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寒 第180章 相見
冥月十五，赤月當空。
清微帶著翠微山眾弟子站在不遠之處，眼前布了幾個小小木桌，上麵簡單的置了幾碟小菜和酒具，但哪裡真的有人願意坐下吃喝。
清微看向玄鏡湖邊的墓穴，和站在一旁身穿大紅喜袍的李歎雲，麵上無悲無喜。
鹹卦，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金童玉女之卦。
貞吉悔亡。置死地，唯誠可化險為通，涉山水而終見日月。
她抬頭看向天上紅月，又看向靜靜等待吉時的李歎雲，成敗在此一舉，但，時機未到。
林疏影也在清微身後，蘇老祖賜她的毒功並未修煉完全，但師姐有命，又是牽涉自己那個蠢笨的大弟子，不得不出關了。
何九也趕來了，自從在張師兄那裡得知了自己弟子的近況，他始終無法靜心，自玄劍宗靈木門一路飛馳而來，與李歎雲彷彿，在路上做了不少鏟除不平之事，這才堪堪趕到。
要說這個世界上誰最瞭解李歎雲，除了鏡緣，那便是自己了，可現在自己已在玄劍宗落地生根，鏡緣又逝去了......
這個大弟子自己是最瞭解的，他自小受儘磨難，比彆的小孩兒要更謹慎，更自卑，更敏感一些，自己傳他庚金之道，讓他敢於直麵挑戰世間的不公和磨難，但卻有些過了，以至於他多次曆經生死之劫。
單脩金之道，剛極易折，這個道理自己也是在築基之後才明白的。
歎雲比自己幸運，有鏡緣陪在他身邊，對戀人的責任會激發他的水靈之性，讓他在遇事之時，不再那麼莽撞，而是更加機敏靈活。
可是如今，鏡緣不在了，歎雲以後會不會殺戮成性，走火入魔.....
何九心中隱隱有些後悔，若是在當初林疏影搶奪陰陽玉離開後，自己帶著他二人離開青山地界避禍，或許就能免遭此劫了。
不過，若真是天意弄人，怕是躲到哪裡也是不行的，唉！
謝勃然，石青，呂楠，都來了。
呂楠是不請自來，李歎雲是他世上唯一交心好友，兩人相識於微末，又都是孤兒，心中對彼此都是惺惺相惜。
自己已有家室，一路上如此凶險，若不是李歎雲築基前托人給他送劍，他今天是不會來的。但李歎雲既然也拿他當知己，即便冒些風險又如何呢。
他是李歎雲和鏡緣相戀的見證人之一，恍惚間他又回到了小澤山下的那無名山穀，鏡緣法力將儘，臉色蒼白的依靠在李歎雲肩頭。
真是一對璧人啊，可是過猶不及，此情如此無暇，豈不遭天妒？
唉！
自山門口踢踏踢踏的走來一人，腰間斜挎著一把劍，三十多歲的樣子，樣貌英俊，麵容憔悴，一身酒氣。
正是許久不見的章秋瀾。
眾人都看過去，李歎雲看到他，心中微微一動。
秋瀾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怎麼年紀輕輕頭上卻生了半頭華發。
章秋瀾走到不遠之處，迴避著石青的目光，自顧自拿出一個小小酒壺，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略帶苦澀。
“你的大喜之日，不請自來，歎雲你不會介意吧。”
“秋瀾兄，彆來無恙，婚期倉促，來不及去南邊尋你，請見諒。”
“嗬嗬，你我之間不必客氣，我築基失敗，終日與酒為伴，無顏見舊識故友，你也找不到我的。”
石青忍不住罵道：“蠢貨！”
可是罵完，他便住口不言了。今日是歎雲大喜之日，自己對章秋瀾再有不滿，也不能做了惡客。
“諸君，請酒！”李歎雲將麵前的一杯酒舉起，向眾人致意，然後一飲而儘。
章秋瀾和石青隨著他痛飲一杯，謝勃然和呂楠隻是沾沾嘴唇，翠微山眾人皆是不飲。
除了鏡月，她也是二人相戀的見證者之一，新人的兩套喜服都是她自己日夜趕工做的，上麵沾滿了她的淚水。
何九長歎一聲，拿起酒壺咕咚咕咚都喝了。
一片烏雲悄悄遮住紅月，夜色更加昏暗了。
子時已到。
二丫的棺槨已開啟，她身穿鳳冠霞帔，紅紗遮麵，就靜靜躺在他身旁，等待此時已久了。.
四道靈香燃起，香煙直直衝上天際，在李歎雲神魂之力的庇護之下，不受任何外物影響。
李歎雲二指立於胸前，青光大放，低聲默默吟誦起那冥婚之法的口訣，不多時，玄鏡湖邊無數柳葉無聲飄搖上天，一道旋風憑空而起。
生而迷途，死後執妄
魂使特來，撫慰情殤
望君莫失，囑卿莫忘
天合之緣，永世成雙
...
地麵之上一片黝黑，旋風激蕩之處，幾朵黃泉火在附近守衛，若是有遊蕩孤魂前來搗亂，必定被火燃儘，魂飛魄散。
眾人大多數是第一次看到冥婚，尤其是新郎官自己為自己主持冥婚的場麵，恐怕就更為少見了。
哪怕心中再悲傷，也難免帶有一絲好奇，尤其是年紀還小的煉氣弟子們。
卻聽到李歎雲口中繼續低語：
青冥玄真，溝通陰陽
大千化一，點破夢鄉
以天之靈，傾覆汪洋
以地之火，焚滅虛光
....
直到最後，隻聽到李歎雲大喝一聲：
“乾坤挪移，震兌交芒！
離坎倒懸，巽艮辟疆！
給我開！！！”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地麵之上那黝黑一片之處，彷彿融化一般，深不見底。
一隻綠油油的弱小魂魄自地下浮現，眼見旋風就要將其捲上低空，李歎雲一邊用神魂之力維持著九幽之門的開啟，一邊走上前，將魂魄捧在手心。
“二丫，我們...又見麵了。”李歎雲久違的淚水流下來，看著二丫的魂魄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場賓客此時哪還會不知，這是李歎雲使用鬼道秘法，將鏡緣從九幽之地召喚而出。
眾人無不流下淚來，兩三個翠微山的女弟子心地柔軟，已經捧著臉龐哭出了聲。
清微雙眼微紅，不發一言。可她心中卻在無聲呐喊，他做到了，他還是做到了！
涉山水而見日月，自那迢迢黃泉路推山蹈海，倒逆而行，又豈是山水可比？
李歎雲使出度魂之法，將自己的神魂之力緩緩注入二丫的魂魄之中。
不多時魂魄逐漸壯大起來，魂魄之上浮現出二丫的麵容來。
她愛憐的看著眼前心愛之人，為了和自己再見一麵他已經臉色蒼白，以他的修為做這些還是有些勉強了。
“你傻不傻啊....”
李歎雲的淚水止不住，但是卻露出久違的笑容：“二丫，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沒有說因自己的緣劫連累了她的話，他二人早有一體之誌，不需要說這些道歉的話。
一人一魂彷彿有千年未見一般，有著說不完的話，卻又不發一語，隻是默默對視，相看成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