心臟上狠狠剜下一刀。每一次微弱的搏動後，那線條都會更加微弱地滑向一片死寂的平直，彷彿下一次，就是永恒的終點。
“瑛…哥哥…”一聲破碎的嗚咽不受控製地溢位喉嚨，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在這絕望的凝視裡，時間不再是分秒，而是他心跳間隙那令人窒息的漫長空白。那個在冰冷手術台上恐懼顫抖的少年，那個在月下竹影中無聲許下“甘願”的身影，那個在烈火焚園時絕望守護的剪影，那個在崩塌通道中用脊梁骨為我撐開生路的傻子……他所有的樣子在我腦中瘋狂閃回，最終都定格在暗門關閉前，那雙穿透生死、盛滿了深沉不捨與刻骨柔情的眼眸。
“棲梧…這條命…這條鎖鏈…終究…沒能護你周全…”“彆讓我…最後這點用處…都成了笑話…”
不！不笑話！一點都不是笑話！心如刀絞！痛得無法呼吸！我猛地將滾燙的額頭抵在冰冷的隔離屏障上，彷彿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就能將自己的生命力渡給他一絲！淚水洶湧而下，在玻璃上蜿蜒出冰冷的水痕。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搭在了我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我猛地一震，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是薛寶釵。她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身側，同樣的一身墨綠色勁裝，襯得臉色愈發蒼白，如同冰雪雕琢。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眸此刻也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目光同樣穿透玻璃，久久地、沉沉地落在賈瑛毫無知覺的臉上。那眼神裡翻湧著的心痛、不甘、掙紮，甚至一絲絕望，竟與我的如出一轍！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那枚被她親手掛在腰間令牌匣上的古樸青銅令牌——“金玉令”上。王家的信物，薛家的籌碼，曾經承載著她步步為營的野心和對“金玉良緣”的執著期盼。此刻，那冰冷的青銅在她指腹下無聲摩挲，彷彿重逾千斤。一抹極其苦澀、如同飲鴆止渴般的笑意，無聲地浮現在她褪儘血色的唇邊。
“機關算儘太聰明…”她低低地、近乎囈語般吐出半句，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刻骨的蒼涼。後半句湮滅在唇齒間，但那未儘之意，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原來算儘一切，也算不過天意弄人，算不過一顆早已交付卻註定無望的心。她輕輕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種洗儘鉛華般的、帶著悲壯的決絕。
“時間到了。”鐵浮屠冰冷的合成音如同喪鐘，在死寂的醫療艙內驟然敲響。
我和薛寶釵同時一震！倏然轉頭！
那個覆蓋著漆黑裝甲、如同亙古魔神般的巨大身影矗立在艙門口，銀灰色的冰冷麵具反射著無情的光。電子眼中幽藍的資料流瘋狂滾動，鎖定著我們。
“行動指令：確認。”毫無情感的金屬音調。
薛寶釵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所有的猶豫與軟弱都壓入肺腑深處。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手穩穩地按在了腰間的金玉令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對著鐵浮屠，極其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隔離艙內的賈瑛，無聲地傳遞著告彆與承諾。
鐵浮屠巨大的裝甲手臂抬起，厚重的護腕投射出全息光幕。朱雀閣九重樓宇的立體影像懸浮在空中，每一處飛簷鬥拱都閃爍著代表致命防禦的猩紅光點。影像的核心，是那座被重重能量電網包裹、如同白玉雕琢的玲瓏樓閣——琅嬛玉闕。
“目標薛寶釵：持金玉令，由朱雀大道正門入，直抵第七重‘丹霄殿’。”冰冷的指令下達，“任務：吸引王熙鳳及燭龍防禦指揮中樞全部注意力。”
薛寶釵的目光在全息圖上掃過，最終鎖定在那座象征著王家至高秘藏的玉闕上，眼神銳利如刀。
“目標林棲梧：隨潛行序列‘影衛’，由地下暗渠‘玄冥水道’潛入。”鐵浮屠的電子眼轉向我，目光穿透靈魂，“攜帶璿璣玉魄本體。當金鑰碎片被啟用，能量風暴爆發瞬間——玉魄本體必須承受首波衝擊，鎖定碎片核心坐標。時間視窗：不超過三息。”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卻陳述著最殘酷的現實——鑰匙碎片啟用的瞬間，距離它最近的人，將承受足以熔金化鐵的能量衝擊！而璿璣玉魄，是唯一的盾牌，也是唯一的坐標錨點！
我低頭，掌心緊貼胸口。懷中的璿璣玉魄彷彿感應到我的決絕，驟然變得滾燙！一股古老而浩瀚的悲愴與守護意誌順著血脈奔湧，深紫色的光芒穿透衣物，在我胸前暈開一團柔和卻堅定的光暈。它在我掌心微微搏動，彷彿一顆不安的心臟。
“棲梧啊…”父親臨終前模糊的麵容在腦海中閃現，他枯槁的手將玉魄按在我心口時的溫度彷彿還在，“…林家血脈的根本…離恨天的鑰匙…寧可玉碎…不可…”
“玉碎，便玉碎！”我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起痛苦卻無比明亮的紫色火焰，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穿透冰冷的空氣，直抵那隔離艙內微弱的生命之火！“隻要能換他一縷生魂！隻要能斬斷這輪回孽債！這玉…碎了又何妨？！父親…您在天之靈…定能明白！”
“更何況——”我的目光再次貪婪地、死死地膠著在賈瑛沉寂的臉上，聲音陡然哽咽，帶著穿透靈魂的深情與痛楚，“比起一塊冰冷的石頭……我更想…更想再看到他睜開眼睛…再聽他喚我一聲‘顰兒’…哪怕隻有一次…”淚水再次決堤，滾燙地滑落。
璿璣玉魄在我掌心劇烈地搏動、嗡鳴！深紫色的光芒暴漲，如同燃燒的靈魂之火，瞬間照亮了我淚水縱橫卻異常決絕的臉龐，也映亮了薛寶釵眼中那震撼、痛惜、最終化為深沉敬意的複雜光芒！
鐵浮屠冰冷的電子眼鎖定那燃燒的紫光，資料流加速。“方案確認。行動倒計時：啟動。”
薛寶釵突然上前一步，冰涼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飛快地將一枚觸手溫潤的物件塞進我緊握玉魄的手中！
我低頭。掌心中，除了灼熱的玉魄，多了一枚精巧絕倫的玉簪。簪身是純淨無瑕的羊脂白玉，簪頭鑲嵌著一顆淚滴狀的、碧綠欲滴的翡翠，在玉魄的紫光映照下，流轉著幽幽冷芒——正是那枚“聽雨簪”！
“琅嬛玉闕最深處…藏著王家真正的‘眼睛’…不是燭龍…”薛寶釵的聲音壓得極低，湊近我的耳邊，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是‘窺天鏡’！它能看透人心，對映虛妄！拿著它…必要的時候…刺向鏡心！或許…能為你爭得一線喘息之機…”她深深地看著我，眼底是難以言喻的擔憂與托付，“棲梧…活下去！帶著他…活下去！”
聽雨簪冰冷的觸感與玉魄的灼熱在我掌心交織。我看著薛寶釵眼中那孤注一擲的光芒，用力地點了點頭。這一刻，所有的隔閡、算計、情怨，都在這生死托付前煙消雲散。
鐵浮屠裝甲關節發出沉悶的驅動聲。“影衛序列！出發！”
無聲的指令下達。幾個如同影子般融入角落黑暗中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鐵浮屠身後，他們全身覆蓋著啞光的黑色緊身護甲，臉上戴著隻露出冰冷眼眸的金屬麵具，如同沒有生命的幽靈。
“跟我走。”其中一個影衛發出毫無起伏的電子音，轉身走向醫療艙側後方一道悄然滑開的暗門。門後，是深不見底、散發著陰冷潮濕氣息的黑暗甬道——玄冥水道！
留給賈瑛的時間，如同指間沙，飛速流逝！留給我們的路，通向朱雀的心臟，通向未知的死生！
我最後看了一眼隔離艙內那微弱起伏的心跳曲線，將薛寶釵塞給我的聽雨簪緊緊攥在手心，與灼熱的玉魄一同緊貼胸口。轉身，帶著一身決絕的紫焰，義無反顧地踏入那片代表著未知與殺戮的黑暗甬道！
身後，薛寶釵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修長的手指優雅而穩定地撫過腰間那枚象征著王家至高許可權的“金玉令”。令牌上冰冷的紋路在她指下彷彿有了生命。她最後凝望了一眼隔離艙的方向，目光深深，彷彿要將那人的輪廓刻進靈魂最深處。
隨即，她決然轉身！墨綠色的衣袂在醫療艙慘白的燈光下劃出一道凜冽的弧線，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與黑暗甬道截然相反的方向——那象征著王家無上威嚴與森羅殺陣的朱雀閣正門，昂然而去！
兩路分兵。一路潛行於幽冥水道，懷揣玉魄與利簪，向著死地索求生門！一路昂首直入虎穴，手握金玉令牌，向著宿敵引燃烽煙！
隻為一個人！隻為那隔離艙內，隨時可能徹底熄滅的、微弱的心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