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奕 第214章 最後的“夜鶯”
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桂北苗寨的晨曦被急促的銅鑼聲撕裂。黛從淺眠中驚醒,手已按在腰間的匕首上。窗外,頭人盤木青正站在玄武圖騰柱下,古銅色的臉龐在曙光中凝如石雕。幾個苗家青年拖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穿過寨門——那是個穿著襤褸國軍製服的中年人,背上用麻繩捆著個鐵皮箱,指節因死死抓著箱帶而扭曲發白。
“在野人溝發現的,隻剩一口氣。”盤木青用苗語沉聲道,目光卻投向黛,“他一直重複著『找賣星星的人』。”
黛的心跳驟停。這是杉田在密碼本焚毀之夜讓武藤傳遞的暗號!她撲到傷者身旁,發現他腰間藏著半塊刻有圍棋十九路的玉玨——正是杉田隨身之物。傷者突然睜眼,用儘最後力氣抓住她的手腕:“棋譜…澳門…夜鶯…”一口黑血噴在黛的衣襟上,氣絕身亡。
鐵皮箱裡沒有棋譜,隻有一本浸透血水的《唐詩三百首》,扉頁上用血畫著被箭矢貫穿的夜鶯。
未完成的安魂曲
當夜,黛在油燈下翻查《唐詩三百首》,發現所有李商隱的無題詩都被劃去。她想起杉田在柏林留學時專研李商隱的往事,突然意識到什麼,將書中所有被劃掉的詩句首字連綴: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隔河源半座傾。”
兩句殘詩指向《銀河鐵道之夜》的意象,而“河源”正是日軍對黃河源頭的代號。她顫抖著點燃特殊藥水,書頁浮現出更驚人的密寫——首字連綴後的完整版本:
“星沉海底核舟現,雨隔河源方舟傾。夜鶯終曲焚城日,獨向寒灰證此心。”
“核舟”!黛想起“創世紀”檔案裡提及的終極武器代號,寒意竄上脊梁。她立即用玄武令聯絡“賬房”,得到的回複卻是斷續的摩斯電碼:“…夜鶯…暴露…速接應…”
雨夜接應
三日後深夜,黔桂交界處的廢棄碾坊在暴雨中搖搖欲墜。黛潛伏在浸水的梁架上,聽著遠處軍犬的狂吠逐漸逼近。根據“賬房”最後的情報,真正的“夜鶯”——軍統局潛伏在“創世紀”內部的最高階彆情報員——將在此轉移關乎人類存亡的終極秘密。
碾坊木門被撞開的瞬間,一道閃電劈亮天地。黛看見那個披著黑色雨衣的身影踉蹌而入,在雷聲中扯下兜帽,露出她此生最難以置信的麵容——程海頤!
這個叛徒、這個將白鴿逼入絕境的懦夫,此刻卻從懷中掏出半塊帶血的玉玨,與犧牲苗寨的死者那半塊嚴絲合縫。他慘白的臉上混雜著雨水與淚水,嘶聲道:“沒想到吧?當年密室裡的七十二小時…我故意留的破綻…”
原來程海頤的雙麵身份遠超所有人想象。他表麵投靠杉田,實則為軍統工作;而軍統身份又掩蓋著他作為“守夜人”外圍成員的真相。這種三重偽裝本是完美掩護,直到“創世紀”啟動“清道夫”計劃——他們不再需要內應,而是要消滅所有知情人。
“白鴿…她至死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程海頤咳著血苦笑,“當年我必須用她的死坐實叛徒形象,否則『方舟計劃』的預警根本傳不出去…”他從鞋底抽出一卷微縮膠卷,“這是『創世紀』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基地坐標,他們要在那裡啟動『核舟』,引發地質災難清洗文明…”
軍犬吠聲已到百米之內。程海頤突然撕開衣襟,露出胸口纏繞的炸藥:“我體內有定位器,他們早知道我會來這裡。但『夜鶯』從來不止一隻——”他猛地將膠卷塞進黛手中,眼中燃著最後的瘋狂,“記住,當『伽馬星圖』在拉薩現身時,去找那個紋著銜尾蛇的天葬師!”
爆炸聲震碎雨幕的刹那,黛從後窗躍入激流。懷中膠卷烙鐵般滾燙,程海頤最後的話語在腦海轟鳴:“我們都是文明祭壇上的夜鶯,用鮮血澆灌註定無果的真相…”
伽馬星圖
一月後,黛曆儘艱險抵達拉薩。在朝聖者絡繹的八廓街,她終於找到那個臂紋銜尾蛇的天葬師。老人正在分割一具屍體,刀尖挑起塊麵板露出下麵的星圖刺青——正是《山河社稷秘契》裡記載的“伽馬星圖”!
“他等了你四十三天。”天葬師用藏語喃喃,遞來個頭蓋骨製成的嘎巴拉碗。黛在碗內壁發現刻著經緯度,指向岡仁波齊峰北麓的某座寺廟。
在寺廟腐朽的經卷庫裡,她拚湊出最終真相:“創世紀”並非要毀滅文明,而是要利用地磁逆轉的時機,在“淨土”重塑被篩選過的人類文明。而那些散落世界的“星火”守護者,不過是他們用來驗證文明抗壓能力的實驗品。
寒灰證心
黛站在雪山之巔,開啟最後一份密報。那是“賬房”用生命代價破譯的資訊——杉田留下的棋譜暗藏經緯度,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坐標:梵蒂岡秘密檔案館。
她想起程海頤炸成碎片前的眼神,想起白鴿在密室裡堅毅的麵容,想起杉田在教堂留下的絕筆。這些看似對立的人們,原來早已在黑暗中攜手,用各自的方式守護著同一簇火焰。
暴風雪裹挾著經幡的嗚咽,黛將嘎巴拉碗傾覆,任骨灰混入萬年冰雪。
“夜鶯已死。”她對著蒼穹輕聲道,“但每隻夜鶯的絕唱,都會在凍土之下孕育新的春天。”
在最後夕照中,她轉身走向通往西方的隘口。懷中的玄武令突然發出蜂鳴,黑盒浮現出跨越大陸的星路——這次的目的地,是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