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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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並不是一個很長的時間，特彆是如果與心愛的人一起度過的話。然而，許一心卻覺得這三天意外漫長。
巨大的變故令他沒有安全感。即便姚世霖告訴他無需再擔心姚世誠的事情，可他就住在姚家，隻要姚世誠沒有死，就有可能回家的那一天，他不得不擔心。
更關鍵的是，他感到了與姚世霖之間的隔閡。那具體是種什麼隔閡，他說不清。姚世霖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深情之外的凝視，彷彿是透過他冷眼旁觀著另一人，平靜之下蘊藏陰騭的憤怒，讓人不寒而栗。
這場變故實在改變了太多東西，年輕的Alpha不再是記憶裡魯莽幼稚的樣子，一夜之間變得沉穩了，卻也變成了其他人的樣子。許一心有時候甚至不得不懷疑，假如當初遇上的是這樣的姚世霖，他還會不會義無反顧地愛上......
“在想什麼？”姚世霖停下車，看向若有所思的許一心。
許一心怔了下，拉回思緒，“沒什麼，我們到了嗎？”
姚世霖點點頭。
他們今天約了蔣維見麵，不在家裡，而是在這家酒店。
電梯的紅色數字攀升，在高層的行政酒廊停止跳動。許一心跟著姚世霖步入大廳，腳踩在過分柔軟的地毯上，像走在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的雲端，心墜墜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酒廊被包下了，諾大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因此，坐在窗邊的蔣維和許遙格外顯眼。許一心一轉角就看到他們，心臟滯了一秒後劇烈地跳動。
“小遙！”許一心控製不住聲音裡的欣喜，顫抖地喊道。
許遙應聲抬起頭，盯住許一心，笨拙地站起來，像是要從裡麵的位置出來迎他。不過被一旁的蔣維製止了。Alpha一如既往地和煦笑著，撫摸男孩的頭，把他安撫回座位，轉而向許一心招了招手。
“老婆。”
許一心本來心思都在許遙身上，被蔣維這一聲蜜裡調油的“老婆”叫得登時愣住，快速地瞟了姚世霖一眼。
沒錯，他還是蔣維的妻子，蔣維這麼叫他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問題是，他隱隱覺得今時今日的姚世霖不能再容忍這件事。
他側過頭，果不其然，姚世霖正死死盯住蔣維，目光裡湧動殺意，和那天看著姚世誠的眼神如出一轍。
許一心抿了抿唇，輕輕碰下姚世霖的手臂，說道：“我們坐下再說吧......”
“對啊，坐下說。小遙是不是想爸爸了，讓爸爸坐你旁邊。”
蔣維彷彿沒注意到姚世霖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似地，在自己和許遙中間騰出一個空位，熱情地招呼許一心坐進去。
許一心當然想坐在許遙身邊，可也無法忽視姚世霖的感受。看著那個空位，又瞧瞧姚世霖的臉色，空氣中有無形的兩股繩在他左右拉扯，讓他兩難。
“沒有什麼好說的，今天來找你不是彆的事情。簽了這份離婚協議，以後你和許一心就沒有關係了。”
許一心糾結間，姚世霖把一份薄薄的檔案放在桌上，推到蔣維麵前。
“離婚？”蔣維聞言，抬頭露出了個不可思議的笑容，“姚先生是不是搞錯什麼事情了，我沒打算和一心離婚啊。很感激你幫我找到一心，我今天來是接一心回家的。”
“你想要什麼條件儘管開。”
蔣維頓了一秒，然後大笑道：“哈哈哈，我想姚先生你真的是搞錯了，無論什麼條件，我和一心不會離婚的。對吧，一心，我們沒有這個打算。”
許一心完全沒想到姚世霖這麼突然地丟擲離婚的話題，對著蔣維充滿期盼的笑眼不禁有些失語，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看吧，我們一心沒有這個意思。”
蔣維自顧自地將許一心的反應當做預設，對姚世霖綻開更加燦爛的笑容。過了兩秒，他像是想到什麼，恍然道：“啊對了，我知道姚先生為什麼會誤會了。一定是因為許遙。一心，你還不知道吧，許遙的病有治療的希望了，醫生說隻要生父肯配合提取資訊素，就有一定治癒的可能性。我把這件事也告訴姚先生了，他肯定是因為這個纔有了和你結婚，幫許遙治病的念頭。你們都彆擔心，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不會阻攔姚先生幫許遙治病的。畢竟小孩是小孩，父親是父親，兩個互相獨立的個體，怎麼能這麼混為一體呢？一心和姚先生的感情已經是過去，過去的事就應該讓它過......”
Alpha平和又帶著笑意的聲音戛然而止，眼前的沙發椅猛地退出去幾米遠，隨之就是一聲沉悶的咚響。
姚世霖的動作太快，許一心還在猶豫如何阻止滔滔不絕的蔣維時，身旁的人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將蔣維連人帶椅踹翻在地。然而這還隻是開始，姚世霖沒給蔣維任何反應的餘地，接連就是幾腳重重踹在了他的腹部。奇怪的是，蔣維也絲毫沒有反抗的姿態，倒在地上，任由被姚世霖踢打。
沒有人叫喊或者說話，地上的響聲被毯子吸收得無影無蹤，安靜的空間讓姚世霖的暴力行為顯得更加可怖。踢了蔣維幾腳以後，姚世霖並沒有消氣，而是愈發紅了眼，抓起男人的領子，將拳頭雨點般砸在那張溫柔好看的臉上。很快，蔣維的臉見了血。
許遙顯然被眼前的景象嚇住，瑟縮著，慢慢縮到桌底下。彆說許遙，連許一心都慌得六神無主，反應了一會兒才手忙腳亂地把許遙拉到遠處，然後折返回來去攔姚世霖。可眼下的姚世霖就像走火入魔，許一心怎麼攔都攔不住。那些拳腳無情又狠厲地落在蔣維身上，彷彿不止是宣泄對蔣維一個人的怒氣，而是把積攢的怒火藉此一次性釋放了出來。
雙眼猩紅，姚世霖一腳狠狠地踹在了蔣維的胸口，竟然把人踢得吐出一口血沫。眼見要出人命，許一心的心一縮，下意識飛撲到兩人中間，用身體擋在蔣維麵前。
帶了血漬的鞋尖近在眼前，許一心倒吸一口氣，閉緊眼睛。
時間如同凝固一般，緩緩地流淌，等許一心再睜開眼，姚世霖已經站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睛裡翻湧著被背叛的難以置信。
“你在做什麼？”姚世霖的聲音冷得可怕。
許一心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畏懼姚世霖，顫著回答：“彆、彆打了，要出人命的。”
“咳咳咳......”
身後傳來蔣維的咳嗽聲，許一心用帶著乞求的目光望瞭望姚世霖後，轉過身去看傷得不輕的蔣維。
“你怎麼樣了？還好嗎？”
Alpha破了相，情況不容樂觀，神態卻仍是輕鬆的。他止住咳嗽聲，用虛弱的聲音說道：“老婆，身上好疼......送我去醫院......”
“好，好，我送你去醫院。”
許一心剛要攙蔣維起來，手腕一緊，就被姚世霖從地上拎起。
“不準去。”姚世霖對他惡狠狠道。
兩人對上視線的那一刻，許一心忽然感到，其實姚世霖依舊沒有長大。隻是那份任性有了冷血作加持，變成了暴戾。
“彆這樣阿霖...我隻是送他去醫院，你把他傷得太重了...”
“我傷他太重了？彆忘了，他對你做什麼。”
“......”
蔣維對他做過什麼，他心中自有一桿秤在量，說好不好，但罪不至死。
姚世霖對他這陣沉默很不滿，緊攥著他的手腕，皺起了眉頭，“你彆跟我說，你對他有感情。”說完也不等許一心回答，就拽著他往外走。
本以為能好好見許遙一麵，誰知連坐都沒坐下，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許一心被拖著往外走，既要擔憂著地上的蔣維，又留戀地望著牆角的許遙，一雙目光不夠用。
“小遙，小遙...”
小孩怕姚世霖怕得緊，哪怕是聽到父親在喊他，也不敢靠近，反倒在姚世霖拉著許一心經過的時候，更加縮在牆角。
眼睜睜看著日思夜想的孩子一點點離自己遠去，許一心開始掙動手腕。
“阿霖，你讓我跟小遙說說話。”
“世霖，你讓我跟小遙說說話好不好？”
說到後來，許一心幾乎帶了哭腔，卻隻換來姚世霖一個無情的回眸。Alpha看了他一眼，將他兩隻手腕並在一起，像押刑犯一樣押出了大廳。
車子飛馳，兩邊的街景倒退，許一心徹底意識到他和許遙的這次見麵就這麼結束了，心碎的感覺也轉為了心死，神情呆滯地坐在車上，不再吵鬨。
兩人回到姚家，姚世霖用力砸上門，砰的響聲裡透著無言的怒氣。
那聲響震得許一心抖了抖，他猛然回過神，有些神經質地瞪大眼睛，看向姚世霖。
這些日子，乃至這八年，難熬的，感到憤怒的從來不隻有姚世霖一個人，可為什麼忍耐的永遠隻有他一個。為了活命，他忍姚世誠，為了孩子，他忍蔣維，為了愛情，他忍耐姚世霖的一切不成熟。以為終於熬出頭了，愛人卻給不了他最基本的理解。惶惶不可終日的人生，彷彿永遠都到不了頭。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抄起桌上的東西丟在地上，他紅著眼睛對姚世霖哭喊道：“為什麼要這樣！許遙也是你的小孩！”
這是印象裡，他第一次對姚世霖大吼，毫無威懾力可言，卻也真真是發了脾氣。
姚世霖盯著他，胸口起伏，眼圈逐漸泛上紅暈，像是憋著一番話，然而始終沒有說出口。
兩個人彼此深深喜歡過，失望起來，痛心的感覺也更深刻。許一心望著沉默的姚世霖，感到什麼東西正在從心上剜走一樣難受，眼淚從眼眶裡滾了下來。
“許遙是我和你的小孩......這些年，我一直把他當作我們唯一的聯係，很珍惜他，很愛他。就算你不喜歡他，也不要這樣不在乎他。你這樣...讓我覺得我這八年來都一廂情願得像個傻子......”
許一心不想像個怨婦，一字一句哭訴這八年的辛酸，可當他把那麼冗長的痛苦壓縮在短短的幾句話裡，每一個字都讓他哽嚥到近乎窒息。沒說幾句，他淚不成聲，捂著嘴才勉強止住哭聲。最終，他再也說不去了，丟下姚世霖，跑上樓，趴在臥室的床上放聲大哭。
過去，為了不讓許遙害怕擔心，他連哭聲從來都是壓抑的，小小的，簡直快要忘瞭如何嚎啕放縱地悲傷，而如今抑製的情緒忽如潮湧般流瀉而出，讓他的身體幾乎負荷不住。一邊哭一邊喘，直至枕頭被淚水濡濕了一大片，他也沒了力氣。
姚世霖進屋的時候，他正側躺在床邊喘氣，一瞥見進來的人影，便將臉撇向另外一邊。
他以為姚世霖又要朝他脾氣，卻不想姚世霖跪在床邊，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
姚世霖的道歉很生硬，但許一心還是頓時就動搖了，徐徐將臉轉了回去。昏暗的光亮下，他看見姚世霖的表情很奇怪，眼眶很紅，說是悲傷，也不全是，好像有惱火，又有心疼。
手掌撫過濕淋淋的眼角，姚世霖接著說：“許遙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但是，你告訴我，你對蔣維沒有感情。你是想跟他離婚的，對嗎？”
許一心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尤其是在麵對姚世霖。
聽完姚世霖的話，他似乎有些明白姚世霖為什麼今天會發這麼大的火，於是溫順地點了點頭。
姚世霖什麼都沒說，但許一心能感到對麵的人一瞬間鬆了口氣。
指腹拭去眼淚。隨後，姚世霖帶他下樓吃了點東西，又給他端了杯溫熱的牛奶。
大概是因為吵過架，兩人的氣氛很沉悶，又大哭過，許一心喝完牛奶，便覺一陣睏乏。回到臥室，沾到枕頭便睡著了，不再知道姚世霖什麼時候進的臥室，又對他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