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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掖挖蠱BSpU傻豢 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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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水越來越高,胖胖低頭,不滿地甩著自己濕掉的前爪。

寂靜中,紅衣公子坐在軟榻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杜路站在鐵門旁垂眸。

“我是懂一點北漠語的,很多北漠人的名字都有寓意。比如我十六年前殺死的上一任天可汗,他叫帖木日布赫,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如鐵之硬。”

“那麼韋二,你知道布哈斯赫的意思是什麼嗎?”杜路盯著手中薄薄的信紙,低聲解道。

“布哈斯赫的意思是:如玉之鋼。”

陰影中,韋溫雪一動不動。

“這位布哈斯赫,和當年草原上被我殺死的那位天可汗帖木日布赫,要麼是父子,要麼是兄弟。”杜路抬頭望向對麵,“我不相信,這個被我殺死過親人的布哈斯赫,在明知我還活著的情況下,還能無動於衷。況且,他對你來說,是那麼重要的盟友。”

陰影中,韋溫雪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

“杜路啊,我們本來可以不用這樣的。”

“所以你承認了?”

“我在銅雀樓養你十年。”滿地流光在他眸子裡搖晃,他嘲諷地笑了,“可我終究把你賣給了彆人。”

“原來複仇也可以做一門生意。”杜路說,“我相信,他向你開出的購買我的價格,非常昂貴。”

“你想象不到的昂貴。”韋溫雪笑了,“這個價格,昂貴得連趙琰都會為之咋舌。如今這天下,隻有布哈斯赫付得起。”

“是啊,隻有他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杜路的眼眸變得冰冷,“他是你絕望命運裡翻身的希望。”

韋溫雪微笑著望向杜路,聲音同樣冰冷:“我也是他的希望。”

冷水在腳下蕩著,終於徹底打濕了它全部的爪子,胖胖煩躁地站起身,低頭衝著滿地流光低吼。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交給他?”

“按照原先的計劃,”韋溫雪說,“在冬月二十日綁架案開始的那天,我便把張蝶城作為定金,送到北漠交到布哈斯赫手裡。而把你作為尾款,從揚州運到四川,押在我自己的手裡。”

杜路漸漸明白過來:“而等到十二月十日,也就是八天後,趙琰身上的同根蠱一旦滿十年,布哈斯赫就會動手殺了張蝶城,帶領北漠人揮師南下,而你的四川兵向北攻打。如此,你與布哈斯赫勠力合謀,趁著皇帝駕崩的亂局,直搗關中?”

“是的。”那雪月般容貌的仙人,在銀光中頷首,“等定朝灰飛煙滅,趙琰的整個文臣武將集團被炸得粉碎,廢墟上才能建立起新家園。我會輔佐幼公主和布哈斯赫,在中原和草原上分彆建立起兩個昌明國家,共用禮樂,互通貿易,永修萬世之和平安樂。”

杜路搖頭:“這聽上去簡直像個童話。”

“你恰恰錯了,像你那樣依靠武力,才永遠不可能達到真正的和平,世仇的血債會越滾越大。”滿庭滴水中,紅衣的韋溫雪坐在遠方,平靜地搖頭,“隻有文化、利益、製衡和貿易,才能建立起長久的和平。杜路啊,你不明白,我在踐行一個儒者最本質最高貴的理想,以夏變夷,天下大同。蘇秦身掛六國相印,而我,亦將為兩國之開國宗師!”

“可你怎麼能確定,那群蠻族人會乖乖退出中原,而讓你建立起兩個國家呢?”杜路焦急地盯著他,“我比你更瞭解他們,瞭解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的吞並野心——”

“所以我說,我要把尾款押在自己手中。”韋溫雪輕聲笑了,“杜路,這就是你的作用了。”

“我?”

“還記得和氏璧的故事嗎?”

“秦昭王以十五城池換楚國和氏璧,而你,要拿我來交換兩國的邊境線?”

“杜路,你可比你想象得還值錢。”韋溫雪輕聲笑了,“這還隻是布哈斯赫開出的價格之一。”

“所以你的計劃是,像申侯聯合犬戎人來殺死周幽王一樣,你先利用北漠人進入中原來幫你推翻定朝。而等事成之後,你再用我為砝碼,使他們履行諾言退出邊境?”杜路的目光愈發清晰,“到時候,你再如約把最後的尾款,也就是我,交付給布哈斯赫?”

“是的。”眼見杜路已經複盤了一切,銀光中,那披著紅衣的雪月般容貌的人低下頭,承認道:

“其實原來的計劃是,我會一直在揚州做一個局外人,而這二十天裡你看到的故事,本該是這樣的:

“你和白羽乘船,一路從揚州來到四川,曆經辛苦終於找到了地下礦道,真相在你麵前揭開:原來這群叛賊是當年趙琰血洗武林留下的餘孽,他們在首領黑紅骷髏的領導下誓死複仇,為了折磨你而給你喂下同根蠱。

“二十天一滿,他們就殺死了張蝶城,趙琰隨之死去,朝廷局勢大亂,這群四川叛軍向北進攻。而意外發生了,北漠人竟趁機北下攻打關中,徹底摧毀定朝,兩軍對峙。

“蠻族人占據中原,而布哈斯赫公開宣稱,你是唯一能讓他退兵的人。到時候,你會為了天下蒼生,再次甘之如飴地前往北漠。”

杜路,這本該是個好故事,不是嗎?

你的好友不曾與北漠人暗中勾結,白羽的死亡不曾與你有關,你也不用麵臨這樣友情與道義的痛苦抉擇。你隻需要像個英雄一樣堅定地上路,流著你血管裡奔湧的青春的血,再次力挽天下的狂瀾。

正如千年後皮影閃動的戲台上,你忠肝義膽,我白玉無瑕。

“溫老闆,既然要賣了,就賣得果斷點,你如此不捨,讓我都有些擔憂了。”

夏夜,華亭中六扇花影重疊的屏風後,一個**上身的英俊男人的影子,從椅子上起身,俯視著另一側長發飄動的男人清俊的側影,湖光在二人身後流動。

“你在擔憂什麼?”

“老師,雖然對著你這樣一張臉,任何人被你騙了都會甘之如飴,”那裸著上身的英俊男人輕聲笑了,“可我畢竟價格出得太高了,我不能接受一個贗品。”

韋溫雪看了他一眼:“贗品?”

“所有人都說,杜路當年跳火死在渝州城了,目擊者有數萬人。”那年輕男人的聲音充滿野性,如同一隻矯健的獵獸,低頭灼灼地逼近韋溫雪,“可是隻有你一個人說杜路還活著,誰能證明你的話呢?”

“我剛剛不是帶你見過睡著的杜路了嗎?”

“事實上,”那男人對著韋溫雪笑了,“我撒謊了,我說我見過杜路,可我其實並不知道杜路長什麼樣子。”

“你——”

“跟你學的啊老師,你說做人要狡猾的。”屏風上,那男人盯著韋溫雪的眼睛,笑得愈甚,“我若不說我見過杜路,你剛剛隨便找個人給我看,我又怎麼能分得清呢?”

那清俊的男人在風中搖頭:“我對你做買賣,從來是足斤足兩的。”

“可是總得有人驗驗貨吧。”那異族男人像一匹年輕自信的狼王,突然抓起韋溫雪的手,在紅藍扳指的閃爍變色中,將一枚小小的木模放進他的掌心,合攏了他的五指,低頭道,“我對你向來慷慨,你要什麼我給什麼,無論是銅礦還是鹽茶專營權。我隻有一個要求,你為趙琰鑄的假幣,可不能流到我自己手裡。”

“自然。”

“當年杜路在草原上追斬了帖木日布赫,我的確看見了這一幕,但是杜路那時打仗帶著金麵具,我並沒有看見他的容貌。”英俊男人頓了頓,說,“可剛剛病榻上那個男人,看上去如此虛弱,怎麼都不像我記憶中的意氣風發。”

“他就是杜路,你要怎麼驗證?我可以給你找到一些老朋友——”

“可我不能讓你左手交貨右手驗貨啊,溫老闆。”屏風的影子上,異族男人仍握著溫老闆的手,俯下身說,“關於杜路的身份,必須找個你的對家來幫我驗貨,因為我沒法相信你的朋友們。”

“哪個對家?”

“趙琰。”

“你在說什麼夢話?”那清俊男人抬頭,寒眸凝望著他,“你讓我去找趙琰,給你驗證這個杜路是不是真的?”

“你不敢了嗎?”年輕的異族男人同樣對視著他,“若是這個杜路沒問題,你為何不敢讓趙琰派人驗證呢?”

“小崽子你長大了是嗎?”韋溫雪望著他,氣極反笑,“我當年就應該讓你渴死在草原上,怎麼會救了你這個小白眼狼——”

“若是當年我死在了草原上,如今誰還能送你汗血寶馬,送你銅礦錢模,誰還為你出兵出力地推翻定朝呢?”那狼王般的年輕男人歪頭看著他,“不是最喜歡我了嗎,我的義父?”

滿湖流光閃閃地凝固。

“不要這麼叫我,”那清俊男人微微皺眉,甩了甩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也不要像個爭寵的小孩。”

“可你就是我的義父,不要忘了,從你在草原上救起我的那一刻,你對我就有責任的,你永遠不可以背叛我。”年輕的異族首領警告似的緊捏著溫老闆的手腕,“也不要忘了,在這場遊戲裡你最需要的人是我,隻有我。”

“不要捏我的手腕。”韋溫雪皺眉愈甚,“這讓我覺得你在威脅我。”

“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因為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我的義父,你說什麼我都會遵守。”年輕的異族人聽話地鬆開了韋溫雪,抬起頭,像隻忠誠的野獸一樣望著他,“但是你也不許騙我,我不會容忍一丁點背叛。”

“我有沒有跟你母親說過,你的性格真的有問題——”

“不用你管。”年輕男人披上了獸皮,腹肌隱現,在湖水瀲灩中轉身大步離去,“溫老闆,你現在該琢磨的事情,是怎麼讓趙琰驗貨,從而讓我相信這個人是真的杜路。”

“你聽不懂嗎,我說過那不行的——”

“可我就要這麼做。”那孤狼般的背影並沒有回頭,“隻有宿敵纔不會包庇杜路,我隻相信趙琰他們的驗證。”

“於是,為了向布哈斯赫證明我就是真的杜路,你隻好把‘護送杜路入蜀的任務’交給了皇宮,讓趙琰親自派人來押送我,從而讓侍衛白羽和八方巡撫都成了你們交易的驗貨人?”

“嗯。”

“這纔是根本原因吧。”杜路盯著他,“是因為布哈斯赫的要求,你纔不得不把我牽扯進這樁綁架案中。”

“是的。”韋溫雪歎了口氣,終於承認了,“反正一舉多得,順便也能滿足一下李鶴和聶君的要求。讓趙琰派出高手護送你,我本以為也會更加安全。”

杜路便在寂靜的礦洞中拍起掌來:

“真是一樁一本萬利的生意,你用這一支箭,射下來了足足四隻雕:把白羽引到四川,贏得道士的大膽賭局,給我種下同根蠱,並向布哈斯赫證明瞭我就是杜路。溫老闆,真有你的。”

無數滴水在漆黑礦洞裡跳躍。

那銀兔毛帽上,無數水晶珠上光點也在跳,順著韋溫雪漆黑的長發垂落。“還有第五隻雕:趙琰的眼睛。”

猛虎跳上了軟榻,在膝上懶洋洋地趴下,紅衣公子垂眸撫摸著它,水晶珠的彩光落在臉頰上:“此刻趙琰全部的注意力,已經都被吸引到了西南。趙琰布在全天下的精銳,已經被‘護送杜路入蜀’這個煙幕彈奪走了所有精力,彼此內鬥,互相推諉。他們此刻絲毫不能意識到,他們的努力對於即將到來的危機毫無作用,因為張蝶城根本不在四川,那張字條從第一個字開始就在說謊。”

就像逃離揚州城時的兩輛馬車一樣。

一輛向北。

一輛向南。

銅雀樓犯人逃獄,滿城風雨中,向南的那輛馬車掛滿了顯眼的紅簾子,做買賣的商鋪紛紛向士兵放出訊息,所有人便追著這輛車,一路向南往瓜洲渡追去。而與此同時真正的韋溫雪和杜路,正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駢車裡,悄無聲息地從北門離開了揚州。

這次他派去皇宮的那兩個殺手,武器和劍法都有蜀地風格,劫了張蝶城後佯裝向四川逃去,隻留下一張字條,同樣傳遞出了來四川交換張蝶城的訊息。

但事實上,一切都隻是聲東擊西罷了,殺手們佯裝向南,實則繞路向北,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睛,而把張蝶城順利交到了北漠金帳中。

趙琰派越多軍隊來四川搜查,白羽在護送杜路入蜀的任務上越是儘心儘責,他們就離失敗越來越近。南轅北轍,便是如此。

寂靜中,紅裘公子身居地下的漆黑礦道,彷彿十指牽引無形細線,操縱著地上明亮暖閣中的趙琰一步步在錯誤的方向上越陷越深。公子無聲地笑著,觀賞他的掙紮。

過了今晚,趙燕子,你就隻剩七天時間了。

或者說——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北漠的鐵騎和複仇者的刀戟都已經指向了帝國的脖頸,而你渾然不知,還忙著在四川尋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張蝶城”。時間一點點變少,生命一絲絲流逝,你在匆忙奔走中眼睜睜望著死神降臨,用儘了努力,卻一丁點也改變不了自己被殺死的結局。

我會讓你好好感受絕望的滋味——

就像我曾經那樣。

當鐵麵人沿著馬車隱約的軌跡,終於停下腳步時——

雪花已經在他肩上積成了兩座小山。

四下岑寂,一輪孤月泛著淡藍,白鷹站在高山之巔低頭整理羽毛。他望著那漆黑的隱秘的礦洞入口,鐵麵下露出了嘲諷的冷笑。

一切該結束了。

此刻隻要他先記住方位返回營地,然後悄無聲息地帶兵突襲,便能甕中捉鱉,輕而易舉。趁著夜深人靜,他能把礦洞中所有隱藏已久的複仇者,如困獸般一網打儘。

到時候,鐵麵人與白羽在地下會合,殺了杜路,救出張蝶城,這顆曆時十年的定時炸彈就解除了,遊戲結束。

他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或許幾個時辰後,他就能和白羽一起踏上回長安的路了。他想,這個綁架案至此,似乎已經非常簡單了。

血彷彿都流光了。

火海般的周身劇痛中,麵頰灰白的白侍衛嘴唇在顫,滿額都是大汗珠。他虛弱地閉著眼,輕聲呼喊:“姐姐,姐姐……”

金光中,姐姐溫暖的手指拉著他冰涼的手指,他的身體終於變得輕盈,變得快樂,隨時要隨著姐姐飛起來了。姐姐把他抱在懷中,輕聲說:“不要怕,你馬上就不用承受這些了……”

一盆刺骨的冷水猛地澆了下來。

一個激靈中,姐姐突然消失了,他被迫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數個搖晃的麵孔。

“他不行了。”有人悲憫地說,“我們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可是聶君想要他活著。”另一人的聲音彷彿遠在天邊,“他們還有一場決鬥沒有完成。”

“可是白羽毒發已經一天一夜了,沒有解藥。現在幾點鐘了?”

“離子時隻差最後一刻。”

有人歎了口氣,輕輕撫上了他的眼皮:“讓他睡一覺吧,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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