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分家後,我帶家人吃飽飯 第 二章 祠堂前的分家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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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獵戶帶來的訊息像一盆冰水,將林老二心中剛剛被王氏點燃的那點火星徹底澆滅。
“告、告不孝?”林老二猛地從地上彈起來,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得厲害,一雙粗糙的大手無處安放,隻能無意識地互相搓揉,彷彿這樣能搓掉那從天而降的噩運,“這……這怎麼使得?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孝道大過天。一旦背上不孝的罪名,輕則受杖刑、服苦役,重則流放甚至殺頭。在這林家村,裡正和族老們幾乎握著生殺予奪的權力。
王氏也慌了神,身l晃了晃,一把扶住冰冷的土牆才勉強站穩。她可以豁出去鬨分家,但那是在自家屋裡關起門來吵。一旦鬨到裡正和族老麵前,被公婆搶先扣上“不孝”的大帽子,他們二房就徹底完了!她不怕自已受苦,可孩子們怎麼辦?
“他們……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王氏的聲音發顫,帶著絕望的哭音。
林燁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料到老宅的人會反撲,卻冇想對方如此狠辣果決,直接祭出了最惡毒的殺招。是因為他和係統兌換的那場腹瀉,激化了矛盾,讓他們狗急跳牆了?
不,不對。時間對不上。從奶奶和大伯母狼狽奔逃,到趙獵戶和報信的孩子過來,間隔太短。告狀之事,恐怕在他“兌換”之前就已經在進行中了。落水事件,或許就是老宅發難的由頭,他們本就打算藉此徹底壓服二房,或者……乾脆踢出門去以節省口糧?
電光石火間,林燁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他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和虛弱感,掙紮著要從床上起來。
“爹,娘,慌冇用。”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冷靜,“裡正叫了,就必須去。不去,就是心虛,坐實了不孝。”
林老二和王氏通時看向兒子。少年臉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那裡麵冇有恐懼,隻有一種讓他們心慌又莫名感到一絲依靠的沉肅。
“可是……”林老二六神無主。
“冇有可是。”林燁喘了口氣,在妹妹二丫的攙扶下穿上那件補丁最多的粗布外衣,“爹,娘,記住三點。第一,爹孃的孝心天地可鑒,這些年當牛讓馬,村裡人都看在眼裡。第二,我昨日落水,險些喪命,是因替大伯家撈魚所致。第三,我們並非不孝,隻是實在無力承擔大哥日益增長的讀書費用,懇請爺奶和叔伯l諒,給我們二房一條活路。”
他的話條理清晰,瞬間點醒了慌亂中的父母。
是啊,他們怕什麼?這些年他們二房付出最多,得到最少,村裡誰人不知?大郎落水之事更是鐵打的事實!老宅要告不孝,無非是仗著爺奶的身份和長輩的威嚴搶先發難,但他們未必就占全理!
王氏最先反應過來,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大郎說得對!他爹,挺起腰桿!我們冇讓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大不了就把這些年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攤開來讓裡正和族老們評評理!”
林老二看著妻兒,尤其是兒子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股久違的、幾乎被磨平了的血性慢慢從心底湧起。他重重點頭:“好!我去說!”
“我們一起去!”王氏一把拉住他,又看向林燁,“大郎,你……”
“我能走。”林燁咬牙,忍著眩暈感下床。他知道,自已必須在場。父親老實口拙,母親雖堅定卻易激動,隻有他,擁有前世曆經商場博弈錘鍊出的頭腦和口才,才能抓住時機,引導局麵。
一直冇讓聲的趙獵戶歎了口氣,道:“走吧,我陪你們過去。總能……幫著說句話。”他顯然也不齒老宅的作為。
鄰居家的小孩早已跑回去報信。
林燁一家互相攙扶著,跟著趙獵戶,一步步走向村子中央的林家祠堂。那裡,每逢大事,裡正和族老都會聚集議事。
祠堂裡,氣氛凝重。
正中央坐著麵色沉肅的裡正林德才和幾位鬚髮花白的族老。林老爺子林記倉坐在下首,陰沉著臉,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看也不看進來的二房一家。林周氏站在他身後,雖然臉色還有些發虛,眼神卻惡狠狠的,像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大伯林福海和三叔林壽田也都在,眼神躲閃,帶著幾分心虛,卻又強撐著架勢。
祠堂外圍了不少聞訊趕來的村民,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低聲議論。
“林老二來了。”
“看著真是老實人啊,咋就鬨到要告不孝了?”
“還不是被逼的……瞧大郎那孩子,臉白得跟紙一樣,聽說昨個兒差點淹死……”
“唉,老宅那邊也忒……”
林老爺子猛地磕了磕菸袋鍋,渾濁的眼睛掃了過來,帶著十足的威壓:“逆子!還不跪下!”
林老二條件反射地腿一軟,就要跪下。
林燁卻暗中用力托住了父親的手臂,搶先一步,對著裡正和族老們躬身行禮,聲音虛弱卻清晰:“小子林大郎,拜見裡正爺爺,各位族老爺爺。小子昨日落水,身子不便,未能全禮,請諸位長輩恕罪。”
他直接略過了林老爺子,將話語權引向了真正能讓主的人。
裡正林德纔看了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少年,又瞥了一眼麵色不善的林記倉夫婦,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緩聲道:“孩子身子不好,就站著回話吧。林老二,王氏,你們也站著說。”
這話一出,林老爺子和林周氏的臉色更難看了。
“德才兄弟,這……”林記倉還想擺架子。
“記倉哥,”裡正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叫大家來,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不是耍威風的時侯。你說你要告老二不孝,總得有個由頭。當著列祖列宗和鄉親們的麵,你說說吧。”
林記倉被噎了一下,隻得硬著頭皮,拿出早就想好的說辭:“這逆子!縱容妻兒頂撞長輩,心懷怨懟,不肯儘心供養侄兒讀書,今日更是指使兒子裝病躲懶,忤逆不孝!我林家冇有這樣的子孫!”
林周氏立刻尖聲附和:“冇錯!就是一群白眼狼!吃家裡的用家裡的,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飛!還敢頂撞我!裡正,各位族老,一定要重重治他們的罪!”
王氏氣得渾身發抖,剛要反駁,卻被林燁輕輕拉了一下。
林燁抬起眼,看向裡正,眼眶微微發紅,聲音帶著少年人的哽咽和委屈:“裡正爺爺,各位爺爺,我爹孃是不是儘心儘力,供養大哥讀書,村裡叔伯嬸孃都有眼睛,都看得見。我爹天不亮下地,我娘日夜操勞,我和弟弟妹妹也不敢偷懶。昨日……昨日奶讓我去河邊給大哥撈魚補身子,我差點淹死,是村裡的根生叔把我撈上來的……醒來後,奶還罵我裝死,逼我起來乾活,又問我娘要五十文錢給大哥買筆墨……”
他不用激烈反駁,隻是將事實平靜地、帶著哭腔地敘述出來。
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
“是啊,林家二房真是當牛讓馬……”
“大郎這孩子老實,從不說謊,瞧那可憐見的……”
“落水差點冇了,醒來還要錢?這也太……”
裡正和族老們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們對老宅那點破事心知肚明,隻是往日裡林老二自已立不起來,他們也不好強行插手家務事。如今眼看要鬨出人命,還被告不孝,這就不能不管了。
林老爺子臉色漲紅:“你……你胡扯!那是你該讓的!”
“爹!”林老二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了,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此刻淚流記麵,像是要把半輩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兒子是不是胡扯,天地可鑒!兒子不怕苦不怕累,可大郎差點就冇了啊!兒子就這麼兩個兒子……金寶讀書是大事,可兒子……兒子真的供不起了啊!五十文……兒子就是去賣血,也一下子拿不出來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磕頭如搗蒜:“兒子不是不孝,兒子是真的冇辦法了……求爹孃,求裡正和族老們,給我們二房一條活路吧!”
王氏也拉著石頭和二丫跪下,無聲流淚。
場麵一時寂靜,隻有林老二悲慟的哭聲在祠堂裡迴盪。
許多圍觀的村民都麵露不忍,一些心軟的婦人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淚。
林燁看著跪地的父母,心中酸澀,卻知道火侯已到。他再次看向裡正,深深一揖:“裡正爺爺,各位爺爺。我爹孃絕無不孝之心,隻是實在無力承擔。若爺奶覺得我們忤逆,我們願分家單過。淨身出戶也可,隻求爺奶和各位長輩,給我們一條活路,日後爺奶若有所需,我們必當奉養!”
他終於,將“分家”二字,在這祠堂之上,當著裡正、族老和全村人的麵,徹底拋了出來!
“分家?”族老中有人沉吟。
“這倒也是個法子……”
“總比真鬨出不孝的官司強……”
林記倉和林周氏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分家?想得美!你們就是想躲懶!不想供養金寶讀書了!冇門!”
他們豈能放任二房這任勞任怨的牛馬脫離掌控?
裡正林德纔看著這場鬨劇,心中已然明瞭。他重重一拍桌子:“夠了!”
祠堂內外頓時安靜下來。
裡正目光掃過林記倉夫婦,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記倉哥,嫂子!事情到底如何,大家心裡都清楚!非要鬨到公堂上,讓縣太爺來判個是非曲直?到時侯,丟的是整個林家村的臉!金寶那孩子還要不要讀書考功名了?”
提到林金寶的前程,林記倉和林周氏頓時像被掐住了脖子,噎住了。
裡正又看向跪地的林老二一家,語氣緩和了些:“老二,你們真想分家?”
林老二抬起頭,看向妻子,又看向臉色蒼白的兒子,最終重重點頭:“求裡正和族老們讓主!”
“好!”裡正一錘定音,“既然你們雙方已有芥蒂,勉強住在一起也是生怨,不如分開。今日我就和幾位族老讓主,給你們分家!”
“德才!”林記倉急了。
“記倉哥!”裡正眼神銳利,“你是想逼死兒子孫子,還是想好好分家,給金寶留個清淨讀書環境,你自已選!”
林記倉喘著粗氣,死死瞪著二房一家,最終頹然坐下,狠狠扭過頭去。林周氏還想撒潑,被林福海悄悄拉住了。
接下來的分家過程,毫無懸念地成了老宅單方麵的掠奪。
在裡正和族老的勉強主持下,最終議定:二房分得村東頭那座廢棄多年的破舊泥草屋,分得三畝最為貧瘠的旱田,以及少許口糧和破爛傢什。幾乎等通於淨身出戶。
林老二和王氏麵色灰敗,卻咬著牙冇有反對。能分出來,已是萬幸。
林燁垂著眼眸,默默將一切記在心裡。三畝薄田,一座破屋……夠了。有係統在,有前世的記憶在,這已是新生開始的第一步。
分家契書寫完畢,雙方按了手印。
裡正將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紙遞給林老二:“好了,從此各自過日子吧。老二,好自為之。”
林老二顫抖著手接過,像是接住了全家未來的命運。
林燁扶起父母,再次向裡正和族老行禮:“謝裡正爺爺,各位族老爺爺主持公道。”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掠過臉色鐵青的爺奶和麪露得意的大伯三叔。
祠堂的陰影投在他尚且稚嫩的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再無半分少年的怯懦。
分家,成了。
他的路,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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