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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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心很久之前,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結局和開始——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有的隻是時間。
過去,所有,他以為的開始和結束都是他以為。
他的厄運是烙印在命運裡的,根本沒有到頭的那一天。尤其當他發現自己被姚世霖限製了人身自由以後,他快覺得連時間這種東西都不存在了。
......
“吃點東西。”
姚世霖吹了吹勺子裡的湯,遞到許一心的嘴邊,許一心卻看都不看,把頭偏了過去。
“我要去見小遙。”
勺子放回碗裡,發出輕輕的響聲,空氣凝結了幾秒,靜得有些嚇人。
“你現在對我隻有這句話了嗎?”
“其他的你要我說什麼?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許一心的聲音微微顫動,頓了幾秒才接著說,“不,我現在隻想離開你,你太可怕了。如果我知道你會變成這樣,我不會......”
他沒說完,碗砰地砸在地上,湯水在地毯上淌得四處都是。
許一心扭過頭,靜靜注視著姚世霖陰沉的臉。
“你又想對我做什麼了,打針,強迫我上床?來吧,不需要擺出這副恐嚇的模樣。”
說著,許一心伸出細白的胳膊。那上麵有兩三個針眼大小的血點。姚世霖被那紅色小點刺痛了似的,閃開了眼神。
發情那次以後,他又發過兩回瘋,每回事後都後悔,但是每回都變本加厲。他大概是被什麼惡魔控製了,隻要許一心一說離開之類的字眼,怒火與惡意就洶湧而出。低下頭,捏緊鼻梁,他極力想要壓製住胸口呼之慾出的“野獸”,青筋凸起的手背不正常地顫動。
“彆說了,彆說了.......”他像是自言自語地低喃。
許一心望著這樣的姚世霖,慢慢收起了手臂。他能感受得到,姚世霖也在受著折磨,但卻難以再同情。痛苦會消耗同理心,此時此刻,他對姚世霖隻有不解、幽憤,隻有怨。
“其實你一直在騙我吧。你根本沒有帶小遙做治療,你不在乎他的死活,你要丟棄他。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再強迫我為你生一個孩子,有意義嗎?我不懂你,姚世霖,現在的你讓我覺得太陌生了,你還是我小時候認識的那個人嗎,到底是什麼讓我們走到了這步?”
許一心的語氣很平靜,沒有絲毫質問的意思,可這讓姚世霖更難受,因為他聽得出來許一心在對他慢慢死心。
明明該做些什麼挽救的,然而心裡卻偏偏隻有仇恨和暴虐。
他雙手捂住臉,不敢抬頭,怕一看到許一心的眼神,就又要發瘋。
“你上樓休息吧,我一會兒就出門。”
不知過去多久,姚世霖聽到許一心起身,上樓的聲音,才緩緩抬起頭,眼睛裡是充血的紅。
樓上,許一心站在臥室的窗邊,看到姚世霖的車子駛出院子,隨後有人看守著大門。
這個情景是多麼似曾相識。
——軍舍換成姚家,士兵成了傭人,囚禁他的人從姚世誠變為姚世霖。
這樣的日子持續一段時間了,他漸漸懂什麼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些東西在血脈裡的傳承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拉上窗簾,踱步進屋。他不太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房子裡晃蕩。不知不覺中,他又走到了頂樓。
那裡一如既往門鎖緊閉,氣氛瘮得慌,可許一心卻不再像以前害怕。他隱約覺得門裡頭藏著可怕的秘密,但再可怕也不會比他現在的日子更驚悚了。
望著那扇深褐色的門,看得出神,他忽然想起什麼。
他似乎見過好幾次,姚世霖從頂樓下來,然後把什麼東西放進臥室的保險櫃裡。回到臥室,站在保險櫃前,他試了四次密碼,全都錯誤,保險櫃提示他再錯一次,就會啟動報警機製。許一心打算放棄,想了想,又轉身輸入一串數字,櫃子意外地開啟了。
是他和姚世霖在一起的紀念日。
姚世霖說過一週年的時候,要好好地慶祝,許一心曾經為之期待過,因此有印象。但是,很可惜,兩個人並沒有等到那天。
原來,他們在一起連一年都沒有......這麼短時間的感情,竟然糾纏了他們那麼久。
許一心一麵感歎當年的無知,一麵開啟了櫃子,果然看見最上層躺著一把鑰匙。取出鑰匙,重新來到頂樓的那間房門外。
鑰匙插進門鎖,門被開啟。
許一心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也包括眼前的這種,但和椅子上的人對上視線以後,他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許一心...”
姚世誠戴著一個黑色的皮質嘴套,發出的聲音很悶,像是來自另外一個空間。
他的瞳孔晃了幾下,很快看到椅子的鐵鎖,然後也看到了姚世誠身上的血跡,從襯衫下透出來,斑駁又淩亂,看樣子是鞭子抽出來的。
他記得,當年姚振海也是這麼懲罰姚世霖的。
不知道該說什麼,對眼前這個情形,對姚世誠。他捂著嘴,靠在門上,沒有說話。
“許一心。”
姚世誠又叫了他一聲。他轉動眼珠,看回Alpha的臉。即便戴著嘴套,他也看出姚世誠憔悴得很厲害。消瘦,狼狽,再無一絲高傲可言。
姚世霖就是這樣報複姚世誠的嗎?讓他生不如死。
可是他感受不到一點暢快。說到底,他比姚世誠好多少,兩個人都是姚世霖的階下囚,承受不同程度的肉體和心靈的折磨。這樣的報複讓許一心感受的隻有更加深的恐懼。
他雙眼發怔,一點點挪著步子,退出房間。
姚世誠見狀,冷而專注的眸子泵出焦急。
“許一......”
最後一個音節,被門板隔斷。許一心鎖上門,扶著扶手快速下樓,把鑰匙放回原處。他跪在櫃子前,按住胸口,過了許久,才把心跳平靜下來。在關上保險櫃之前,他瞥見最下層的深處還放著一本書一樣的東西。取出來,是一本畫冊,封皮他很眼熟,於是沒多想就翻了開來。
一瞬間,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
畫裡麵的人他認得,是自己。作者不用說是姚世霖。落款有日期,是每一年他的生日。
許一心不太懂畫畫,但是,他知道隻有愛一個人,才能把原來平平無奇的臉畫得格外動人。撫摸著紙張,許一心好像能感受到姚世霖作畫時的心情。
姚世霖是愛他的。可是,愛,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到底是姚世霖本就是個這麼可怕的人,還是他把姚世霖變成了這樣的人?
淚水落下,許一心不知道自己在為愛感動,還是為愛恐懼。
晚上,姚世霖回來得很早。
許一心假裝不知道保險櫃裡的東西,麵上很平靜,但心裡終究是有一些波動。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姚世霖,發現記憶裡的Alpha真的變了,從長相到神態,都和小時候有了區彆,不過在外人看來應該是好的變化,越來越淩厲精緻的五官,越來越果斷的性格。不喜歡這樣的姚世霖的,隻有他而已。
姚世霖把勺子遞過來,這次,他喝掉了裡麵的湯,以防姚世霖一氣之下又把湯餵了地毯。
有錢人發起脾氣,總是連累無辜的人和物。
晚飯有驚無險地吃完。
洗過澡,姚世霖冷不丁從背後抱住他。
這種親昵的行為,現在隻會讓許一心有不好的預感。下一秒,姚世霖嘴裡吐出的話就驗證了他的預想。
“見過他了?”
不過四個字,許一心的後背立馬浮上了一層冷汗。
他扭過臉,被有所準備的姚世霖捏住臉頰。
姚世霖下午在治療室待了半天,以為自己緩過來了,可等到他上車開啟手機,看見監控裡許一心和姚世誠共處一室的畫麵,那一刻,他又魔怔了。
許一心見到姚世誠的心情是什麼呢?
好像沒有那麼恨呢。
他掐著許一心的臉,眼神晦明晦暗。樣子像極了姚世誠。
緊接著,許一心被拋上床,腳踝被攥緊,拖到高大的陰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