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80章 寒潭血濺歸墟劫
西城，丙戌三號料場。巨大的預製水泥構件如同沉默的灰色巨獸，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投下縱橫交錯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泥粉塵氣息，混合著硝煙與愈發濃鬱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倖存者的胸口。廠區深處，一座相對堅固的水泥構件倉庫成了最後的堡壘。厚重的金屬卷簾門被炸得坑坑窪窪，勉強放下大半，留下上方一道狹窄的縫隙，光線斜斜刺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倉庫內光線昏暗，地上散落著冰冷的鋼筋和建築廢料。薛寶釵斜倚在一堆積滿灰塵的巨型預製板後。深青色的勁裝肩頭位置，被暗紅的血漬浸透了一大片，粘稠的血液順著布料緩緩洇開。她那張清絕如玉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血色，嘴唇泛著病態的灰白，額角被彈片擦過的傷口凝結著暗紅的血痂，幾縷碎發粘在冷汗涔涔的頰邊。頸間那點冰藍紋路黯淡無光，如同瀕死的螢火，微弱地搏動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肩胛骨處撕裂般的劇痛——那顆近距離爆炸的震撼榴彈碎片，深深嵌入了她的右肩胛下方，離要害僅差毫厘！兩名薛家“寒潭”的精銳保鏢渾身浴血，死死守在她身前兩側，如同兩道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立的閘門。他們手中的武器槍管滾燙，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門口那道隨時可能被再次猛烈衝擊的光縫。薛蝌半跪在姐姐身邊，用最快的速度撕開急救包，試圖按壓住傷口周圍洶湧冒血的血管，他的雙手因緊張和巨大的恐懼而劇烈顫抖著，嘴唇抿得死緊，眼神裡充滿了少年人難以承受的驚惶和恨意。“姐…姐你撐住！止血帶！快！”薛蝌的聲音帶著哭腔的嘶啞，手忙腳亂地將止血繃帶按在那可怕的傷口上。粘稠溫熱的血液瞬間染紅了他的手指和繃帶。“……咳…”寶釵緊閉的雙眼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似乎被劇痛驚醒。她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簾，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沉靜冰冷，隻剩下被劇痛吞噬後的渙散和巨大的疲憊。意識如同沉入冰海的碎片，隻餘下尖銳的痛楚和沉重的混沌。恍惚間，耳邊似乎傳來無數遙遠模糊的聲音：“……薛家小丫頭片子也敢來送死！給我宰了她！”
“掩護小姐撤退！！”
“蝌少爺！小心左邊！”
“轟——！！”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試圖將她拖回深淵。然而，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火，固執地從心口某個遙遠的方向傳來，微弱地對抗著那蝕骨的寒痛和失血的冰冷……是溫玉髓心……他還活著……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錨點，讓她渙散的神智勉強凝聚了一絲清明。“蝌……”她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乾裂的嘴唇，聲音細若遊絲。“姐！我在！我在！”薛蝌連忙湊近，淚水終於忍不住砸落下來。“彆管我……找令牌……”寶釵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吐出這幾個字，眼神死死盯著倉庫深處那堆積如山的、印著“特供-丙戌”標記的水泥袋，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在……裡麵……必須……”話音未落，劇烈的咳嗽讓她全身痙攣，蒼白的臉上泛起詭異的潮紅，更多的鮮血從唇角溢位。“我知道！我知道！”薛蝌心如刀絞，他猛地抬頭，對著守護的一名寒潭保鏢吼道：“趙哥！掩護我！我去翻那些水泥袋！”被稱為趙哥的保鏢臉上帶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神決絕：“蝌少爺小心！這裡有我們！”他猛地架起武器，槍口死死鎖定門口。就在這時！“轟隆——！！！”
一聲更加劇烈的爆炸在倉庫側後方猛地炸響！巨大的衝擊波混雜著水泥碎塊和鋼鐵碎片如同暴雨般席捲而來！倉庫頂棚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灰白色的天光混合著濃煙猛然灌入！“小心！”
“隱蔽！”倉庫內殘餘的幾名寒潭保鏢厲聲嘶吼，各自尋找掩體！然而爆炸點距離水泥袋堆垛極近！“蝌少爺！！！”
趙哥目眥欲裂！他親眼看到薛蝌為了躲避爆炸衝擊波撲倒在地，卻被一股強烈的氣流狠狠掀飛，重重撞在堆積的水泥袋上！與此同時，數袋沉重的水泥被爆炸衝擊波震塌，朝著薛蝌倒下的方向轟然砸落！“蝌兒！！！”
寶釵渙散的眼眸猛地睜大！一股撕裂靈魂的巨大驚恐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她掙紮著想要站起，卻牽動了致命傷口，眼前一黑，一口鮮血猛地噴出！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軟倒！完了！
那一刻，寶釵冰封的眼底，隻剩下鋪天蓋地的絕望與黑暗！就在無數沉重的水泥袋即將將薛蝌徹底掩埋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纖細卻異常敏捷的身影，如同破開煙塵的閃電，猛地從倉庫另一側斜刺裡衝出！是林棲梧！她不知何時已潛入倉庫！她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如同靈巧的雨燕，幾乎是貼著轟然倒下的水泥袋縫隙，一把抓住薛蝌的手臂！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外一拽！
“走！”
噗通！
兩人狼狽不堪地滾倒在地！沉重的灰白色水泥袋如同小山般砸在他們剛剛倒下的位置，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粉塵衝天而起！“咳咳咳……”薛蝌驚魂未定地劇烈咳嗽，灰頭土臉，手臂被擦傷了一大片，但萬幸避開了致命一擊！他看向撲在自己身上、同樣被粉塵嗆得睜不開眼的棲梧，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後怕和難以置信！“棲梧姐？！你…你怎麼進來的？！”棲梧撐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露出被煙熏火燎卻異常明亮的眼睛，急促喘息道：“馮大哥的人從側翼撕開了一個口子！彆廢話！快找令牌！”她的目光瞬間掃過寶釵軟倒的方向，看到她肩頭刺目的猩紅和嘴角觸目的血跡時，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方纔在外麵聽到那聲爆炸和寶釵失控的驚呼“蝌兒”，她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再也顧不得馮紫英讓她在外圍策應的命令，強行帶人衝了進來！此刻看到她重傷瀕危的模樣，方纔梨香院門口她撞開自己和板兒、咳血離去的畫麵再次重疊，心頭湧起一股混雜著愧疚和後怕的複雜洪流！“史鼐！給我滾出來！！”倉庫外，猛然傳來馮紫英如同受傷凶獸般的狂怒吼聲！緊接著是更加狂暴密集的槍聲、爆炸聲和短兵相接的慘烈廝殺聲！顯然是馮紫英率領的“夜梟”主力終於突破了史家外圍防線，與史鼐隱藏的核心力量展開了最慘烈的絞殺！“蝌兒！棲梧！”寶釵微弱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從預製板後傳來，她掙紮著抬起頭，不顧嘴角不斷溢位的鮮血，目光死死盯著那堆剛剛坍塌、散發著詭異粉塵氣息的水泥袋，“標記…看標記…新塌的……快……”棲梧和薛蝌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史鼐老奸巨猾，絕不會將令牌放在無法快速轉移的地方！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爆炸製造混亂，趁亂取走令牌！而最容易在混亂中暴露的，恰恰是剛剛被震塌的、印有特殊標記的水泥袋！兩人不顧漫天粉塵和嗆人的氣味，如同獵豹般撲向那堆廢墟！棲梧目光如電，飛快地掃視著散落的水泥袋！那些沾滿灰塵的袋子上，果然都印著模糊卻依稀可辨的“特供-丙戌”字樣！“這裡！”薛蝌眼尖，猛地撲向一個被壓在幾袋水泥下、側麵被撕裂開一道大口子的袋子！借著倉庫頂棚破損處透下的慘淡天光，隱約可見袋子深處，露出金屬冰冷的、蜿蜒扭曲的一角——正是那銜尾蛇的尾巴尖！“找到了！”薛蝌狂喜，伸手就要去掏！
“小心！”棲梧厲聲示警！幾乎是同時！
一道冰冷的、帶著致命殺機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卻又快如閃電般，從那堆散亂水泥袋的陰影死角處猛地刺出！直取薛蝌毫無防備的咽喉！是黑狼衛！如同潛伏在陰影裡的毒蛇！不止一個！“蝌兒！”寶釵的驚呼帶著撕裂般的絕望！
棲梧瞳孔驟縮！電光石火間，她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反應超越了思維！她猛地將身邊一根斷裂的、帶著尖銳茬口的鋼筋狠狠橫掃過去！同時整個人如同炮彈般撞向薛蝌！鏘！
鋼筋險之又險地割開了致命的刀鋒！迸濺出幾點火星！但另一道稍慢半拍的寒芒，卻如同附骨之蛆，緊貼著鋼筋的軌跡，陰毒地直刺棲梧因格擋而暴露的肋下！避無可避！
棲梧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她猛地將薛蝌撞開護在身後，準備硬扛這一刀！心口之玉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熱！噗！
刀刃刺入肉體的悶響！
鮮血飛濺！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未降臨！隻見一道身影更快！如同鬼魅般從棲梧身側掠過！是趙哥！那名寒潭保鏢！他用儘最後的力氣，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擋住了那柄刺向棲梧的毒刃！冰冷的刀鋒深深沒入了他的胸膛！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眼中卻爆發出最後的凶悍！他死死抱住那名黑狼衛的手臂，另一隻手上的匕首同時狠狠抹過了對方的脖頸！血泉噴湧！兩道身影糾纏著，重重倒地！“趙哥！！！”薛蝌目眥欲裂！
“殺！”另一名寒潭保鏢雙眼血紅，如同瘋虎般撲向另一個從陰影裡撲出的黑狼衛！槍聲、刀鋒碰撞聲、臨死前的慘嚎聲瞬間在堆積的水泥袋廢墟中爆發！趁著這慘烈搏命換來的瞬間空隙！
棲梧眼中寒光爆閃！她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住薛蝌的肩膀，將他狠狠推向寶釵的方向！“護住你姐！！！”她自己則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個被撕裂開的水泥袋猛撲過去！右手不顧肮臟的水泥粉塵，狠狠探入袋中，五指用力一抓！入手一片冰涼堅硬！沉甸甸的！形狀不規則，帶著尖銳的棱角！正是那塊金屬令牌！
她攥緊了那枚彷彿帶著地獄氣息的“永夜契約令”！就在令牌離袋而出的一刹那！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彷彿能凍結靈魂的陰寒氣息，如同無形的衝擊波，以棲梧手中的令牌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這股氣息是如此熟悉！鴿子巷礦洞深處，那祭壇上蛇口石雕散發的，正是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寒！是“歸墟”的氣息！“呃啊！”距離最近的薛蝌和幾名保鏢如遭重擊，身體猛地一晃，彷彿瞬間被抽走了力氣，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他們忍不住牙齒打顫！而軟倒在預製板後的薛寶釵，在這股陰寒氣息爆發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頸間那點黯淡的冰藍紋路如同被投入滾水的寒冰，驟然爆發出幽藍刺目的光芒！一股針紮般的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彷彿有什麼深埋在她血脈深處、早已與之共生共存的冰冷契約，被這同源的邪物氣息狠狠喚醒、灼燒！她痛苦地蜷縮起來，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瀕死天鵝般的悲鳴！“唔……呃……”棲梧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這股恐怖的陰寒！握著令牌的手如同攥著一塊萬年寒冰，刺骨的寒意瞬間順著手臂蔓延而上！心口紫玉猛地爆發出灼熱的氣息，劇烈跳動，如同燃燒的心臟，死死對抗著那入侵的陰寒！令牌在她手中劇烈震動起來！彷彿有活物在裡麵掙紮嘶吼！那上麵首尾相銜的銜尾蛇紋路如同活了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下蠕動著幽暗的光澤！就在這時！
倉庫門口那勉強支撐的金屬卷簾門，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撕裂聲中，被兩股巨大的力量從外向內猛地撕開一道巨大的豁口！硝煙彌漫中，馮紫英渾身浴血、如同地獄修羅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身後，是同樣傷痕累累卻殺氣衝天的“夜梟”精銳！而他們對麵不遠處，史鼐那張因狂怒和驚恐而扭曲的臉也清晰可見！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刹那，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林棲梧手中那塊散發著不祥幽光、不停震動的邪異令牌之上！倉庫內的空氣，徹底凝結成了死亡的冰晶。“把那東西……給我！！！”
史鼐眼中爆發出瘋狂貪婪的赤紅光芒，嘶聲咆哮！
欲知後事華潤，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