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303
那達盟旗
稀疏的星光下,隱約出現了一片連綿的黑影。
無數的帳篷,在夜色中如匍匐的巨獸,沉默而壓抑。
周從顯勒住韁繩,抬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身後三千鐵騎,令行禁止,瞬間與黑暗融為一體,悄無-聲息。
他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身旁的郭凡。
“在此駐紮,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動。”
“是,將軍。”
郭凡壓低聲音,眼中滿是警惕。
不過片刻。
遠處傳來三聲短促的鳴叫,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周從顯眸光一凝,同樣以沙狐之聲回應。
很快,兩個身影從帳篷的陰影中快步走出,他們穿著普通的牧民服飾,臉上帶著風霜之色,眼神卻銳利如刀。
“可是大盛周將軍?”為首之人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確定。
那達盟旗,到了。
周從顯並未回答,而是反問。
“王後何在?”
雅蘭公主是陛下的妹妹,也是烏勒的王後。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恭敬地躬身行禮。
“將軍請隨我來,王後已等候多時。”
穿過層層疊疊的帳篷,避開一隊隊巡邏的衛兵,周從顯終於在一頂毫不起眼的氈帳前停下。
掀開厚重的簾子,一股混雜著奶腥與草藥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帳內燈火昏黃。
一位身著牧民婦人服飾的女子正背對著他們,低頭攪動著瓦罐裡的湯藥。
聽到動靜,她緩緩轉過身。
那張臉上,刻意塗抹了草灰,顯得有些臟汙,卻依舊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堅毅。
雅蘭,看到周從顯,雅緊繃了數日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周將軍,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周從顯抱拳,沉聲道,“殿下。”
“這裡不是大盛,周將軍不必多禮。”
雅蘭公主深吸一口氣,迅速收拾好情緒,恢複了冷靜。
“不察那個瘋子,幾乎是傾巢而出,將王城圍得水泄不通。”
“我若不是提前得到訊息,帶著孩子喬裝逃了出來,恐怕早已成了他的階下囚。”
她指向帳外,“這裡是那達盟旗,是王叔薩烏的部落。”
“他暫時接納了我們。”
周從顯的目光,穿透了帳篷的縫隙,望向遠處那頂大帳。
身為前任汗王的叔叔,在侄子死後,他不是沒有動過自立為王的心思。
如今肯收留雅蘭母子,與其說是顧念親情,不如說是想借小王子的餘威,為自己博一個好名聲。
更深層的,是他對雅蘭公主背後的大盛,那份深藏的忌憚。
“薩烏旗主,是何態度?”周從顯問。
雅蘭公主苦笑一聲,“王叔他……心思深沉,至今沒有明確表態。”
“他嘴上說著會庇護我們母子,卻遲遲不肯召集兵馬,對抗不察。”
“他是在等。”
周從顯一針見血,“等一個能讓他下定決心的籌碼。”
雅蘭公主的眼中,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
“周將軍,你帶來的三千精騎,就是這個籌碼。”
她並非隻是被動地等待救援。
這些日子,她早已將烏勒各部的形勢摸得一清二楚。
“烏勒草原,除了不察和另外幾個野心勃勃的大盟旗,剩下半數,還有十幾個小盟旗,都隻想安安穩穩地放牧牛羊。”
“十幾年前那場大戰,讓他們死了太多的兒子、丈夫和父親。”
“他們不想再打了。”
“這些人,都心向著我的孩兒,盼著能早日平息戰亂。”
雅蘭的聲音堅定有力。
周從顯的到來,就是一針最強的強心劑。
薩烏可以不忌憚其他盟旗的聯手,卻不能不忌憚大盛朝那柄懸在頭頂的利劍。
……
那達盟旗的王帳之內。
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正中燃著一盆炭火,上麵烤著一隻滋滋冒油的全羊。
身材魁梧的薩烏,正盤腿坐在主位上,手中把玩著一隻鑲嵌著綠鬆石的銀酒杯,眼神如草原上的狼王一般,銳利而審視。
他看著坐在對麵的周從顯,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盛的三千精騎,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千裡草原,出現在他的腹地。
這是何等恐怖的行軍能力!
怪不得不察那個蠢貨,帶著數萬大軍,三番五次地進攻大盛邊關,非但沒討到半點便宜,反而折損了那麼多兵力!
薩烏捏緊了酒杯,心底權衡著利弊。。
前幾日,不察還派人送信來,要他那達盟旗再出兩千人馬,隨他一同攻打玉門。
兩千人馬?
他哪來那麼多人馬再給他揮霍!
前前後後派出去的幾千人,都是部落裡沾親帶故的青壯,如今,一個都沒能回來!
他如何向那些失去親人的族人交代!
更何況,不察此人,心狠手辣,過河拆橋。
若是真讓他得了勢,坐上了汗位,日後論功行賞,未必有他那達盟旗的份。
怕是第一個就要拿他這個親叔叔開刀!
與其如此……
薩烏的目光,落在了雅蘭懷中那個三歲小娃娃的身上。
倒不如,扶持這個小侄孫。
年齡小,纔好拿捏。
背後,又有大盛這座靠山。
想通了這一點,薩烏臉上的審視,瞬間化為了熱情的笑容。
“周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
他舉起酒杯,“我敬將軍一杯!”
周從顯端起麵前的馬奶酒,一飲而儘。
“旗主客氣。”
他放下酒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王帳。
“我奉大盛陛下之命,前來助小王子,平定叛亂,重登汗位。”
“大盛,永遠是烏勒草原最真誠的朋友。”
這番話,既表明瞭來意,又給足了薩烏麵子。
薩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有大盛的支援,有周將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這場詳談,賓主儘歡。
雅蘭公主得了訊息,立刻趁熱打鐵。
她當即以小王子的名義,派人快馬加鞭,將那些願意為營的十幾個盟旗旗主,連夜召集了過來。
……
京城。
含光殿。
殿內,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幾乎要將空氣凝固。
連角落裡燃著的極品龍涎香,也壓不住那股揮之不去的苦澀。
燭火搖曳,將帝王蒼白的麵容,映得晦暗不明。
“咳……咳咳……”
跪在下方的孟餘山和太傅秦道林,齊齊心頭一顫。
陛下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