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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57章 侯亮平的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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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立春“棄車保帥”的策略,如同在洶湧的暗流中投下了一顆定深水炸彈,試圖將爆裂的能量約束在特定的層麵之下。然而,漩渦一旦形成,其吞噬之力便不再完全由投彈者掌控。省委調查組的成立,尤其是組長沙瑞金親自掛帥,賦予了這輪調查前所未有的權威與鋒芒。這鋒芒,首先便由反貪局長侯亮平這把“尖刀”展現出來。

侯亮平的行動,快得令人窒息。

常委會結束不到四十八小時,關於丁義珍涉嫌受賄、濫用職權的初步證據鏈尚未完全閉合,侯亮平的刀鋒卻已以一種出人意料的刁鑽角度,劃開了另一道口子。

省反貪局詢問室內,燈光冷白,將牆壁照得一片慘淡,彷彿連空氣都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山水集團的財務總監,那位人稱“劉會計”的乾瘦中年男人,蜷縮在椅子上,額頭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反複用袖口擦拭著。他麵前隻放著一杯早已涼透的白水。

侯亮平坐在他對麵,沒有穿製服,隻是一件簡單的淺藍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他沒有拍桌子,也沒有高聲嗬斥,隻是用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語調,逐一念著賬本上的數字、時間、收款人資訊。每念一條,他都會停頓一下,抬起眼皮,看一眼前方幾乎要縮排椅子裡的劉會計。

“去年六月,山水莊園裝修工程尾款,走賬三百七十萬,收款方是‘京州創意裝飾’,但據我們調查,這家公司的實際控製人,是丁義珍的妻弟。解釋一下?”

“九月,一筆五百萬的‘諮詢費’,打給一家註冊在海外的空殼公司,這家公司的最終受益人模糊不清,但資金流出境外後不久,丁義珍女兒在國外的賬戶就收到了一筆等額的彙款。巧合?”

“還有這一筆,更早一些,大風廠股權轉讓期間,一筆一千兩百萬的‘中介服務費’……收款人叫杜伯仲?這個杜伯仲,是什麼人?他提供了什麼服務,值一千兩百萬?”

侯亮平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刻刀,一點點剝開山水集團看似華麗的外殼,露出其下盤根錯節的利益輸送網路。他沒有直接問丁義珍,也沒有問高小琴,隻是盯著這些冰冷的數字和賬戶,但每一個問題,最終都像一支支毒箭,射向丁義珍,也隱隱指向與山水集團關係密切的更深層人物。

劉會計的心理防線,在這些精準、無法辯駁的數字麵前,徹底崩潰了。他痛哭流涕,不僅交代了丁義珍通過他妻弟、通過海外公司收受山水集團巨額賄賂的事實,還吐露了一個關鍵資訊:大風廠股權轉讓過程中,存在偽造檔案、脅迫簽字的行徑,而具體操辦人,除了丁義珍,還有一個關鍵角色——大風廠原廠長,如今負債累累、東躲西藏的蔡成功。

“蔡成功……他手裡有原始檔案……有、有錄音……他怕被滅口,躲起來了……”劉會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供出了這個名字。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路偵查員根據前期摸排,在一處隱蔽的租住房內,找到了惶惶不可終日的蔡成功。與劉會計的崩潰不同,蔡成功像一隻受驚過度的老鼠,眼神閃爍,語無倫次,對任何人都充滿恐懼。他承認了當初在丁義珍和杜伯仲(趙瑞龍的白手套)脅迫下,簽下了那份讓他失去一切的股權轉讓協議,但也反複強調自己是受害者。

然而,在反貪局偵查員耐心的工作和政策攻心下,或許是出於求生本能,或許是積壓已久的怨憤終於找到了宣泄口,蔡成功在交代丁義珍和杜伯仲問題的同時,話鋒隱隱約約地,開始滑向另一個更敏感的方向。

“……他們、他們勢力太大了……丁義珍算什麼?他也不過是條狗……上麵還有人……市裡、省裡……都有……那些貸款,沒有大人物打招呼,銀行怎麼可能……”他不敢明說,但顫抖的手指和恐懼的眼神,已經足夠讓經驗豐富的偵查員捕捉到那呼之慾出的名字——京州市委書記李達康的妻子,京城市商業銀行副行長歐陽菁。以及,為山水集團提供巨額貸款擔保的漢東油氣集團,那更是趙家經營多年的地盤。

侯亮平坐在辦公室裡,聽著下屬的彙報,眼神銳利如鷹。劉會計的賬本,蔡成功的口供,如同兩塊破碎的拚圖,正在逐漸拚湊出一幅更龐大的腐敗圖譜。丁義珍和高小琴,隻是浮在水麵上的蝦米,真正的大魚,似乎已經開始顯露出模糊的輪廓。

但侯亮平的思維並沒有停留在李達康和趙家這條明線上。他的直覺,他那屬於頂尖偵查員的嗅覺,讓他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方向——那個在常委會上慷慨陳詞,將問題引向深層次矛盾,贏得了滿堂彩(至少是沙瑞金的彩)的公安廳長,祁同偉。

祁同偉與山水集團,與高小琴的關係,在漢東並非絕密。他早年與高小琴過從甚密,甚至有過投資傳聞。雖然祁同偉近年來刻意保持距離,但在山水集團崛起的關鍵時期,他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他在常委會上那番“深明大義”的發言,是真正的幡然醒悟、大義滅親,還是一種更高明、更急於撇清關係的表演?

侯亮平決定,直接去會一會這位學長,這位如今在漢東政壇風頭正勁的關鍵人物。他要親自掂量一下,祁同偉的成色。

他沒有預約,直接帶著一名記錄員,來到了省公安廳大樓。祁同偉的秘書見到他,顯然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通報。很快,祁同偉親自從辦公室裡迎了出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笑容。

“哎呀,亮平!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請進,請進!”祁同偉一身警服筆挺,笑容爽朗,似乎絲毫沒有被不速之客打擾的不快。

兩人走進寬敞的廳長辦公室,分賓主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秘書送上茶水後便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記錄員在稍遠的位置坐下,開啟了筆記本。

“侯局長大駕光臨,是有什麼重要指示?”祁同偉笑著遞給侯亮平一杯茶,語氣輕鬆,但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侯亮平沒有繞圈子,接過茶杯放在茶幾上,開門見山:“祁廳長,指示不敢當。今天來,是有些情況需要向你瞭解一下,也算是例行公事,配合調查嘛。”

“應該的,應該的。”祁同偉點頭,身體向後靠了靠,擺出配合的姿態,“省委有要求,我們公安廳一定全力配合反貪局的工作。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侯亮平直視著祁同偉的眼睛,目光銳利,彷彿要穿透那層溫和的笑容,“祁廳長,我們調查組在調查山水集團相關問題時,注意到一些線索。據反映,您在山水集團,或者說,在其前身山水度假山莊的早期階段,似乎有過一些資金往來?”

問題丟擲,單刀直入,沒有任何鋪墊,直接刺向祁同偉最敏感的區域。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記錄員的筆尖停在紙上。

祁同偉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隻是一瞬間,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動作從容不迫。放下茶杯時,他的表情已經恢複了自然,甚至帶著一絲坦然。

“亮平啊,”他改變了稱呼,帶上了一種學長對學弟的熟稔語氣,“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到位。看來你們的工作做得很細。”

他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感慨,然後纔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你問起,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確實有這麼回事。”

他承認了!而且承認得如此乾脆!

侯亮平目光一閃,沒有打斷,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祁同偉的語氣帶著追憶往事的平和,“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具體時間我得查查記錄。那時候,高小琴,哦,就是現在山水集團的董事長,還在經營那個山水度假山莊,規模不大,也就是個農家樂升級版。”

“當時呢,我和幾個朋友,包括一些生意上的夥伴,看好了休閒旅遊這個行業的前景。覺得高小琴這個人有點經營頭腦,山莊位置也不錯,就湊了一筆錢,算是投資入股,支援她把生意做大一點。”祁同偉說得非常自然,彷彿在說一件尋常的商業投資。

“這筆投資,所有手續都是合法合規的,簽了正式的股權協議,資金往來也都有清晰的銀行記錄。”他強調道,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後來隨著山莊規模越來越大,變成了山水集團,業務也越來越複雜。我嘛,你是知道的,穿著這身警服,身份敏感,再持有企業股權,就不合適了,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所以,”祁同偉攤了攤手,表情十分誠懇,“大概在三年前,我就已經主動提出,並且辦理完了所有的撤資和股權轉讓手續。我現在和山水集團,在法律上、經濟上,沒有任何關係。這一點,工商登記記錄、銀行的轉賬憑證,都可以證明。相關的材料,我之前也考慮到可能需要向組織說明情況,所以都整理好了。”

說著,祁同偉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厚厚的、整理得井井有條的檔案袋,走回來遞給了侯亮平。

“亮平,你看,這就是當時投資、以及後來撤資的全部協議、憑證影印件。包括股權證明、銀行流水、轉讓合同、完稅證明,都在這裡了。時間、金額、對手方,清清楚楚。”祁同偉的語氣坦然無比,“我早就說過,我們黨員乾部,要光明磊落。有問題,要主動向組織說清楚。沒有問題,也要經得起檢查和調查。”

侯亮平接過那個沉甸甸的檔案袋,開啟,抽出裡麵的檔案,快速翻閱起來。檔案非常齊全,格式規範,時間邏輯連貫。投資時間遠在山水集團壯大之前,撤資時間則是在三年前,遠早於大風廠事件爆發,也早於沙瑞金到來。從紙麵上看,這確實是一次正常的、有始有終的商業投資行為,完全符合規定。

祁同偉的準備,太充分了!充分得幾乎無懈可擊。他不僅承認了過往,還主動提供了完美的證據鏈,將自己撇清得乾乾淨淨。這種坦蕩,反而讓侯亮平感到一絲不同尋常。

“祁廳長做事,果然周密。”侯亮平合上檔案,放回檔案袋,臉上也露出一絲看不出意味的笑容,“有這些材料,當然能說明很多問題。”

“應該的。”祁同偉重新坐下,語氣輕鬆了些,“配合調查嘛。再說了,我也不想因為一些過去的、已經結束的正常商業行為,給現在的工作帶來困擾,更不能讓沙書記和省委誤會。”

他再次巧妙地抬出了沙瑞金和省委,既是表明自己的坦蕩,也隱含著一絲提醒。

侯亮平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知道,在祁同偉如此充分的準備麵前,短時間內很難找到破綻。但他心中的疑慮並未消除。時機太巧了,準備太充分了,這一切,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切割表演。

“祁廳長能這樣坦誠,對我們調查組的工作是很大的支援。”侯亮平換了個話題,“另外,關於大風廠事件,以及丁義珍、高小琴等人的情況,如果祁廳長有什麼新的線索或者看法,也歡迎隨時向我們反映。畢竟,你身處一線,掌握的情況更具體。”

“一定,一定。”祁同偉滿口答應,“隻要是對查清案子有幫助的,我知無不言。不過,具體的案件細節,主要還是你們反貪局和專業部門在搞,我們公安廳主要是配合維護穩定,提供必要的協助。我相信,在沙書記的領導下,在你們調查組的努力下,任何問題都會水落石出的。”

對話在一種看似融洽,實則各自警惕的氛圍中結束了。侯亮平帶著那份厚重的檔案袋和記錄員的筆錄,離開了公安廳。

回到反貪局辦公室,侯亮平將檔案袋扔在辦公桌上,眉頭緊鎖。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麵車水馬龍。祁同偉的應對,堪稱完美。但越是完美,就越讓他覺得可疑。那早早的撤資,那準備好的齊全證據……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祁同偉對今天這場問話,早有預料,並且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不是清白的聖人,他隻是一個極其謹慎、極其狡猾的對手。他提前很多年,就開始為自己鋪設後路。這樣的人,比那些明目張膽的貪官,更難對付。

侯亮平拿起內線電話,沉聲道:“讓偵查一處的同誌過來一下。重點查兩件事:第一,祁同偉當初投資山水山莊的那筆錢的真正來源。第二,他三年前撤資時,股權轉讓的具體物件是誰?資金最終流向了哪裡?尤其是,是否與他本人或其關聯方,還存在任何隱蔽的聯係。”

“另外,”他補充道,“對蔡成功加強保護,同時加大審訊力度。他心裡藏著的秘密,絕不止丁義珍那麼簡單。要讓他把知道的,關於趙家,關於山水集團所有見不得光的事情,都吐出來!”

侯亮平知道,與祁同偉的這次正麵接觸,隻是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麵。祁同偉以為自己已經切割乾淨,但隻要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而他侯亮平,最擅長的,就是抓住那稍縱即逝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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