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5章 是幻覺嗎
那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古老氣息,從我自己的喉嚨裡發出。鏡中,“我”的臉上,那雙眼睛裡的神采徹底變了,不再是屬於沈清的驚恐與決絕,而是一種沉澱了無儘歲月、帶著悲憫與哀愁的寧靜。
“汐……”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手腕依舊被那股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剪刀的尖端懸在臉頰旁,冰冷刺骨。
“是我。”鏡中的“我”微微頷首,動作優雅,與我自己平日裡的姿態截然不同。“放下它,孩子。傷害自己,並非解脫之道。”
“解脫?”我幾乎要尖叫起來,卻被那股無形的力量壓製著,連音量都無法提高,“不傷害自己,難道就等著被他‘剝離’,成為你複活的養料嗎?!”
鏡中的“汐”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裡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痛苦。
“你錯了。”她看著鏡外的我,眼神澄澈,彷彿能洞悉我所有的怨恨與恐懼,“我從未想要‘複活’,更不願以任何人的消亡為代價。”
我愣住了。
“是‘夜’……他無法接受我的離去。”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那份愛,在他心中扭曲成了執念,吞噬了他,也……連累了你們。”
她的目光彷彿穿透了牆壁,看到了那個在書房裡,被百年孤寂和瘋狂愛意折磨的男人。
“那個所謂的‘古老方法’,是他從一處禁忌遺跡中找到的殘篇,本身就充滿了悖逆與不詳。它無法真正喚回逝者,所謂的‘容器溫養’,所謂的‘靈魂剝離’……不過是在重複製造悲劇,汲取你們生命中最純粹的‘生’之氣息,試圖填補他心中因我離去而產生的、永遠無法填滿的空洞。”
我聽著這顛覆性的真相,大腦一片混亂:“可是……那些記憶碎片,那些熟悉感……”
“那是儀式副作用下的靈魂汙染,以及……我殘存意識本能的抗拒與警示。”汐解釋道,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我無法完全阻止他,我的力量在漫長的時光中已消散太多,隻能偶爾像現在這樣,藉助與你這具高度契合的容器,短暫地顯現,試圖……挽回一些錯誤。”
她看向我手中依舊緊握的剪刀,眼神懇切。
“毀掉容貌,中斷不了儀式,隻會激怒他,讓他提前進行‘剝離’。屆時,你不僅會死,連這最後的、屬於‘沈清’的意誌,也會被徹底碾碎,無法進入輪回。”
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所以,我連選擇毀滅的自由都沒有?
“那我該怎麼辦?”絕望再次攫住了我,“等待五十三天後的死亡?”
“不。”汐的聲音陡然堅定起來,“還有機會。儀式必須在特定的時間,月圓之夜,並且需要‘容器’處於相對穩定且‘自願’奉獻的狀態——至少,不能有強烈的、玉石俱焚的抗拒意誌。這是他那個邪惡儀式的關鍵漏洞,也是他百年來不斷尋找更契合容器的原因。”
她凝視著我的眼睛,彷彿要將力量傳遞給我。
“反抗他,孩子。不是用傷害自己的方式,而是用你的意誌。固守你的本心,記住你是誰——你是沈清,獨一無二的沈清,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是誰的容器!”
她的身影在鏡中開始變得模糊,聲音也漸漸微弱,那禁錮我手腕的力量也在迅速消退。
“時間不多……我的意識無法停留太久……小心……他很快會發現我的乾擾……利用你的獨特性……擾亂儀式……找到……遺跡殘篇的……副本……”
話音未落,鏡中的影像猛地一晃,那雙屬於“汐”的、充滿悲憫與智慧的眼睛瞬間消失,重新變回了我自己驚恐而蒼白的臉。
“哐當!”
手腕一鬆,剪刀掉落在梳妝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剛才的一切,是真實的嗎?還是我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覺?
不,那手腕上殘留的、被無形力量禁錮的感覺如此清晰,那番話語中的資訊量如此龐大而顛覆……
汐,並不想複活。楚夜的儀式,是一場建立在錯誤基礎上的、不斷重複的謀殺。而我的“獨特性”,是我唯一的武器。
希望,如同黑暗中搖曳的星火,微弱,卻真實存在。
我不能再想著毀滅。我要活下去,以沈清的身份活下去,然後……破壞這場持續了百年的、血腥的鬨劇。
第二天清晨,我出現在餐廳時,刻意放緩了腳步,調整了呼吸。
楚夜已經坐在主位,手裡拿著一份財經報紙。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邊,卻融化不了他周身那股天然的冷冽。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銳利如鷹隼,彷彿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強自鎮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起牛奶杯的手指,微微顫抖。
“昨晚休息得不好?”他放下報紙,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端起牛奶杯,借喝牛奶的動作掩飾內心的波瀾:“做了個噩夢。”
“哦?”他微微挑眉,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夢到了什麼?”
我放下杯子,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沈清”的柔弱與困惑:“記不太清了……好像,一直有人在叫我,一個很溫柔的女聲……說些奇怪的話……”
楚夜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身體幾不可察地前傾了幾分:“說了什麼?”
我蹙起眉頭,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好像……說什麼‘錯了’、‘停止’、‘痛苦’……聽不真切。”
餐廳裡一片死寂。
楚夜緊緊盯著我,那目光彷彿帶著千鈞重量,壓得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他在判斷,在審視,我話語中的真實性,以及……我靈魂波動的異常。
許久,他才緩緩靠回椅背,端起手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夢境而已,不必在意。”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淡漠,但我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極其細微的陰霾。
他信了嗎?還是起了疑心?
無論如何,種子已經播下。
從那天起,我開始了另一種形式的“表演”。
我依舊保持著表麵的溫順,但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些與“汐”可能截然不同的特質。比如,我會在路過琴房時,故意彈錯幾個音符(汐據說琴藝精湛);會在插花時,選擇一些色彩對比強烈、而非她可能偏好的淡雅花卉;甚至會在閱讀時,“無意”間表露出對某些古典文學的乏味。
每一次,我都能感覺到楚夜投來的、那種評估與探究的視線。
他在觀察“容器”的“穩定性”,在衡量“汐”的意識複蘇程度與我自身意識的乾擾程度。
同時,我暗中留意著他的一切。他的作息,他常去的地方,仆人偶爾的交談碎片……試圖找到他口中那個“遺跡殘篇”可能存放的位置。那或許是徹底揭穿這場儀式荒謬性,或者找到反擊方法的關鍵。
時間在一種表麵平靜、內裡暗流洶湧的狀態下,一天天過去。
距離我的二十五歲生日,還有整整一個月。
這天夜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襲擊了莊園。電閃雷鳴,狂風卷著暴雨抽打著窗戶,發出淒厲的嗚咽。
我被雷聲驚醒,心臟狂跳不止。一種莫名的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
就在這時,我隱約聽到,風雨聲中,似乎夾雜著另一種聲音。
一種……細微的,彷彿來自地底的,哭泣聲。
是幻覺嗎?
我屏息凝神,仔細傾聽。
那哭聲斷斷續續,幽怨而悲傷,順著風勢,若有若無地飄來。方向……似乎正是通往地下室的那一邊!
是……那些殘留的意識?還是……彆的什麼?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這樣的暴風雨夜,或許是絕佳的機會。楚夜通常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待在他的主書房,那裡的隔音最好。
我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隙。
迴廊裡空無一人,隻有壁燈在風中明滅不定。
那哭泣聲,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咬了咬牙,我決定冒險一探。這詭異的哭聲,或許能帶我找到新的線索。
我貼著牆根,如同暗夜裡的影子,再次向著地下室的方向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