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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96章 經濟牌(一)——資料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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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漢東,暑氣蒸騰,酷熱難當。然而,比天氣更讓人感到悶熱窒息的,是彌漫在漢東省各級官員心頭的一股無形壓力。全省上半年經濟資料,如同一個遲來但註定要炸響的驚雷,終於在這一天,由省統計局正式發布了。

資料發布會安排在省政府禮堂舉行。能容納數百人的禮堂座無虛席,來自全國及本省的各大媒體記者、專家學者、部分企業家代表以及省直機關、各地市的官員濟濟一堂。長槍短炮對準了主席台,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混合著焦灼與期待的情緒。所有人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次常規的經濟資料通報,更是窺探漢東政治風向、評估沙瑞金主政半年來“成績單”的重要視窗。

主席台上就座的有省長、分管經濟工作的副省長、統計局局長等領導。沙瑞金作為省委書記,並未出現在台上,這是慣例,但也讓台下眾人更加揣測他此刻的心情和反應。

統計局局長開始照本宣科地宣讀各項資料。當唸到核心指標時,會場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儘管許多人早已通過各種渠道有所耳聞,但官方資料的正式公佈,依然帶來了強烈的衝擊感。

“經初步覈算,上半年全省生產總值(gdp)同比增長百分之五點八,較去年同期回落一點二個百分點,低於全國平均增速零點三個百分點……”

“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同比增長百分之四點一,增速同比回落三點一個百分點,其中,基礎設施投資增速回落尤為明顯,同比下降……”

“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百分之七點五,增速基本平穩……”

“地方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同比增長百分之三點二,增速同比回落……”

一串串數字,冰冷而客觀。其中最刺眼的,莫過於省會京州市的資料:gdp增速僅為百分之四點九,不僅遠低於去年同期,在全省十三個地市中排名也跌落至中下遊,固定資產投資更是出現了罕見的負增長。

局長宣讀的聲音平穩,但台下已是暗流洶湧。記者們飛快地記錄著,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各地市的官員們表情各異,有的暗自慶幸本地資料尚可,有的則與京州同病相憐,麵露憂色。企業家代表們交頭接耳,神情凝重。主席台上的領導們,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但眉宇間的凝重卻難以掩飾。

資料宣讀完畢,進入記者提問環節。問題如同預料般尖銳,主要集中在經濟增速放緩的原因、以及省委省政府將如何應對上。

省長和副省長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口徑進行回應,強調了“宏觀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結構調整陣痛期”等共性因素,也提到了漢東省“正處於新舊動能轉換的關鍵階段”,承諾將采取一係列“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防風險”的措施。

回答中規中矩,但顯然難以完全平息現場的疑慮。一些敏銳的記者能感覺到,官方的回應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淡化省內特有的因素,尤其是近期政治生態變化可能產生的影響。

資料發布會結束後,緊接著在省委會議室召開了小範圍的上半年經濟形勢分析會。參加者是全體省委常委、相關副省長以及主要經濟部門的負責人。與發布會相比,這裡的氣氛更加嚴肅,甚至有些壓抑。

省發改委主任首先做了更詳細的彙報,分析了各行業、各區域的情況,重點指出了工業增速放緩、重大專案接續不足、民間投資意願減弱等問題。他的彙報客觀,但措辭謹慎,儘量避免觸及敏感話題。

隨後,幾位副省長和常委依次發言,大多是從各自分管角度談看法、提建議,內容無非是加大招商引資力度、優化營商環境、加快重大專案推進等等,都是些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正確”話,但缺乏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具體抓手。

沙瑞金一直沉默地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注意到,高育良也隻是偶爾插話,說的多是“要重視”、“要研究”之類的原則性意見,並未深入。

會議似乎就要在這種不痛不癢的氛圍中接近尾聲。這時,輪到了列席會議的公安廳長祁同偉發言。按照慣例,這種經濟工作會議,公安廳長主要是聽,涉及治安環境、社會穩定等方麵時才會簡要表態。

祁同偉坐直身體,先是對全省經濟工作者表示了敬意,對當前麵臨的困難表示理解。然後,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沉重:

“剛才聽了各位領導的發言,很受啟發。我不是經濟專家,對具體的經濟工作不敢妄加評論。但是,作為公安廳長,從維護社會穩定、保障發展環境的角度,我也注意到一些可能相關的現象,在這裡向各位領導彙報一下,供參考。”

他的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個公安廳長,在經濟形勢分析會上要彙報什麼?

祁同偉翻開麵前的筆記本,看似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抬頭說道:“根據我們公安係統近期掌握的一些社情民意和社會動態,尤其是與部分企業家、商會代表的交流情況看,當前我省的營商環境,在主流是好的同時,也確實存在一些值得關注的‘不確定性’。”

他刻意強調了“不確定性”三個字,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一些企業家,包括本地和外來的,向我們反映,”祁同偉繼續用他那種沉穩的、彷彿隻是陳述客觀事實的語氣說道,“他們感覺近半年來,政策執行的連續性、穩定性似乎受到了一些乾擾。比如,有的之前談好的專案,在落地過程中遇到了新的、意想不到的阻力;有的企業,因為一些曆史遺留問題,或者與某些正在被調查的企業有關聯,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嗯,可以說是‘過度關注’吧。”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下會場,看到不少常委和部門負責人都在認真傾聽,甚至微微點頭。

“這種‘過度關注’,表現形式多樣。可能是頻繁的檢查,可能是隨意的傳喚問話,可能是一些非必要的調查取證。”祁同偉的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企業家們普遍反映,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正常的生產經營秩序,分散了他們的精力,甚至導致一些合作方望而卻步。他們最大的擔憂,就是這種‘不確定性’會持續多久?邊界在哪裡?”

“當然,我必須要強調,”祁同偉立刻補上一句,顯示他的“政治正確”,“配合調查是每個公民和企業的義務,反腐敗鬥爭必須堅決支援。但是,如何在堅決反腐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對經濟活動的非必要乾擾,保護那些合法經營、願意為漢東發展做貢獻的企業家的積極性和安全感,這確實是一個需要我們高度重視和精細把握的課題。”

他將問題提升到了“課題”的高度。

“據我們瞭解,這種觀望和擔憂情緒,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些企業的投資決策和擴大再生產意願。我想,這或許也是導致我們部分經濟指標,特彆是投資資料有所下滑的一個……客觀因素吧。”祁同偉最後看似輕描淡寫地總結道,然後將目光投向沙瑞金,“瑞金書記,省長,各位領導,我的彙報完了。隻是一些不成熟的情況反映,僅供參考。”

會場內一片寂靜。

祁同偉的發言,太厲害了!

他全程沒有提及任何一個具體案件,沒有點名任何一個人,甚至沒有直接批評反貪局的工作。他僅僅是“彙報”了公安係統掌握的“社情民意”和企業家反映的“客觀情況”。他高舉支援反腐的大旗,卻將“過度關注”、“不確定性”這些模糊而殺傷力巨大的概念,與經濟下滑這個鐵一般的事實巧妙地聯係了起來。

他把經濟下滑的矛頭,極其隱晦卻又無比精準地,指向了沙瑞金到來後所推動的、由侯亮平具體執行的反腐風暴所帶來的“政治不確定性”。他暗示,正是這種不確定的、可能帶有“擴大化”傾向的調查氛圍,嚇退了投資者,冷卻了市場熱情,成為了拖累經濟的“客觀因素”。

這番話,比任何直接的攻擊都更有力。因為它聽起來是那麼“客觀”、“中立”、“出於公心”,完全契合了近期漢東本地媒體上那種“理性反思”的論調。它成功地將在場許多官員內心深處對當前局勢的疑慮和不滿,用一種看似專業、理性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沙瑞金的臉色依舊平靜,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冷冽。他完全明白祁同偉這番“不經意”發言的險惡用心。這是在利用經濟資料下滑的既成事實,對他進行一場精心策劃的“軟逼宮”。這是在告訴所有人,也告訴他沙瑞金:看吧,你搞的這一套,已經影響到漢東的發展了!該收手了!

李達康的臉色更加難看。祁同偉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他心上。京州經濟下滑,他作為市委書記負有首要責任。祁同偉雖然沒點名京州,但誰都知道京州是重災區。這番話,等於是在公開質疑他李達康的治市能力,或者說,是在將京州經濟問題的責任,巧妙地引向沙瑞金帶來的大環境。他緊握著拳頭,指節發白,但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因為某種程度上,祁同偉說的,正是他內心也感到困擾和憤怒的問題——反貪局的調查,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抓經濟的手腳!

高育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嘴角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祁同偉的這次“助攻”,時機、火候、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這把“經濟牌”,開局打得漂亮。

沙瑞金知道,他必須回應。他不能任由這種暗示性的指責蔓延。

“同偉同誌提到的情況,很重要。”沙瑞金開口了,聲音沉穩有力,“優化營商環境,保護企業家合法權益,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始終是我們省委省政府工作的重點。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能動搖。”

他先定下基調,然後話鋒一轉:“但是,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什麼樣的環境纔是真正良好的營商環境?是藏汙納垢、權錢交易的‘寬鬆’環境,還是公平法治、廉潔高效的清明環境?”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祁同偉身上:“反腐敗鬥爭,打擊的是違法犯罪行為,清除的是破壞市場公平競爭的‘毒瘤’和‘關係網’。從長遠看,這恰恰是為絕大多數守法經營的企業創造更加公平、更可預期的發展環境。短時期內,個彆不法企業感到‘不適應’,甚至一些正常企業受到波及,這也是改革陣痛的體現。我們不能因為陣痛,就懷疑手術的必要性。”

沙瑞金的聲音提高了些許:“關於經濟增速放緩,我們要辯證看待。這裡麵有宏觀大勢的影響,有我們自身結構調整的必然代價,也可能存在我們工作中需要改進的地方。但把原因簡單歸咎於反腐敗,這是片麵的,也是危險的!這容易模糊焦點,動搖我們深化改革、懲治腐敗的決心!”

他的反駁擲地有聲,明確否定了祁同偉的潛台詞。

然而,沙瑞金也清楚,單純的政治正確反駁,並不能消除資料帶來的現實壓力,也無法完全撫平官員和企業家心中的疑慮。經濟下滑是客觀存在,祁同偉的話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下一步,”沙瑞金繼續說道,語氣放緩,“我們要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一手要堅定不移地將反腐敗鬥爭引向深入,堅決鏟除腐敗這個最大的汙染源;另一手,要全力以赴穩增長、促發展,要拿出實實在在的舉措,幫助企業解決實際困難,提振市場信心。對於工作中可能存在的簡單化、‘一刀切’等問題,要及時糾正。但大方向,絕不能動搖!”

會議在一種表麵統一、實則各懷心思的氛圍中結束。

走出會議室,祁同偉與高育良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知道,今天這步棋走對了。經濟資料是硬道理,這第一張“經濟牌”打出,已經在沙瑞金的陣地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壓力,已經實實在在地傳導到了沙瑞金這一邊。接下來的較量,將更加微妙,也更加殘酷。

而沙瑞金回到辦公室,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心中波瀾起伏。經濟下滑的壓力,比他預想的來得更快,也更猛烈。祁同偉、高育良等人的反擊,招招都打在他的軟肋上。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他必須儘快找到破局之道,否則,不僅改革事業可能受阻,他本人在漢東的立足之地也將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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