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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8章 暮星低垂·照映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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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的黎明被一場罕見的秋雨浸透。冰冷的雨絲斜織著灰濛濛的天空,敲打著太極宮那片片金黃色的琉璃瓦,順著威嚴的獸首滴落,在漢白玉的丹陛前彙成涓涓細流,蜿蜒著滲入禦道石板縫隙的青苔裡。空氣濕冷沉重,每一絲風都帶著徹骨的寒意,彷彿整個帝國的重量都壓在了這片宮闕之上。宮城內,所有的喧嘩與日常的步履都被一種刻意壓低的肅穆取代,唯有甲葉在行走間沉悶的摩擦聲和雨打廊簷的單調聲響,構成了天地間唯一的韻律。

紫宸殿深處,藥氣與龍涎香的氣息拉扯交融,也壓不住那股從病榻深處彌漫開來的衰敗氣息。一代雄主曹操,或者說,那個以頂尖程式設計師的靈魂駕馭了亂世奸雄軀殼,親手締造了這龐大帝國雛形的林風,此刻正被無情的時光推至生命的懸崖邊緣。他躺在重重錦衾之中,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眸已深深凹陷,渾濁的目光費力地掃過跪在榻前的眾人,最後落在了太子曹叡那張過分冷靜、如同冰封湖麵般的臉上。

曹叡跪得筆直,深紫色的親王袍服一絲褶皺也無。他緊緊握著父親那隻枯槁卻依舊殘留著驚人力量的手,觸感冰涼而嶙峋。生命體征監測資料在他腦中自動生成冰冷的圖表:脈搏細弱紊亂,血氧飽和度持續下降,呼吸淺促——所有指標都在指向那個無可挽回的終點。曹叡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悲慼的表情,隻有眼底深處,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飛速掠過,如同精密儀器遭遇不可解算的混沌變數。

“叡兒……”

曹操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是耗儘了最後的氣力,“帝國的……資料庫…金鑰…在…太廟…偏殿…第七…榫卯…節點…暗格…紫銅匣…‘混沌’…是…鑰匙…”

他的話語破碎,充滿了隻有曹叡能瞬間理解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術語隱喻。曹叡的心臟猛地一縮,那串指向帝國最核心機密(不僅是政務,更包括“群星會”檔案、異常科技記錄以及對抗“神啟者”的預案)的物理存放位置,竟在此時托付。這沉重的資訊流衝擊著他絕對理性的堤壩。

“父皇,”

曹叡的聲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而穩定,但握著父親的手卻無意識地收緊,“金鑰方位,兒臣已記錄。‘混沌’協議,核心指令:肅清潛在威脅,維係係統穩定,最高優先順序。”

他複述著父親與他之間關於應對“神啟者”的最高行動準則,冰冷的字眼在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寢殿裡顯得格外刺骨。

曹操的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扯了一下,彷彿一個僵硬的笑,渾濁的視線越過曹叡的肩頭,落在了跪在稍後的孫登和劉禪身上。孫登的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年輕的臉上是混雜著悲痛與某種被壓抑的、岩漿般翻湧的不甘,牙齒深深咬進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劉禪則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壓抑的嗚咽聲斷斷續續,淚水無聲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曹操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曹叡臉上,那渾濁的眼底,似乎燃儘了最後一點屬於林風的光,隻剩下純粹的、屬於曹操的銳利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憂慮。“守好…我們的…成果…警惕…‘蛀蟲’…”

他艱難地吐出最後幾個含糊的音節,“…團結…勿…負…蒼生…”,那隻被曹叡握著的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垂落下來。渾濁的瞳孔徹底擴散開來,倒映著殿頂繁複的藻井彩繪,卻再也沒有了焦點。

“父皇——!”

劉禪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撲上前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床沿。

“陛下!!”

殿內瞬間跪倒一片,壓抑的悲泣聲終於衝破束縛,在肅穆的大殿中彌漫開來。

曹叡依舊跪著,一動不動。他緩緩將父親已經冰涼的手放回錦衾之上,動作精準、平穩,不帶一絲顫抖。然後,他深深垂下頭顱,前額貼上冰冷的地麵,維持著最標準的跪拜姿勢。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隻有他自己知道,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洪流正衝刷著他引以為傲的理智核心,那洪流中混雜著一種他無法命名、也無法計算的……空洞。

長安城徹底陷入了黑色。暴雨在入夜時分奇跡般地停歇,一輪慘白的冷月懸在墨藍色的天穹之上,將清輝灑遍全城。家家戶戶門前懸掛起白色的素絹燈籠,如同無數沉默的淚眼。寬闊的朱雀大街被連夜清理得纖塵不染,從宮城玄武門一直延伸到城南的龍首原帝陵區,長達十數裡的道路兩旁,肅立著數萬身披玄甲、手持長戟的羽林衛和帝國精銳部隊。冰冷的兵刃在月光下反射著幽藍的光,形成兩道令人窒息的鋼鐵森林。

寅時三刻,沉重的宮門在死寂中緩緩洞開。低沉的號角聲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巨獸的嗚咽,一聲接一聲,回蕩在空曠的都城上空,直抵人心最深處,激起一片戰栗。隨後,莊嚴、緩慢、帶著某種碾碎靈魂力量的哀樂奏響。

曹操的靈柩終於出現。那是一具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巨大梓宮,由最上等的金絲楠木整木雕鑿而成,通體覆蓋著象征至高皇權的玄色緙絲龍紋罩單,在無數白燈籠的映照下,沉黯如淵,又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威嚴。抬靈的,是帝國當下最為尊貴的十二人——皇帝曹丕(曹叡生父,垂垂老矣,由侍從攙扶)、太子曹叡、漢王劉禪、吳王孫登,以及八位功勳最為卓著的柱國重臣。他們的肩膀共同承載著這具象征著帝國締造者、一個時代終結者的巨棺。

曹叡位於最前方左側。他的背脊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直,脖頸的線條堅硬如鐵,緊緊抿著唇,目光直視著前方看不到儘頭的禦道。每一步落下都精準地踩在樂鼓的節點上,沉重無比。他能清晰感受到肩頭傳來的、那具楠木巨棺的冰冷重量,以及裡麵那個曾如恒星般存在的父親\\/締造者\\/穿越者同類的徹底沉寂。這重量壓在他的肩上,更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靈魂深處。他腦中飛速掠過昨日父親臨終時那破碎的密碼指令——“太廟偏殿…第七榫卯節點…紫銅匣…‘混沌’協議…”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齒輪,在他心中精密咬合、轉動。帝國的核心資料庫金鑰,一個隱藏著所有秘密與潛在威脅的潘多拉魔盒,此刻就在他親臨的太廟某處。而“混沌”協議的鑰匙,意味著必要時啟動最高階彆的、冷酷無情的清除程式。這個念頭帶來的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冰冷的確認感,彷彿一道剛性的程式被啟用。

在他右側稍後,是吳王孫登。孫登全身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賁張的力道透過厚重的禮服清晰可見,額角和脖頸上青筋隱現,牙關緊咬得腮幫都微微鼓起。他承擔著巨大的物理重量,但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那無形的不甘和憋悶。在父親曹操(孫權宿主孫陽)還主事江東時,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被圈在籠中的猛虎。好不容易盼到這位壓製了他父親、也間接壓製了他的龐大帝國締造者離去,以為終於可以放手施展抱負,將父親和自己構想的龐大艦隊駛向深藍,卻發現頭頂的天空並未真正開闊,反而被另一個更冷、更硬、更密不透風的秩序所籠罩——太子曹叡那如同冰山般不容置疑的權威。他眼角的餘光死死盯住前方曹叡那紋絲不動的後腦勺,彷彿要用目光在那冰山上燒灼出一個洞來。更讓他心頭怒火暗燃的是,龍首原圍獵那驚魂一箭!那枚詭異的豎眼徽記!他動用了所有力量追查,線索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滲透著寒氣的牆,在某個節點硬生生中斷。這堵牆的氣息,與此刻曹叡身上散發出的冰冷秩序感,微妙地重疊在一起。是巧合?還是…那個可怕的可能?孫登不敢深想,隻覺得一股灼熱的氣流在胸口衝撞,幾乎要衝破喉嚨。

在另一側的後部位置,漢王劉禪幾乎是依靠著本能在邁步。淚水早已流乾,眼眶紅腫,視線一片模糊。腳下的禦道彷彿沒有儘頭,耳邊的哀樂像鈍刀子反複割鋸著他的神經。他感覺不到肩上的物理重量,隻覺得整個心都被掏空了,隻剩下巨大的、不斷塌陷的空洞。父親劉備(宿主陳默)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翻湧。那個總是帶著溫和笑容,在基層瑣碎事務中尋找安穩和意義的“仁厚社畜”,那個在亂世中堅守著“仁德”信念,最終卻不得不扛起一方重擔的男人…他曾是劉禪在這個權力漩渦中唯一的溫暖錨點。如今,連這最後的依靠也崩塌了。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締造帝國的兩大支柱——曹操代表的鋼鐵意誌與秩序,劉備代表的仁德與溫情——如今已折其一。剩下曹叡殿下那冰冷堅硬的邏輯,和孫登那熾熱躁動的野心…未來的帝國,會走向何方?他彷彿看到那個蜷縮在長安街角、咳得撕心裂肺的孩子那雙絕望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著他。誰來守護那些最微末的燈火?無邊的寒意從心底升起,讓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水裡。

禦道兩側,是沉默的海洋。長安的百姓,無論士農工商,皆披麻戴孝,烏壓壓的人群跪滿了街道兩旁,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沒有喧嘩,沒有哭喊,隻有壓抑到極致的肅穆和無數雙含悲的眼睛。當巨大的帝輦靈柩在低沉哀樂和整齊的兵甲鏗鏘聲中緩緩行過時,巨大的悲傷如同實質的潮水般彌漫開來,衝刷著冰冷的石磚。有人壓抑地啜泣,有人雙手合十默默祝禱,更多的則是無聲的淚流滿麵。人群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顫巍巍地捧起一抔黃土,高舉過頭頂,然後緩緩撒向靈柩行經的方向。這不是普通的君王,他是終結了數百年亂世、帶來前所未有統一、並將種種“神跡”(他們如此理解那些飛馳的火車、轟鳴的機器)帶給這片土地的巨人。他的離去,讓習慣了帝國這艘巨輪破浪前行的人們,第一次感到了失去舵手的恐慌和對未來的深深迷茫。

龍首原帝陵區,新辟的“武烈皇帝”陵前。宏大的封土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在初升的朝陽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九重漢白玉的祭壇層層疊疊,直通天際。壇上,象征著帝國至高權力的九鼎、八簋、七俎等青銅禮器森然羅列,在晨光中泛著幽綠而沉重的光澤。祭壇之下,黑壓壓跪伏著帝國的中樞:袞袞諸公,宗室勳貴,外藩使節,三軍統帥…如同鋪陳開來的黑色織錦。風掠過原野,捲起素白的旌幡獵獵作響,更添肅殺。

太子曹叡身著最隆重的玄端冕服,頭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登上最高的祭壇。每一步都踏在無數人的目光之上,沉重如山。他站定在巨大的、銘刻著曹操一生功績的青銅神主牌位前,展開了一卷明黃色的帛書——由皇帝曹丕口述、他親手記錄並潤色的祭天文告。

他的聲音通過精銅打造的擴音裝置傳出,在空曠的原野上清晰地回蕩,帶著一種與其年齡不相稱的、金屬般的冷硬質感:

“維建安二十九年,歲次癸卯,嗣皇帝丕,謹昭告於昊天上帝、厚土皇隻:太祖武皇帝,誕膺天命,允文允武,拯溺濟焚…”

祭文以最莊重的駢儷體書寫,追述曹操(林風)一生的赫赫功業:起兵陳留,掃蕩群雄,一統北方;推行屯田,恢複民生;壓製盤踞西域的北匈奴,打通河西走廊;設立工部,廣納格物奇才,奠定蒸汽、冶鐵之基;力促“三王盟約”,終結割據,為今日寰宇帝國奠定萬世不易之基…

曹叡的聲音沒有悲愴,沒有起伏,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和平穩。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如同冰冷的刻刀,將這些功績刻入曆史的碑石。他不需要渲染情感,資料和史實本身就是最強大的力量。當念及“設工府以聚百工,格物致知,乃有鐵龍馳騁,火輪破浪,萬裡之遙朝發夕至”時,遠方恰有一列蒸汽火車拉著悠長的汽笛呼嘯而過,那噴薄而出的白色蒸汽如同一道劃破長空的現代祭煙,與祭壇上繚繞的古老焚香形成了穿越時空的呼應。

祭壇之下,漢王劉禪跪在宗室的最前列,聽著那些宏大的功業描述,心中卻一陣陣絞痛。功業不朽,可父親劉備呢?那位同樣為盟約、為穩定西南蜀地付出巨大心力的仁王,他的身影似乎在這煌煌祭文的光芒中被衝淡了。他微微側頭,目光落在旁邊孫登緊繃的側臉上,那壓抑的躁動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劉禪,大哥的祭文如同一塊冰冷的紀念碑,宣告著一個純粹由力量與規則構築的新時代來臨,在這個新時代裡,他父親那種如涓涓細流般的仁德,還能有多大的空間?

“…嗚呼哀哉!維帝明德,光被四表。今其徂落,率土銜哀。丕等不肖,夙夜祗懼,惟賴神謨,克承丕緒…”

祭文接近尾聲,表述繼承之誌。曹叡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念出“克承丕緒(繼承大業)”四字時,銳利如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緩緩掃過祭壇下跪伏的人群。他的目光在幾位執掌實權、向來對中央集權頗有微詞的老牌宗室親王身上停留了半息,又在孫登那緊握的拳頭上掠過,最後,極其隱晦地,落在了侍立於重臣佇列後排、一個看似低眉順目的中年文官身上——中書令司馬懿。此人垂首的姿態無可挑剔,但曹叡敏銳地捕捉到,在祭文提及“格物奇才”和“鐵龍火輪”時,司馬懿低垂的眼簾下,那雙眼珠曾極其快速地轉動了一下,彷彿在飛速記錄和評估著什麼。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變數,一個未被穿越的、純粹的頂級謀略家,如同一隻潛伏在陰影裡的狼。曹叡心中那冰冷的思維核心立刻將司馬懿的威脅等級再次上調。

祭文宣讀完畢。曹叡將帛書恭敬地置於神主前,然後,在禮官拖長的“拜——!”聲中,率領著下方如潮水般起伏叩首的群臣,對著曹操的神主牌位,對著象征帝國源流的九鼎,對著那輪冉冉升起、照耀著新生帝國也照耀著這座嶄新陵寢的朝陽,深深拜下。

“興——!”

“拜——!”

“興——!”

三跪九叩,禮成。天地間隻剩下風聲、素幡翻卷之聲和無數甲葉衣袍摩擦的窸窣聲。

盛大的國葬落幕,但權力的暗流並未平息,反而在巨大的真空形成後,湧動得更加湍急。紫宸殿偏殿內,空氣中還殘留著濃重的焚香氣息,氣氛卻比葬禮時更加凝重。皇帝曹丕,這位同樣發染秋霜的帝王,在經曆了喪父之痛和葬禮的疲憊後,顯得形容枯槁,眼神不複往昔的銳利,隻餘下沉沉的暮氣。他被內侍攙扶著,坐在禦案之後,目光掃過下方按班肅立的三人:太子曹叡、漢王劉禪、吳王孫登。

“諸卿,”

曹丕的聲音緩慢而沙啞,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意,“先帝崩殂,山河同悲。然國不可一日無主,事不可一日不理。朕…心力交瘁,恐難再荷社稷之重。今日召爾等前來,乃為先帝臨終所托,親傳遺詔,定…定嗣君之位,以安天下之心。”

他微微喘息著,每一句話都顯得異常艱難。

此言一出,殿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雖然太子之位早已確立,但值此鼎革之際,由先帝遺詔明確傳位,其象征意義和穩定人心的作用至關重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丕身側侍立的內侍監身上——他手中捧著一個尺許長的紫檀木匣,匣上封著玄漆,鈐著曹操生前慣用的“魏武王璽”和象征最高機密的“天機”火漆印。

曹丕示意內侍監將木匣捧至禦案中央。他顫抖著伸出手,親自揭開了那雙重封印。殿內靜得落針可聞,隻有漆印碎裂的輕微聲響顯得格外刺耳。匣蓋開啟,裡麵並非預想中的傳位玉璽或明黃詔書,而是一卷色澤沉黯、觸感奇特的暗金色帛卷,邊緣似乎隱隱有金屬的光澤流動。這正是曹操(林風)以特殊工藝加密處理過的遺詔載體。

曹丕拿起帛卷,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凝聚起全身的力氣。他麵對著肅立的三人,尤其是目光如同寒冰般鎖定帛卷的曹叡,緩緩地、鄭重地將帛卷展開。

帛卷在眾人眼前鋪開。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間吞噬了整個偏殿。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那鋪開的帛捲上,表情凝固。

那捲耗費了帝國最高機密工藝、承載著先帝最後意誌、決定著帝國未來航向的暗金色帛卷之上……

竟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沒有墨跡,沒有硃批,沒有任何文字或符號。隻有一片光滑、冰冷、如同深淵般吸納著所有光線和希望的空白!

皇帝曹丕的手僵在半空,渾濁的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茫然,彷彿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身體晃了晃,幾乎要向後倒去。旁邊的內侍監眼疾手快地扶住,才避免禦體傾倒。

漢王劉禪的臉色瞬間褪儘血色,變得慘白如紙。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下意識地看向曹叡,又看向孫登,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全身。空白?為什麼是空白?!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連先帝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對繼承人選產生了動搖?還是說…有什麼無法言說的巨大變故?那個街角病童絕望的眼神與眼前這片象征著秩序崩塌的空白驟然重疊,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吳王孫登的反應截然不同。他猛地挺直了腰背,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無法抑製的狂喜混合著強烈的、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空白!竟然是空白!這簡直是天賜的良機!是誰?是誰做了手腳?是曹叡這偽君子、冰窟窿?還是那老謀深算的司馬懿?或者…龍首原那枚該死的豎眼?!他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那支差點要了他性命的毒箭和被強行掐斷的調查線索!這絕不是巧合!他體內的血氣瘋狂翻湧,手指不受控製地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劍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一股淩厲的殺氣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讓離他稍近的幾名內侍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他死死盯住曹叡,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劍,無聲地質問著。

整個偏殿的空氣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空白徹底凍結。時間彷彿停滯。

唯有太子曹叡。

他依舊站在原地,身姿如標槍般筆直。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沒有絲毫的驚愕或慌亂,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挑動一下。隻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死死地、如同最精密的感測器般,鎖定了那片空白的暗金帛卷。他的大腦在萬分之一秒內便摒棄了所有無用的情緒乾擾,進入了超頻運轉狀態。

物理層麵:帛卷材質、暗金塗層、邊緣金屬光澤…與父親臨終提及的“紫銅匣”材質有相似性,但絕非存放金鑰之物。這封詔書本身,是障眼法?還是…測試?

加密技術:父親提到的“密文金箔”技術,需特定頻率光源或聲波激發顯影。殿內光線不足,普通燭光無法觸發?還是觸發條件更為苛刻?比如…父親臨終時那串密碼指令中的某個詞——“混沌”?

人為乾預:空白!最大可能:資訊被攔截、被抹除!誰有如此能力?誰有如此動機?目標指向三個核心:皇權歸屬、帝國核心機密、甚至…對抗神啟者的“混沌”計劃!司馬懿?剛才祭壇下那可疑的一瞥瞬間被關聯。豎眼刺客?線索中斷的冰冷牆壁…從圍獵刺殺孫登,到此刻擾亂帝國最高權力交接,邏輯鏈瞬間在曹叡腦中成型:這是針對帝國核心、針對他們這些“變數”的係統性打擊!

風險等級:最高(赤色)。目標不明,手段未知,威脅已浮出水麵。

行動預案:立刻接管“紫銅匣”!啟動“混沌”協議初步篩查!鎖定司馬懿行蹤!重啟豎眼刺殺案調查,最高許可權!

無數冰冷的字元、圖景、分析路徑在曹叡意識深處瘋狂閃動、碰撞、重組。那深淵般的空白,如同一麵冰冷的鏡子,映照出的是他眼中驟然凝聚的、比萬年玄冰更為凜冽的寒光,以及那寒光之下,無聲咆哮的、足以碾碎一切阻礙的絕對意誌!

這片空白的遺詔,不是終結,而是帝國未來無儘風暴的……冰冷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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