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54章
之後幾日,
顧峪雖沒有了整日的時間來陪薑姮,但還是會每日空出些時間,或帶她泛舟江上,
或帶她溪旁抓魚,
或尋一處開闊地縱馬疾行,總之,有各種法子帶她散心。
薑姮的病終於有了些好轉,沒那麼容易乏力了。
這日,她正在院中納涼看書,顧峪來了,手中端著一個盤子,盤內是烹飪好的海貨,有觸須,
通體略呈灰白色,一節一節的,
像大個頭的蜈蚣。
薑姮叫不上名字,這些天顧峪總會叫人給她送來一些稀罕的海貨,
每天不重樣,雖然有時看著形狀可怖,
味道卻是鮮美異常。
顧峪在她身旁坐下,開始擺置盤中的海貨。
他抓住那物頭尾,
拉扯揉動了幾下,然後掰掉腦袋,
開始剝那一節一節的硬殼,最後把一塊兒完整的肉掏了出來,卻並沒有拿給薑姮,而是放在盤中,
繼續剝下一個。
薑姮已經聞到香味了,但他不給,她也沒要,收回目光繼續看書,好似對那海貨沒什麼興趣。
顧峪在此時開口,“蕭參軍聽聞你病了,想來看看你。”已經在前院等著。
薑姮怔了下,目光並沒從書上移開。
她病的最重的幾日早已過去,彼時,他大概正忙著安頓那個阿笙,無暇管顧她這廂。
薑姮許久不語,顧峪問:“不見?”
薑姮微微點頭,“勞煩你轉告蕭參軍,我病已好了,無須來看。”
顧峪唇角抑製不住地動了動,沒有說話,剝完最後一隻管蝦,把蝦肉都放進盤中,起身道:“我吃過了,你且吃吧。”
去到前院,顧峪特意命人抓了幾隻活的管蝦給燕回。
“方纔過去,她正好做了蝦,與我剝了幾隻來吃,耽擱得久了點。”
他眉目之間溢著平淡的愉悅,好像這些都是他們夫妻之間最尋常的溫情瑣碎。
看了眼那些活蝦,繼續說道:“這是我們這幾日抓的,你拿回去,叫那小乞丐做給你吃。”
燕回問:“她不想見我麼?”
顧峪哼聲笑了下,看著燕回,定定說:“是。”
燕回看著顧峪眼中難得的笑容,眉心緊皺,“你為何帶她來這裡?”
顧峪不解釋,由著他猜測,還故意問他:“你覺得為何?”
燕回不再說話,卻也並不離開,依舊站在那裡。
或許,薑姮會反悔,會願意出來見他一麵。
“主君,蕭參軍院裡來人了,說是有事尋他回去。”有家奴來稟。
顧峪猜到是蕭笙,顯然燕回也猜到了,方纔還平心靜氣、耐心等待的模樣,此刻,眉梢又染焦灼之色。
“告辭。”
燕回大步離開前院,到門口,見果是蕭笙追了過來,沉目看看她,卻依舊沒有一句訓斥的話,踏出門,朝自己院子行去。
燕回從不曾用這般嚴厲的目光看她,蕭笙心中委屈,呆呆站在原地看著燕回背影,竟然抽泣起來。
燕回走出幾步,察覺人沒有跟上來,回頭望,看到女郎委屈落淚模樣,心中不忍,稍緩了厲色,溫聲央哄:“跟我回去。”
蕭笙這才擦了眼淚,耍氣地衝他哼了一聲,快步離開。
她在賭氣,走得很急,不防撞上了人。
“你沒……”蕭笙剛要發脾氣罵句沒長眼睛,看見燕回意在告誡的目光,想到自己而今身份,及時嚥下剩餘的話,隻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撞自己的人,扭頭走了。
燕回怕她任性再闖下禍事,也快步去追。
被蕭笙撞上的正是夏妙姬。
自從薑姮生病,夏妙姬倒是隔三差五就來探看一番,薑姮從來不見,夏妙姬倒也不惱,請丫鬟轉交自己做的一些吃食點心便走。
今日又是如此,放下東西,她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方纔撞自己的是誰。
······
“鎮南王的幼妹!”
夏妙姬識破蕭笙的身份,立即告訴了楊之鴻。
楊之鴻抽了一口冷氣,“你說鎮南王的幼妹和蕭參軍在一起?”
“千真萬確,我不會認錯,那肯定就是鎮南王的幼妹。”
夏妙姬剛剛跟著楊之鴻過了幾日富貴安穩日子,還盼著人能建功立業加官晉爵帶她繼續過好日子呢,可不希望他功過相抵策反來的蕭參軍是個假意投誠的,到最後反而害了他。
“那女郎來找他,不會是送什麼密信吧?他們也真是大膽,敢叫一個女郎來冒險。”夏妙姬猜測道。
“這事你誰都彆說,我去找薑將軍。”
楊之鴻也怕燕回是假意投誠,叫顧峪察覺了,恐怕不止要治他們當初不聽軍命擅自行動的罪,還要治他們不辨忠奸、引狼入室的罪。
去到薑行處,楊之鴻說了鎮南王幼妹在燕回院裡一事。
“什麼?”薑行更加不可置信。
“你說,這蕭參軍窩藏鎮南王幼妹,到底想做什麼?他不會是假意投誠,想伺機和鎮南王裡應外合吧?”
薑行捶案,咬牙道:“好個燕……我還當他是個一心一意的實在人,原來竟敢利用我!”
“他是假意投誠,咱們就讓他變成真的!”
楊之鴻道:“怎麼變真的?”
薑行目露凶光:“咱們讓他親手殺了鎮南王的幼妹,看他還怎麼回去!”
······
燕回已經對蕭笙徹底沒有法子了。
鎮南王亦是猜到蕭笙來了他這裡,派人悄悄潛進來一回,打算把人接回去,可是蕭笙就防著他們送她回去,警覺性異常高,幾乎不肯踏出燕回的院子。
燕回這裡都是顧峪的人,他不能讓那些潛進來的同袍冒險硬闖,而他也不能綁了人去送,因為有很多雙眼睛在監看著他,遂隻能這般耗著。
“我在這裡有事,等辦完了事就回去,你彆在這裡妨礙我。”燕回無奈,隻能悄聲與她這樣說。
蕭笙卻半信半疑道:“真的麼?你真的還會回去,不會留在這裡,和那個女人雙宿雙飛?”
“阿笙,我若會留下,當初出使神都,就會留下了。你放心,我的事沒有做完,不會離開。”
蕭笙卻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就會離開,和那個女人一起離開是不是?”
燕回不想讓蕭笙糾纏下去,卻也不會說什麼違心的謊話誘騙她,沉默不語。
蕭笙心裡是氣憤的,卻知一味與燕回賭氣沒用,想了想,挽著他手臂道:“阿兄,你不要留在這裡做事,我知道你在幫我哥哥,可是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冒險,你跟我回去吧,我告訴哥哥,不要讓你來冒險。”
她央求著,見燕回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轉而說道:“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這裡,那我和你一起留,你是為了我哥哥,為了蕭家,我是蕭家的女兒,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冒險?”
“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就亮出身份,阿兄,你便殺了我,那樣至少能保全你。”
燕回動容,溫聲道:“不許說這樣的胡話。”
蕭笙見他終於心軟,抱著人撒嬌道:“阿兄,我沒有說胡話,我是說真的,你的命比我重要,你不能死。”
“阿兄,彆趕我走了,這裡沒有人認識我,我又不去彆的地方,你看衛國公都被我騙過去了,你不用擔心我,等你做完事,我們一起回去見我哥哥。”
燕回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趕人走的話,隻是把人從自己懷裡推開,正色說道:“阿笙,你及笄了,不能再像個小孩子沒規矩。”
蕭笙賭氣地鼓鼓嘴巴,哼聲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便跑了出去。
第二日,薑行托辭去勘查地形,約了燕回出去。楊之鴻則負責把蕭笙綁去約定好的山洞。
薑行把燕回領進了那處山洞。
“子淵,殺了她,你就還是我們的盟友。”
薑行看看尚在昏沉中的蕭笙,對燕回說道。
楊之鴻也道:“沒錯,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她的身份,你現在殺了她,我們不會告發你窩藏鎮南王幼妹,隻要你好好效力,我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阿兄……”
蕭笙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薑行和楊之鴻,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阿兄,他們威脅你是不是?你殺了我,快殺了我!”
楊之鴻嗬笑了聲,“你這女郎還有些骨氣,真希望蕭參軍能聽你的……啊!”
電光火石間,燕回的刀就穿透了楊之鴻的脖子。
沒有一刻猶豫,他迅疾拔刀,又去殺薑行。
薑行扯了蕭笙擋刀才躲過一劫,箍著女郎作為人質才逃出了山洞,揚聲對燕回道:“燕子淵,你彆忘了我是誰,殺了我,你和阿姮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你是要這個女子,還是要阿姮!你想清楚了!”
蕭笙聽罷,做出不捨卻又痛苦的模樣,“阿兄,彆殺他,你殺了我吧!”
薑行怎會看不透蕭笙的彆有用心,她越這樣說,越能激怒燕回,遂怒道:“住口!看你小小年紀,倒會拿捏人心!”
怕燕回果真不顧一切來殺他,又道:“我告訴你,我來時給阿姮遞了信,她一會兒就找過來了,你想讓她看到,你為了這個女子,假意投誠,來殺她的兄長麼!”
燕回目光一寒,握緊長刀,“這麼說,我得在她來之前,殺了你。”
說罷,長短刀並用朝薑行攻去。
薑行對燕回的瞭解還停留在三年前,以為他還是那一介文弱書生,就算學了些功夫到底根基淺。他從來沒有想過,憑他和楊之鴻兩個人會對付不了一個燕回。
不過幾個回合,薑行一敗塗地,不止丟了人質,身上也捱了幾刀。
“薑行,你死在這裡,沒有人會知道是誰殺了你,你說,阿久會疑到我身上麼?”
燕回的刀尖滴著薑行的血,看著倒地不起的男人艱難地向後挪著腳。
“阿兄,不要殺他!那個姐姐來了!”
蕭笙比燕回先看到了縱馬而來的薑姮,這樣喊著,成功將人引了過來。
“阿姮,為我報仇!”
薑行朝薑姮的方向爬過去,看見她身後的顧峪,瀕死之心猛然活了過來,“衛國公,那女子是鎮南王的幼妹,蕭參軍通敵!”
“啊!”薑行慘叫。
燕回踩住了他的腳腕,冷目望著顧峪。
“放開他。”顧峪再厭惡薑行,也不可能由著燕回殺了他。
燕回擡腳放開薑行,朝顧峪攻去。
公仇私恨,隻要殺了顧峪,就算一並了了。
說起來,今日他還要多謝薑行這個蠢貨,能把顧峪單獨帶到這裡。
“大哥!”
到底是骨肉血親,平日裡再淡漠,看見薑行渾身血淋淋的,薑姮還是沒忍住落了淚。
“阿姮,我活不了了。”薑行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隻可恨,一個軍功還未有,可恨,薑家真要敗落在我這輩了。”
“大哥,死不了,能治好,能治好……”
薑姮一麵給他按著幾處要害傷口止血,一麵柔聲勸著。
薑姮的心思都在薑行的傷口上,根本沒有察覺蕭笙握著一把短刀朝她逼近了。
短刀將要刺入薑姮的霎那,一柄長刀迅疾而來,斬斷了那隻握著短刀的手臂。
短刀落地,一隻手臂亦落地,蕭笙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顧峪腰上亦被燕回刺來一刀。
那刀刺的不淺,幾乎將他貫穿,但那聲呻吟很輕微,完全淹沒在了蕭笙的哭喊聲中。
他回身開啟燕回的長刀,像不曾受傷一樣繼續與人對打。
燕回卻無心再戰了,一麵防守,一麵靠近蕭笙去救她。
顧峪沒有露出任何傷痛,卻也沒有步步緊逼,放燕回帶著蕭笙離開了。
待人離開後,他仍是沒有露出任何傷痛難支神色,扛著薑行放去薑姮馬上,問女郎道:“你可能載得了他?”
薑姮重重點頭,看見顧峪身上有血,問道:“你也受傷了,你還能騎馬麼?”
顧峪頷首:“小傷,不顛簸就好,你帶他先回去救治,我要慢些。”
顧峪掩飾得太好,而薑姮又習慣了他刀槍不入的樣子,根本沒有察覺他已傷重,加之憂心薑行傷勢,無暇多思,立即騎上馬疾行而去。
顧峪亦忍痛,像平常一樣跨上馬,慢悠悠行著,看著女郎風馳電掣,很快就把他拋在身後很遠。
她的馬術已經如此好了,在這樣不甚敞闊不甚平坦的丘陵之地都能跑得那樣快了。
她的馬術是他教的。
日後,但凡她騎馬,應當能有一刻想起他吧?
他也總算有了一件事,能叫她記住他了。
顧峪唇角起了絲笑意,跌下了馬。
那馬兒嘶鳴一聲,載著浸了半截兒脊背的血,去追薑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