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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章 廣廈初成·裂隙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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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寰宇城·太極殿議政廳

帝國的心臟,在初升的朝陽裡搏動著一種近乎金屬的冷硬光澤。巨大的穹頂由精鋼骨架和強化玻璃拚接而成,透過它,能看見帝國大廈那幾欲刺破蒼穹的輪廓,以及遠方蒸汽工廠噴吐出的、如同連綿灰色山脈般的煙柱。議政廳內,空氣卻凝滯得如同鉛塊,帶著濃重的機油氣味和紙張乾燥的氣息,沉重地壓迫著每一個人的胸腔。

沒有金碧輝煌的雕梁畫棟,沒有彩繪藻井的祥雲瑞獸。取代它們的,是打磨得如同鏡麵的玄色大理石地麵,倒映著上方幾何線條冷峻的鋼鐵橫梁;是環繞廳壁、布滿密密麻麻刻度與旋鈕、指示燈無宣告滅的巨大儀表盤陣列;是懸垂於中央議事圓桌上空、緩慢旋轉的龐大黃銅地球儀投影儀,其上帝國疆域被赤紅色醒目地勾勒,如熔岩般從東亞核心蔓延至整個已知世界,那刺目的紅,無聲地宣示著權力的絕對疆界。

圓桌。這是新帝曹操力主的“革新”之一。沒有禦階,沒有尊卑主位。三把形製相同、但材質與細微裝飾標識著不同地位的高背座椅——代表皇權的玄鐵熔鑄、代表漢王的烏木深沉、代表吳王的海藍精鋼——呈三角之勢放置。此刻,三張座椅之後,各自矗立著代表其意誌的核心重臣,如同一支支沉默而蓄勢待發的軍團。

曹操(林風)端坐中央玄鐵椅中。玄色十二章紋龍袍不見繁複的刺繡,唯有冰冷的金屬光澤在立體的紋路邊緣流淌。一頂簡潔至極的鉑金發冠束住他日漸斑駁的鬢發,其下,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無波的古井,倒映著圓桌對麵兩張同樣凝重、卻氣質迥異的麵孔。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在椅臂內側某個微型觸控式螢幕上滑動,彷彿在檢查著某個無形的資料流。空氣裡彌漫著他身上獨有的、混合了臭氧與絕對理性的壓迫感。

他的左手邊,是代父行事的漢王世子劉禪(代表劉備\\/陳默)。年輕的麵龐上竭力保持著沉穩,但緊抿的嘴角和偶爾快速掠向曹操的目光,泄露了他承受的巨大壓力。他身後站著幾位身著簡樸官袍、氣質務實的中年官員,手中厚厚一遝文書全是關於益州、涼州、交趾等偏遠行省民生凋敝的詳實報告和懇請減免稅賦、增加教化投入的陳情。

右手邊,吳王孫權(孫陽)身姿筆挺,海藍色的精鋼王座襯得他年輕的麵容愈發鋒利。他雙手交叉置於桌麵,指節用力到微微泛白。他身後侍立的幾位,皆是深藍海軍製服、肩章閃亮的將領,還有一名精乾的文官,雙手緊握著一個銀亮的金屬檔案箱,裡麵裝著的,是江東造船廠最新的巨艦藍圖和一份關於“海西都護府”維持高昂成本的詳細清單。他望向曹操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屬於大海的倔強與訴求。

而圓桌外圍,是肅立的帝國法學家團隊首席——以嚴謹刻板著稱的鄭玄(雖為舊時代碩儒,其學派已被納入新帝國法理體係並加以改造),他身後的助手們捧著幾乎與人等高的、以新式化學油墨和精壓紙張印製的《寰宇帝國基本法》草案卷宗;是來自不同區域的代表:西域都護府長史張既,身披風沙卻眼神銳利;海西都護府特使周泰,臉上帶著常年被海風侵蝕的痕跡;益州巴郡豪族代表譙周,神情謙恭卻眼神飄忽;還有幾位身著考究絲袍、代表著中原核心州郡利益的世家代言人,眼神在三位巨頭之間逡巡,評估著每一絲風向的變化。

空氣彷彿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滯澀的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圓桌中央全息投影儀投射出的巨大光幕上。那是《寰宇帝國基本法》的核心爭議條款,每一個字都閃爍著冰冷的藍光,每一個字眼都如同刀鋒般割裂著脆弱的統一表象:

【條款

叁:帝國行政架構與權責劃分】

第一款:帝國中央權力歸屬皇帝陛下、漢王殿下、吳王殿下共治之樞密院。樞密院為帝國最高決策機構。

第二款:地方行政分為行省、都護府、藩屬國三級。行省由中央直接任命總督管轄,實行《基本法》及中央統一政令…

第三款:都護府(含新拓疆土及特殊戰略區域)設立都護府總督,由樞密院提名,皇帝陛下批準任命。都護府享有部分立法權(限民生、商貿細則)、財稅自留權(比例待定)、及依據《基本法》組建地方衛戍部隊之權…

第四款:藩屬國保留其國主世襲統治權及基本律法體係,但需遵奉《基本法》為最高準則,接受帝國駐國大臣監督,承擔規定貢賦及軍事協同義務…

【條款

玖:帝國財稅與軍備】

第一款:帝國賦稅體係由樞密院統一製定並頒布…

第二款:行省、都護府、藩屬國財稅征收及分配細則,依其性質與權責,由樞密院另行製定《實施細則》…

第三款:帝國常備軍(禁軍、野戰軍)由樞密院直接統轄,調動權專屬皇帝陛下。地方衛戍部隊規模、裝備標準由樞密院核準,日常防務由地方主官負責,戰時由樞密院統一排程…

“陛下,”

孫權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利劍出鞘,帶著金屬的鏗鏘。他指向光幕上【條款



第二款】和【條款



第三款】中幾個閃爍的紅色字眼——“財稅自留權(比例待定)”、“組建地方衛戍部隊之權”。“江東造船廠,每一根龍骨都在為帝國劈波斬浪!海西都護府,萬裡海疆,維係航線、震懾屑小、拓殖新土,靡費何止億萬?若財稅不能自留相當比例,艦船如何維護?港口如何擴建?水師將士的犒賞撫恤從何而來?更遑論應對那……西方潛藏的未知威脅!”

他目光灼灼地掃過曹操,最後落在劉禪身上,“漢王殿下治理西南,想必也知邊疆之重,豈能完全仰仗中樞遠調?”

劉禪深吸一口氣,迎上孫權的目光,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吳王所言邊疆之重,備深有同感。然此重,非僅在艦隊之堅,更在黎庶之心!益州南中、涼州羌氐、乃至新設之交趾行省,部族林立,生計艱難。強行推行《基本法》田畝測量、統一賦稅、新式學堂,已令豪強怨懟,生民疑懼。若再因財稅分潤不足,致地方無力推行懷柔之策、改善民生,撫恤孤寡,稍有不慎,便是星火燎原!”

他轉向曹操,言辭懇切,“陛下,中樞集權,政令通達,此乃帝國根基。然地方若無因地製宜之權、紓困解憂之資,此根基,恐成無本之木,無水之源!漢王之意,懇請於條款中明確:邊疆及新附行省,賦稅自留比例應高於核心州郡,且此款項,需專用於民生、教化、羈縻安撫,以固根本!”

他的話音剛落,代表益州巴郡豪族的譙周立刻躬身附和:“世子殿下所言極是!巴蜀之地,山高路險,物產運輸不易,新法推行,處處掣肘。若賦稅儘數上繳中樞,地方府庫空虛,何以養吏安民?何以應對天災?懇請陛下、漢王殿下、吳王殿下體察下情!”

他身後的幾位地方豪族代表也紛紛點頭,眼神熱切。

“體察下情?”

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出自中原世家代錶王朗。他撚著胡須,眼神銳利地掃過劉禪和譙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基本法》之下,當一視同仁!若益州、海西皆可財稅自留,那我豫州、司隸等核心州郡,承擔帝國中樞運轉、供養禁軍、維係馳道運河之重負,又當如何?豈非不公?長此以往,富者愈富,強者愈強,各自為政,帝國一統之局,名存實亡矣!中樞集權,法度歸一,此乃萬世不易之基!財稅自留,此口子斷不可開!”

他身後幾位核心州郡代表紛紛低聲稱是。

“王公此言差矣!”

海西都護府特使周泰踏前一步,聲如洪鐘。這位東吳宿將身上帶著強烈的海洋氣息和硝煙味。“海西都護府遠在萬裡之外,直麵風濤險惡與異域強敵!一次平叛,一次風暴損失,所需耗費遠非內陸可比!中樞排程,鞭長莫及!若無財稅自留權,事事請命長安,戰機瞬息延誤,損失慘重,最終耗損的還是帝國元氣!都護府非求割據,實為帝國守門,需有臨機應變之資財!此乃權責對等!”

他身後的海軍將領們挺直了腰背,眼神堅定。

“權責對等?”

法學家鄭玄抬起了刻板的麵孔,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在條文之上。“《基本法》之精髓,在於‘法’!法者,天下之公器!財稅乃國之命脈,軍隊乃國之爪牙!豈能因地域之遠近、事務之難易而私相授受?地方財稅自留,權責界定模糊,極易滋生地方坐大、稅製混亂、軍令不暢!此乃動搖國本之禍源!老伕力主:財稅征收權、分配權、軍械製造權、軍隊調動權,必須絕對掌控於樞密院!《基本法》當為此定下鐵律!”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麵上,助手們手中的厚重卷宗彷彿都在為之震顫。

“鐵律?”

西域都護府長史張既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戈壁風沙的粗糲。“鄭公高居廟堂,可知西域萬裡黃沙之中,維持驛站商路、彈壓綠洲部族、震懾草原狼騎之艱險?若遇小股流寇擾邊,也要千裡迢迢向樞密院請令調兵?待文書往返,賊寇早已遠遁,商隊化為白骨!西域都護府需有依據《基本法》組建地方衛戍之權,並有限之自主行動權,方能為帝國守好這西陲門戶!此非僭越,實為屏障!”

他身後的西域將領們眼中也燃燒著焦灼。

爭論如同投入熱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整個議政廳。核心州郡代表與邊疆都護府特使針鋒相對,世家代言人與地方豪族代表互不相讓,法學家們恪守“統一”鐵律寸步不讓。聲浪在冰冷的鋼鐵穹頂下碰撞、回響、疊加,充滿了利益、理念、地域、權責的激烈交鋒。每一個人都在援引《基本法》草案的條款,試圖將自己的訴求鑲嵌進這座新帝國大廈的基石之中。帝國的疆域在地球儀上壯闊無垠,但其內部的裂隙,在第一次關乎根本製度的碰撞中,已清晰可見。

曹操的目光,在沸騰的議事廳中緩緩移動。他看到了劉禪眼中壓抑的焦慮——那是陳默對民生艱難感同身受的對映;看到了孫權眉宇間燃燒的不甘——孫陽對海洋力量獨立性的執著;看到了張既、周泰等邊疆重臣臉上風霜刻下的憂慮;看到了王朗等世家眼中對權力被分割的本能警惕;更看到了鄭玄那幾乎偏執的、對“法”之統一性的扞衛。無數的變數——地理距離、治理成本、文化差異、曆史遺留、外部威脅、不同階層的利益訴求——如同億萬條糾纏的資料流,在他那冰冷如超級計算機的大腦核心中瘋狂運算、推演。

他需要一個解。一個能統禦這龐大帝國複雜肌體的最優解。一個既能保持中樞絕對掌控力、防止分裂,又能賦予地方足夠活力與能力、應對具體挑戰的平衡點。

“靜。”

一個字。

曹操的聲音並不高,甚至沒有刻意使用擴音裝置。但這一個冰冷的、如同指令般精準的音節,卻彷彿帶著無形的力量,瞬間切斷了議政廳內所有嘈雜的聲浪。所有的爭論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於那玄鐵王座之上。

“財稅,為帝國血脈。”

曹操開口,聲音平穩,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公式。“血脈不暢,則肢體壞死;血脈四散,則軀乾崩解。”

他抬起手,指尖在麵前的微型控製麵板上輕點。中央的全息光幕上,【條款



第二款】中“財稅自留權(比例待定)”的字樣被高亮,旁邊瞬間展開一個複雜的、動態演算的多維表格,清晰標注著帝國各大行省、都護府、藩屬國的預估年財稅收入、中樞固定支出(軍費、中央機構運作、馳道運河維護等)、地方基本行政開支、地方發展基金、以及……一個被暫時命名為“地方特殊任務儲備金”的專案。

“中樞掌控稅製、稅基、征收權。”

曹操的手指劃過“預估年財稅收入”和“中樞固定支出”兩個核心資料列。“此為鐵律,不容置喙。中樞所得,維係帝國運轉與武力威懾之基石。”

“地方行政開支,依人口、地域麵積、治理難度等級,由中樞覈定基數,足額撥付。”

他指向“地方基本行政開支”項。“此乃維係地方官府運作之本,確保《基本法》推行之筋骨。”

“地方發展基金,”

他的指尖落在這一項上,目光掃過劉禪和那些地方豪族代表,“依據行省發展指數(含基建、工坊、學堂、醫院、人口增長等十二項子指標)及中樞戰略導向,每年由樞密院動態調整分配額度。可用於本地工坊興建、水利修葺、學堂醫院增擴、新技術推廣。此資金流向,需向樞密院詳細報備,接受審計。”

最後,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新出現的“地方特殊任務儲備金”上。“都護府、邊疆行省、及具有特殊戰略價值區域(如重要港口、大型礦區),可依其戰略地位、防禦壓力、開拓成本、文化融合難度四項評估指標,額外提取一定比例稅收(比例上限由樞密院根據評估結果設定),納入此儲備金。”

曹操的目光銳利地投向周泰、張既:“此儲備金,專項用於:一、編練及維持地方衛戍部隊基本規模(人數、裝備標準需樞密院核準備案);二、應對突發戰事、叛亂、重大災害之緊急開支;三、執行特定邊疆羈縻、安撫、小規模開拓任務之耗費。每一筆動用,必須詳述事由、預算、預期目標,報樞密院備案核準後方可執行!錢,可以給你一部分,但怎麼花,中樞要看得見,管得住!此非自留,乃專項儲備,專款專用!”

“權責捆綁,量化評估,專項儲備,動態監管!”

曹操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在程式碼中嵌入不可動搖的邏輯鎖。“此乃平衡之道。既保中樞掌控命脈,亦賦地方臨機之能。細則,由樞密院牽頭法政司、戶部、兵部,三日內擬定《財稅與地方權責實施細則》草案,再議!”

這四句話十六個字,如同冰冷的鋼印,瞬間烙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尤其是那些邊疆重臣,心中既為爭取到了一定的“特殊儲備金”而稍鬆一口氣,又被那嚴苛的“量化評估”、“上限控製”和“備案核準”的枷鎖鎖得心頭沉甸甸。權與責,被冰冷的資料和嚴密的程式牢牢捆綁在一起。

“至於衛戍部隊之權…”

曹操的目光轉向光幕上【條款



第三款】和【條款



第三款】。“樞密院核準規模與裝備標準,地方主官負責日常防務。此點,無異議。”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席捲大廳:“然,地方衛戍部隊,僅為治安、彈壓、戍守之用!其調動,僅限於其所轄行省、都護府邊界之內!無樞密院虎符明令,擅自跨域調動一兵一卒者…”

冰冷的停頓,如同斷頭台上鍘刀舉起前的死寂。

“以謀逆論處!夷三族!”

“帝國野戰軍團之調動權,”

他的目光掃過王朗等核心州郡代表,最終落在那緩緩旋轉的帝國疆域全息圖上,帶著絕對的掌控,“專屬皇帝。樞密院僅具建議權。此,乃帝國武力之核心鐵律!寫入《基本法》,不可更易!”

議政廳內陷入了短暫的、震動的沉默。曹操丟擲的方案,如同一張精密的邏輯大網,將各方看似不可調和的訴求強行納入了一個冰冷的框架內。代價是地方必須忍受更繁瑣的報備、更嚴格的監管、以及頭頂那柄隨時落下的“謀逆”鍘刀。中樞的絕對權威,在這份“平衡”中,被不動聲色地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陛下聖斷!”

鄭玄第一個躬身,刻板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曹操的方案,最大限度地維護了“法”的集中與統一。

王朗等核心州郡代表互望一眼,也紛紛躬身。雖然對邊疆獲得“特殊儲備金”略有微詞,但中樞對財稅和軍權的絕對掌控,無疑更符合他們的核心利益。

周泰、張既等邊疆重臣,神色複雜。他們爭取到了“錢”和有限的“權”,但代價是更重的枷鎖和更深的忌憚。他們沉默地行禮,算是接受了這個並非完全滿意、卻無法更優的結果。

劉禪(代表劉備)暗自鬆了一口氣。曹操的方案至少保證了邊疆和民生能獲得專項的發展資金,雖然過程被嚴密監控,但總好過無米之炊。他看了一眼身後那些來自益州、涼州的官員,看到他們眼中燃起的一絲希望,也躬身道:“陛下明見萬裡,此策兼顧各方,臣無異議。”

孫權(孫陽)的眉頭依然緊鎖。江東水師所需的龐大開銷,僅靠那需要層層審批的“特殊任務儲備金”和“地方發展基金”顯然捉襟見肘。他看向曹操,後者冰冷的眼神讓他將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曹操的方案堵死了地方擁兵自重的任何可能,對海權的擴張形成了實質性的製約。他隻能沉聲道:“陛下深謀遠慮,臣……附議。”

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硬澀。

“既無根本異議,”

曹操的聲音毫無波瀾,“此兩項核心條款,連同《財稅與地方權責實施細則》框架,寫入《基本法》正文及附件。後續細則起草,須嚴格遵循量化評估、權責捆綁、動態監管原則。散議。”

冰冷的宣告落下,沉重的議政廳大門被無聲地滑開。代表們魚貫而出,空氣似乎也隨之流動起來,但那份沉甸甸的博弈感並未散去,隻是暫時被壓製在了條文之下。

曹操並未立刻起身。他獨自坐在空曠下來的玄鐵王座中,手指依舊無意識地在觸控式螢幕上滑動。眼前巨大的帝國疆域投影依舊赤紅一片,但在他的意識深處,這張壯闊的地圖正被無數細密的線條分割、標注——代表財稅流向的藍色資料流、代表軍隊部署的紅色光點、代表地方治理難度的黃色警示區、代表潛在叛亂風險的黑灰色陰影……它們交織、碰撞、相互製約。他剛剛強行為這龐大帝國設定了執行的核心邏輯框架,但這僅僅是開始。地方權力被戴上鐐銬後的反彈?量化指標在執行中的扭曲變形?監管成本與效率的悖論?無數的“bug”和“異常值”,在這套新係統正式上線執行前,都充滿了變數。

“最優解……隻是當前約束條件下的區域性最優。”

他低聲自語,冰冷的眼眸中倒映著投影儀的光芒,如同高速運轉的處理器核心。帝國這艘前所未有的超級巨輪,剛剛駛出船塢,航道之下,是深不可測的暗流與從未標注的暗礁。

散議的人流沿著寬闊而冰冷的鋼石廊道向外湧動。低聲的議論如同悶雷在廊道中滾動。

“量化評估?動態監管?說得好聽!還不是把地方的手腳捆得更死!”

一位來自北方邊境的行省副總督憤憤不平地對同僚低語。

“知足吧!總比一分錢不留、光讓咱們賣命強!那‘特殊儲備金’若能爭到,總歸是筆活錢……”

他的同僚歎息著,臉上並無多少喜色。

“江東那邊……吳王的臉色可不太好。”

有人瞟了一眼前方孫權挺直而冷硬的背影。

“能好嗎?水師那就是個無底洞!按陛下今日定的框框,他那吞海巨獸的胃口,怕是要挨餓了。”

回應者語氣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劉禪走在人群中,身邊簇擁著幾位漢王係的官員。他眉頭微蹙,還在消化著方纔那場激烈交鋒的每一個細節。父親陳默教導的務實與關注基層的聲音在他腦中回響,曹操那冰冷精確卻又處處透著控製欲的方案,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沉重。他側頭對身旁一位負責益州民生的官員低聲囑咐:“回去立刻整理我們之前擬定的‘南中民生發展指數’草案,要儘可能細化、可量化。陛下既提‘量化評估’,我們就得拿出實打實的依據來爭取地方發展基金……”

孫權大步流星,幾乎將身後的海軍將領和文官甩開了一段距離。周泰快步跟上,低聲道:“大王,陛下的框架……”

“框架是死的!”

孫權猛地停步,回頭,眼中是壓抑的火焰和屬於海洋的桀驁,“財稅卡死了,但沒說我們不能自己從海上找!海西都護府那邊,貿易航線、新發現的香料群島……操作的空間還很大!重點在‘特殊任務儲備金’的評估指標!回去立刻召集幕僚,給我把那‘戰略地位’、‘開拓成本’四項指標,研究透!能爭取的百分點,一個都不能讓!”

“是!”

周泰眼中也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

在人群的末尾,一身深紫官袍的司馬懿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不疾不徐地走著。他彷彿對剛才那場決定帝國走向的辯論毫無興趣,目光平靜地落在自己手捧的一份《基本法》草案摘要文字上。隻有離得極近,才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瞼下,瞳孔正以極快的速度掃視著紙頁上的條款,並最終停留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那是關於藩屬國駐國大臣許可權的細則腳注。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何符號——由兩個巢狀的反方向螺旋線構成——被用作分隔符印在頁邊。

司馬懿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這個符號……他太熟悉了。與數日前在宮城秘庫中,那枚幽藍碎片在超高倍顯微鏡下呈現的、顛覆常識的“自組織超結構”的某個區域性……竟有六七分神似!是巧合?還是……某種刻意的標記?

一絲冰寒徹骨、卻又帶著難以言喻興奮的探究欲,如同毒蛇,悄然盤踞上他的心頭。他若無其事地合上文字,指尖卻在那詭異的螺旋符號上輕輕劃過。冰冷的紙張下,彷彿傳來一絲微弱而陌生的、非人的律動。帝國的基石甫一落定,陰影中的紋路已然浮現。就在司馬懿沉浸於那符號的詭異聯想時,另一道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是那位波斯亡國的小王子,阿爾達希爾。他低垂著頭顱,彷彿還沉浸在亡國的巨大悲痛中,步履沉重而緩慢。然而,就在與司馬懿交錯而過的瞬間,阿爾達希爾低垂的眼簾幾不可察地掀起一絲縫隙,目光如淬毒的匕首,極其短暫、卻又無比精準地刺向司馬懿手中文字那頁印有螺旋符號的角落。那眼神裡,哪裡還有半分悲痛?隻有深不見底的、壓抑到極致的怨毒,以及一種近乎狂熱的、發現了某種“同類”訊號的驚疑!

司馬懿何等敏銳,幾乎在瞬間就捕捉到了那道目光。他並未回頭,甚至連步伐的頻率都未曾改變,隻是握著文字的手指,無聲地收緊了一分,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冰冷的走廊裡,兩人的身影短暫交彙又迅速分離,各自彙入離殿的人流。沒有一句對話,甚至連眼神的交彙都短暫得如同幻覺。但那一刹那傳遞的資訊,卻比剛才議政廳內所有激烈的爭論都更加冰冷、更加致命。

基石之下,暗流洶湧。裂隙之中,微光閃爍。這微光,是希望的星火,還是毀滅的引信?帝國巨輪的航程,從這奠基的第一日起,便註定與深不可測的陰影相伴而行。議政廳厚重的合金大門在身後緩緩閉合,隔絕了內部的爭論,卻無法隔絕那無聲無息彌漫開來的寒意。司馬懿將那份印有神秘符號的文字攏入袖中,步伐依舊沉穩,唯有嘴角,在無人窺見的陰影裡,彎起一絲冰冷而充滿算計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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