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5章 初探(上)
趙瑞龍那帶著慣有輕佻和幾分不易察覺壓迫感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讓裴書文(祁同偉)剛剛鬆弛不久的神經再度繃緊。他躺在次臥的床上,窗外初升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狹長的光帶,卻驅不散室內的陰冷和心頭的凝重。
“祁大廳長,聽說您病了?怎麼樣,嚴不嚴重啊?兄弟我可擔心得很呐!”
擔心?裴書文內心冷笑。擔心的是計劃被打亂,擔心的是他祁同偉這把刀是否還聽使喚吧。但他聲音裡卻聽不出任何異樣,隻有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絲被關心的感激:“是瑞龍啊……唉,彆提了,昨天半夜突然就不行了,心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喘不上氣,眼前一陣陣發黑。醫生說是心肌炎前兆,下了死命令,必須絕對靜養,連手機都讓少看。”
他刻意將病情描述得嚴重,強調醫生的“死命令”,為後續可能的不便溝通做鋪墊。
“心肌炎?這麼嚴重?”趙瑞龍的語氣裡誇張的驚訝多過真實的關切,“祁哥,你這可是咱們漢東的棟梁,可不能倒下啊!工作永遠是忙不完的,身體要緊!需要什麼專家,北京301醫院,我打個電話就能安排!”
“謝謝兄弟好意了。”裴書文(祁同偉)婉拒,聲音虛弱但帶著堅持,“先在省裡檢檢視看,不敢勞師動眾。這個時候,還是低調點好。”他再次點出“這個時候”和“低調”,既是解釋自己病休的原因,也是暗示趙瑞龍當前風頭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趙瑞龍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試探:“祁哥,你這一病,兄弟我這邊……心裡有點沒底啊。昨天說的那事兒,可是箭在弦上……”
果然來了!直奔主題!
裴書文深吸一口氣,用更加嚴肅甚至帶著後怕的語氣打斷他:“瑞龍!正因為心裡沒底,我才嚇出這一身病啊!”他停頓一下,彷彿在順氣,然後才繼續說,語速放慢,每個字都帶著分量:“我收到風聲,這次……不一樣。新書記還沒到,但上麵的眼睛,恐怕早就盯上了。這個時候,任何一點火星子,都可能燒起衝天大火!我們之前……太急了!”
他巧妙地將自己病倒的原因歸結於“收到風聲”和“後怕”,並將叫停行動的理由提升到“規避風險”的戰略高度。
趙瑞龍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語氣有些將信將疑:“風聲?祁哥,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哪來的風聲?我爸那邊可沒聽說……”
“有些風聲,未必需要從明麵上來。”裴書文(祁同偉)打斷他,語氣深沉,帶著一種過來人的警醒,“瑞龍,你年輕,有些事經曆得少。我是在一線滾爬出來的,嗅覺比你靈敏。聽哥一句勸,非常時期,靜觀其變,絕不是壞事。那把箭,先收回來,擦亮了,等風過去了,才能射得更準、更狠!現在放出去,萬一失了手,或者被一陣逆風吹回來,紮傷的可是我們自己!”
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既肯定了行動的必要性(“擦亮了”),又強調了時機的危險性,完全是從“自己人”的角度出發,為“大局”著想。
趙瑞龍再次沉默,似乎在權衡。他固然囂張,但並不蠢,尤其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祁同偉的“一線嗅覺”和“老成”之言,讓他不得不慎重。
“……祁哥,你說得也有道理。”趙瑞龍的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帶著不甘,“那就先按你說的,看看風向。不過,那邊……會不會有什麼想法?”他指的是陳海,或者更準確說,是擔心陳海繼續調查會帶來麻煩。
“想法?”裴書文(祁同偉)輕哼一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還能有什麼想法?隻要我們穩得住,他找不到把柄,自然就消停了。現在誰先動,誰就先露出破綻。瑞龍,沉住氣。”
最後“沉住氣”三個字,他說得格外有力。
“……行,我聽祁哥的。”趙瑞龍終於被說服,或者說,暫時按下了疑慮,“那你好好養病,有什麼訊息,及時通氣。”
“放心,躺兩天,死不了。”裴書文(祁同偉)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然後才結束通話電話。
放下手機,他才發現手心又是一層細汗。與趙瑞龍的這次通話,堪稱他穿越後的第一場正麵交鋒,凶險程度不亞於刀光劍影。好在,憑借對劇情的先知和謹慎的說辭,總算暫時穩住了這個最大的危險源。
他長長籲了口氣,感到一陣虛脫。與這些人周旋,實在太耗費心神。
起床,洗漱。看著鏡子裡那張依舊帶著病容(部分偽裝,部分真實疲憊)的臉,裴書文告訴自己,必須儘快適應這種高壓狀態。這隻是開始。
吳媽已經準備好了清淡的早餐。他獨自坐在巨大的餐桌前,默默地吃著。彆墅裡安靜得可怕,隻有餐具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這種富裕卻冰冷的孤獨感,是原來的裴書文從未體驗過的,也是原來的祁同偉內心扭曲的催化劑之一。
他需要打破這種孤獨。而突破口,就在那個緊閉的主臥室門後。
吃完早餐,他回到書房,並沒有處理公務——病休期間,過度關心工作反而惹人懷疑。他拿起一份之前擱置的黨內刊物,隨意翻看,心思卻全在如何與梁璐進行第一次實質性接觸上。
硬闖肯定不行,那隻會激化矛盾。需要創造一個“自然”的契機。
機會在上午十點左右到來。他聽到主臥室的門開了,然後是梁璐下樓的腳步聲。她似乎是要出門。
裴書文放下刊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家居服,也走了出去。在樓梯口,他“恰好”遇到了正準備換鞋的梁璐。
梁璐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淺灰色套裝,妝容精緻,卻掩不住眉宇間長期養成的刻薄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鬱氣。看到裴書文,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習慣性地撇撇嘴,眼神裡帶著慣常的譏誚和冷漠,彷彿在看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
若是原來的祁同偉,此刻要麼視而不見地擦肩而過,要麼就是一場新的爭吵開端。
但裴書文沒有。他停下腳步,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甚至帶著些許歉然的笑容,先開了口,聲音依舊保持著病後的沙啞:“要出去?”
這簡單的、近乎平常的三個字,卻讓梁璐準備換鞋的動作頓住了。她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祁同偉。多少年了,他們之間除了必要的、充滿火藥味的交流,何曾有過這樣……平和的對話?而且,他的眼神……雖然疲憊,但那種讓她厭惡的桀驁和陰鷙,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平靜?
是病的緣故?還是又在耍什麼花樣?
梁璐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臉上戒備之色更濃,從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繼續彎腰換鞋,態度冷淡。
裴書文(祁同偉)並不氣餒,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了一個既不顯得過分親近、又足以清晰對話的距離,繼續用溫和的語氣說:“天氣有點涼,多穿點。另外……如果方便的話,晚上能回來一起吃頓飯嗎?我有點事……想和你聊聊。”
他的語氣很誠懇,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意味。沒有命令,沒有指責,隻有商量的口吻。
梁璐徹底愣住了,連鞋帶都忘了係。她直起身,再次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張臉,但感覺卻完全不同了。病了場,把腦子燒壞了?還是說……他終於意識到,離開了梁家,他祁同偉什麼都不是,想來求和了?
各種猜測在她心中翻滾,但祁同偉此刻平和甚至略顯脆弱的態度,確實勾起了她一絲久違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好奇。
她抿了抿嘴唇,本想習慣性地刺他一句“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但話到嘴邊,看著他那確實不佳的臉色和那雙平靜的眼睛,又嚥了回去。她最終隻是又“嗯”了一聲,聲音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然後快速換好鞋,拿起包,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望著被關上的大門,裴書文(祁同偉)輕輕吐了口氣。這第一次短暫的、非正麵的接觸,比他預想的要好。至少,梁璐沒有立刻激烈反抗,那聲模糊的“嗯”,意味著她潛意識裡,或許也對改變現狀有一絲微弱的期待。
這就夠了。隻要有一絲縫隙,他就能撬動這塊堅冰。
他轉身回到書房,並沒有急於進行下一步。他知道,對於梁璐這種性格的人,不能逼得太緊。需要給她時間消化這不同尋常的“訊號”。
他拿起筆,開始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不是公務,而是關於晚上那場“聊聊”的腹稿。他知道,那將是比應對趙瑞龍更加艱難的一場交鋒,因為物件是一個被深深傷害過、內心充滿怨恨、且同樣精於算計的女人。
他需要精心設計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既要觸動她內心可能殘存的柔軟,又要讓她看到“合作”而非“屈服”的可能。他要提出的,不是感情上的破鏡重圓——那太虛假,也不可能——而是一種基於現實利益的、“政治伴侶”式的全新關係模式。
這將是一場心理戰,一場關乎他能否穩住後方、獲得重要政治資源的的關鍵戰役。
他沉浸在對晚上談話的推演中,時間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座機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省委辦公廳的號碼。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對方是省委辦公廳的一位副主任,語氣官方而客氣,主要是代表省委主要領導詢問他的病情,並傳達組織的關心,希望他安心養病。
裴書文(祁同偉)用恭敬而虛弱的語氣感謝了組織的關懷,再次簡要說明瞭病情,並表示一定遵照醫囑,儘快康複,重返工作崗位。
這個電話,意味著他的病休申請已經進入了組織程式,也得到了高層的初步認可。他的“病休”策略,正在按計劃推進。
放下電話,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明媚但有些清冷的秋日陽光。漢東省的政治天空,此刻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而他,這個帶著未來記憶的靈魂,正試圖在這盤死棋中,為自己,也為這個嶄新的“祁同偉”,走出一條生路。
晚上的那頓飯,將是第一步真正的落子。他必須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