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55章
薑姮縱馬一路賓士,
忽聽得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竟快要趕上她了。
她記得顧峪說他的傷不能顛簸,要慢些的,
怎麼這麼快就趕來了?
薑姮勒馬回頭,
本想勸顧峪不必著急,卻見馬背上空無一人,待那馬走近了,她纔看見馬背上一大片的血。
薑姮腦子“嗡”的一聲,怔怔看著那片血。
“阿姮,怎麼不走了?”薑行虛弱地問。
薑姮恍神,環顧四下,見到幾個百姓扛著農具要去勞作,連忙招手喊了人過來,
用新學的越語告訴他們,把薑行送到衙門,
重重有賞。
“阿姮,你去做什麼?你不親自送我了?”薑行此時隻信得過骨肉至親,
信不過那些連說都說不通的土人。
“大哥,你還能說話,
死不了的,不要擔心。”
薑姮翻身下馬,
顧不得和薑行說太多,又招來另一個百姓去城門上傳話,
叫上最好的軍醫並一輛馬車循著這條山路去接應她。
交待罷,她跨上顧峪的馬疾行折返,很快就找到了跌落在山路上的顧峪。
顧峪此時已經臉色慘白,躺在那裡幾乎奄奄一息,
腰下的土地已浸了大片的血。
“衛國公!”薑姮自裙裳上撕下一片乾淨的軟緞,替他壓緊腰上的傷口。
已經麻木的身體忽然又有了痛感,熟悉的味道在鼻息間徘徊,把顧峪不知遊移在何處的神思拉回了一些。
便聽見,她喚著的還是那冷冰冰的三個字。
顧峪忽然很不甘心。
他知道她就在身旁,他能很清楚地聞到她的味道,他想睜開眼睛,可惜眼皮子似有千斤重。
“薑姮,”他用儘全身僅剩的力氣,終於擡起手臂,精準地抓住了她為自己按住傷口的手,“我字,承洲。”
女郎驚喜出聲:“你醒了!你不要睡,大夫很快就來了!”
還是沒有喚他的字。
“我字,承洲。”微弱的幾個字從他喉嚨滾出。
薑姮隻看到他嘴唇動了動,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一麵壓緊他傷口,一麵俯首側耳貼近他嘴唇,“你想說什麼?”
顧峪沒有力氣說話了,伸臂搭在她低伏過來的肩膀上,借著天然下垂的力量,按著她貼在自己胸膛。
她竟然回來找他了……
他以為,她根本不會回頭看,根本不會那麼及時地發現他不見了,可是她發現了。
她此刻對他也好生順從,服服貼貼地靠在他胸膛上。
他一絲力氣都沒有,她若是反抗,輕而易舉就能擺脫他。
可是她沒有,她一向宅心仁厚,是看他垂死,在可憐他吧?
顧峪的不甘心更重了,竟是因為可憐……
顧峪的手臂漸漸從薑姮肩膀上滑了下去。
薑姮愈發壓緊了他的傷口,連喚了幾聲“衛國公”,都沒有任何回應了。
直到軍醫趕來,為他處理了全身的傷口,把人放去馬車上,顧峪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薑姮坐在馬車上,呆呆地看了顧峪一路。
他從前問她,如果他死於燕回之手,她會怎麼樣?
她避而不答,心裡想,他怎麼可能死在燕回手中呢?他比燕回狠辣得多,敏捷得多。
可是今日,他真的被燕回傷成這樣。
他是分了心吧,是看到鎮南王的幼妹意圖害她,才落了下風,被燕回重傷至此。
“你彆死呀。”
薑姮握住他手,輕輕摳著他掌心的繭子。
回至居處,薑姮封鎖了顧峪重傷的訊息,隻叫一個顧峪最信任的副將前來,讓他戒嚴全城,不要放任何人離開,又道:“衛國公每日都會去城上巡視一番,你還安排一個和衛國公身形相似之人繼續此事,總之,不要露出任何異常。”
雖然燕回離去時,顧峪還是一副身強力壯的樣子,但人是他傷的,想必他也清楚顧峪在強撐,他若此時去向鎮南王報信……
鎮南王幼妹斷了一臂,他定然要先為人處理傷口,應當沒那麼快逃離出城,現在戒嚴,約是能把人攔在城內。隻要城牆上不露出明顯異常,顧峪重傷的訊息不泄出去,應當能支撐一陣子。
······
燕回帶蕭笙處理好傷口時,已經出不去了。
“我要殺了他們!讓我哥哥把他們都殺了!”
蕭笙已經這樣唸叨了不下百遍,燕回始終默然,沒有安慰也沒有哄勸。
他與顧峪交手時,一門心思想著要殺了顧峪,根本沒有留意其他的事情。
他也從沒有想過,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蕭笙會撿起被他挑落的短刀,竟敢去殺薑姮。
顧峪如此震怒,都砍斷了她的手臂,是不是因為,阿久被她傷到了?
她傷得重不重?
為何他竟沒有察覺她有了危險?
不止沒有察覺,還在她受傷之後,不聞不問,甚至帶著傷害她的人逃走了。
顧峪而今下令戒嚴全城,是不是因為阿久傷得很重,他要抓他們出來為她報仇?
想到此處,燕回的心猛得一揪,轉身便往外走。
“阿兄,你去哪裡,我的手臂好痛!”蕭笙的眼淚沒有停過,亦緊隨燕回腳步出去。
“阿兄,我的手斷了,我以後怎麼辦啊……”蕭笙已經這般自艾自憐地哭喊了半晌,可是燕回從頭到尾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你在怪我是不是?”蕭笙哽咽著解釋:“阿兄,我不是要殺那個姐姐,我是要殺她兄長,我想為你報仇,你殺了那人,那個姐姐會怪你,我替你殺了就好,可是……”
燕回的目光更冷了些。
他知道蕭笙在狡辯,她當時站在薑姮的正後方,怎麼可能是要殺薑行?
誰教她說這些謊話?為何她要這般無恥的強詞奪理?
她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
可是,她終究是鎮南王的妹妹,是來找他才遭此禍事。
“我去給你煎些止疼的藥,你好好休息。”
燕回轉身出去,見蕭笙還要跟著,漠然道:“讓我安靜一刻,不行麼?”
他的語氣鮮見地有些不耐煩,說罷便出去了。
過了許久,燕回複又來了房中,手裡端著一碗已經晾得不冷不熱的藥。
他在藥中加了些鎮定安神的藥草,蕭笙喝罷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把人安頓好,已是夜色深重,燕回大步出了房門。
······
燕回悄悄潛去顧峪的宅院,院內院外都和平素沒有什麼兩樣,院外沒有重兵把守,院內也沒有什麼探看之人,奴婢亦都是各司其職,不見慌張焦灼之色。
燕迴心下一定,或許阿久傷得並不重?
燕回來過這裡多次,雖然以往不曾去過內院,但對各處都熟悉,避開奴婢悄悄潛進去並非難事。
內院有幾個軍醫在侯著,個個神情肅穆,難掩緊張之態。
燕回的心重新提了起來。
他想進去房內探看,便沒有辦法完美地隱藏蹤跡。
索性,他也不再隱藏,就那樣趁人不備,快步進了房內,便看見,顧峪紋絲不動地躺在榻上,薑姮安靜地守在他身旁,眉目溫和,心無旁騖地看著他,根本沒有察覺他來了這裡。
薑姮並沒有說起顧峪是被燕回重傷,隻道是遭了鎮南王方的暗算,是以這房中伺候的婢子尚不知燕回已是敵人,見他進到內院這裡,雖詫異,隻當他是擔心顧峪傷勢才罔顧規矩,遂也沒有大驚小怪,反是輕聲勸道:“蕭參軍,你還是出去吧。”
薑姮聽見這話,怔了一息,以為是自己生了幻覺,擡眼望過來,瞧見燕回果真站在那裡。
薑姮站起身,拳頭下意識攥起來。
燕回看得出,她生了警覺之心,在防著他。
從前,她隻對那些欺負她的人會有這般反應,而今,怎麼對他也是如此了?
不管怎樣,她沒有受傷就好。
燕回轉身,聽女郎用他完全不曾聽過的厲聲說道:“站住。”
此前燕回或許不確定顧峪到底傷成什麼樣子,如今見到了,薑姮絕不可能再放任他離開,剛要命人扣下燕回,聽榻上的顧峪悶悶地咳嗽了一聲。
“醒了醒了,主君醒了!”
房內氣氛登時鬆快許多,倒水的倒水,端藥的端藥,請軍醫的請軍醫,一時都沒人再管燕回。
薑姮身子已在顧峪身旁坐下,眼睛仍舊望著燕回,嘴唇動了動,把人拿下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對他道:“不要離開永州城。”
這才低眸去看顧峪傷勢。
幾個軍醫都聞聲湧進,在榻旁圍了一圈,薑姮隻得退開去,見燕回還定定站在那裡,沒有離去的意思。
“你走吧,不要離開永州城。”薑姮再次對他說。
作為顧峪的夫人,她該下令絞殺燕回,可是她做不到,她可以放任他藏匿逃亡,但不能讓他去給鎮南王遞訊息。
永州城已經戒嚴,他如果硬闖,寡不敵眾,概是沒有生路。
可是燕回依舊站在那裡,無畏生死一般。
“夫人,大將軍在找您。”一個軍醫讓出位置,示意薑姮在榻旁坐下。
薑姮不再看燕回,目光落在顧峪身上,才見他已然睜開眼睛,正注目望著她,片刻,又朝她方纔看的位置望去。
越過軍醫,顧峪也看見了燕回。
燕回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那裡,房內還能如此鎮靜,顧峪也猜到了緣由,想來這房中人尚不知燕回做下的事。
他亦沒有戳穿,由著人站在那裡,看向薑姮又輕輕咳嗽了兩聲。
“主君,快喝藥吧。”
婢子端了藥來,顧峪沒接,那婢子也沒多想,徑直舀了一勺去喂。
顧峪皺眉,卻沒有發怒,隻是微微偏頭,避開了喂來的藥,目光卻落在薑姮身上。
薑姮瞭然他意,才伸手接過藥,顧峪偏過去的腦袋已不動聲色正了過來,甚至還主動朝薑姮靠近了些,看看藥碗,又看看她,是願意喝藥的意思。
薑姮擡手喂,顧峪配合地張嘴,眉頭也不皺一下。
薑姮低眸舀藥的一息功夫,顧峪看向還倔強地站在那裡不肯離開的燕回,唇角挑釁地翹了下。
在薑姮擡眸喂藥時,顧峪又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作一直規規矩矩等著喝藥狀,好似完全沒有注意一旁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