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奕 第212章 未完的棋局

    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十二日，桂北苗寨在晨曦中蘇醒，薄霧如輕紗漫過層層梯田。黛站在吊腳樓的窗前，望著遠山間遊移的雲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懷中那枚溫熱的玄武令。曆經藏星洞的認證、彝寨的考驗，她終於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紮下了根，但心中那盤關乎文明存續的棋局，卻才剛剛展開第一個官子。

阿秀姑娘。盤木青頭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今日未著日常的靛藍布衣，而是換上了一套以玄黑為底、繡著星月紋路的正式禮服，腰間那柄鑲嵌北鬥七星的短刀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聽聞你精通弈道？

黛轉身，看見老人手中托著一個紫檀木棋盤，棋盤上縱橫十九道，卻非尋常紋枰，而是以銀絲嵌出星宿軌跡，以墨玉勾勒山川脈絡——這正是苗寨世代守護的星弈盤。

略知一二。黛謹慎應答，想起《隋書·經籍誌》中記載的星象弈譜，不禁心跳加速。

盤木青將棋盤置於火塘邊的竹案上，從獸皮袋中取出兩盒棋子。黑子乃雷擊木所製，透著一股焦灼之氣；白子為鐘乳石打磨，溫潤如水。今日請你手談一局，以棋代兵，推演你所說的創世紀之禍。

這番邀請出乎意料。黛凝視著棋盤上銀河貫空、群山連綿的紋樣，忽然明白這不僅是棋局，更是苗寨對她戰略智慧的最終考驗。她想起《孫子兵法》上兵伐謀之論，深吸一口氣跪坐在棋盤前：請頭領賜教。

初盤·星羅棋佈

盤木青執黑先行，一子落在代表紫微垣的星位。這一手堂堂正正，猶如帝王坐鎮中樞，掌控四方。黛的白子卻飄然落在西南邊陲一個不起眼的位上——那裡正是彝寨所在的方位。

避實就虛？盤木青微微挑眉。

《道德經》雲：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黛指尖輕撫鐘乳石棋子，文明存續之道，不在爭一時強弱，而在潤澤萬物。

隨著棋局展開，黛的白子始終遊走在邊角之地：苗嶺的、雪山的、滇池的...每一子落下，都對應著她這一路走來認證的文明火種。而盤木青的黑子則穩踞中原，形成包羅萬象的恢弘格局。

中盤·龍戰於野

當黛第七十二手落在代表澳門港的天津四星位時，盤木青突然執起一枚黑子，重重拍在棋盤中央的位。霎時間，所有黑子彷彿被無形之力串聯，化作一條猙獰黑龍，張開血盆大口撲向四方白子。

創世紀的吞噬之陣。盤木青聲音低沉，以絕對秩序碾碎一切異質，正如你所說，他們要的不是共榮，而是歸一。

黛感到呼吸困難。棋盤上白子節節敗退，彷彿重現了方舟計劃清洗世界的恐怖圖景。她想起白鴿在密室中咳血的模樣，想起杉田在教堂裡絕望的眼神，指尖微微發顫。

就在此時，懷中玄武令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她低頭看去，發現棋盤上那些看似散亂的白子，在星宿銀線的映照下，竟隱隱構成一個龜蛇交纏的圖案——

原來如此！她靈光乍現，執起白子落在星位。這一子如畫龍點睛，所有白子頓時氣脈貫通，形成玄武守護之陣。任憑黑龍如何肆虐，白陣始終穩如磐石。

《周易》有雲：見群龍無首，吉。黛目光灼灼，真正的文明韌性，不在於打造唯一的巨龍，而在於讓萬千星火各自閃耀。

終盤·劫儘餘生

棋局進入最後的劫爭。盤木青的黑子占據七成疆域，黛的白子隻能依托星宿要衝苦苦支撐。當老人準備落下決勝一手時，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

這一子落下，白棋看似全軍覆沒。他的目光穿透棋盤，彷彿望向遙遠的未來，但你看——

黛順著他的指引看去，發現那些被的白子所在星位，正對應著《山河社稷秘契》中記載的秘藏點：敦煌石窟、亞曆山大圖書館、瑪雅天文台...

《尚書》雲：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盤木青緩緩收手，文明的真正命脈，從來不在明麵上的勝負。就像你叔祖公留下的火種，在泥土中沉睡四十年，依然能等來破土而出的春天。

黛怔怔地看著棋盤。她終於明白這場棋局的真意——苗寨要告訴她的，不是如何取勝，而是如何麵對必然的失敗，並在失敗中埋下來日新生的種子。

夕陽西沉，將星弈盤染成血色。盤木青起身望向暮色中的群山：這局棋還沒有下完。創世紀的威脅迫在眉睫，而散落世界的星火尚未全部點亮。

他將一本以苗文記載的《星路指南》交給黛：沿著先祖走過的路，去西域，去雪山，去所有還儲存著古老智慧的地方。讓玄武之契的盟約，重新連線起這個破碎的世界。

黛鄭重接過指南，發現最後一頁繪著一條貫穿東西的星路，其終點赫然是——喜馬拉雅山脈的某座雪峰。

夜色漸濃，吊腳樓裡傳來蒼涼的木葉聲。黛將一枚白子輕輕放在棋盤中央，那裡正是所在的位置。

這局棋，我會繼續下下去。她的聲音在夜風中清晰堅定，直到群星重新點亮人類文明的夜空。

窗外，北鬥七星正從東方升起，鬥柄指向西北——那是通往雪山的方向。一場跨越東西方的文明守護之旅，即將在星光的指引下，揭開新的篇章。而在曆史的長河中，這盤關乎人類命運的棋局，永遠不會有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