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19章 玄冰煉真氣,暗影伺機危
寒冰澗的清晨,白霧氤氳,萬籟俱寂,唯有墨藍色的澗水不知疲倦地流淌,撞擊冰岩,發出清脆又孤寂的聲響。
伊晨是在一陣溫暖而精純的內力包裹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鋪著餘多外袍的岩石上,身上卻多了一件完整的、帶著淡淡冷冽氣息的灰色衣袍——那是餘多不知從何處找來,蓋在她身上的。而她的後背心處,一隻手掌正隔著衣袍,緩緩輸送著平和卻力量磅礴的內力,滋養著她受損的經脈和心神。
她微微一怔,轉過頭,對上了餘多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他依舊盤膝坐在她身側,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隻是專注地運功。
「彆動。」他感受到她的蘇醒,淡淡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輸送內力的手掌卻穩如磐石。
伊晨立刻不敢再動,乖乖躺好,感受著那暖流在四肢百骸間流轉,驅散著最後的虛弱和寒意。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和……一絲羞澀。他……竟在耗費內力為她療傷?
「你……」她張了張嘴,想問他的傷勢,想問昨晚,卻不知從何問起。
「無礙。」餘多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直接打斷,言簡意賅,「靜心凝神,引導內力。」
伊晨隻好閉上嘴,依言而行,努力引導著那股精純的外來內力與自身微薄的內息相合。她驚訝地發現,餘多輸送過來的內力,雖然本質仍是玄冥真氣的底子,卻不再是以往那種純粹的、霸道的陰寒,而是變得中正平和了許多,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潤之意,極易於吸收和融合,對她的恢複大有裨益。
他竟能將至陰至寒的玄冥真氣掌控到如此精微的地步?伊晨心中暗驚,這絕非簡單的功力大增所能解釋,更像是某種本質上的領悟和蛻變。
約莫一炷香後,餘多緩緩收掌。
伊晨隻覺得通體舒泰,精神煥發,之前的虛弱感一掃而空,甚至連心神上的損耗都恢複了大半。
「謝謝。」她坐起身,輕聲道謝,臉頰微紅。
餘多沒有回應,隻是站起身,重新走到洞口,麵向那寒氣彌漫的澗水,負手而立。晨曦透過濃霧,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暈,那孤高的背影彷彿與這片冰寒天地融為了一體。
伊晨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你的力量……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餘多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玄冥真氣,至陰至寒,本就走的是絕險之路。以往我所練,隻得其形,未得其神,更因心緒激蕩,難以駕馭,反受其害。」他的聲音平靜,彷彿在述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此次劇毒攻心,引動玉佩異力,雖幾近殞命,卻也機緣巧合,以極致冰寒淬煉了經脈真氣,破去了原本功法中的許多窒礙和暴戾之氣。更……」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更得以窺見一絲『玄冥』本源之力的真意。陰至極處,亦可生穩,寒到儘頭,乃見沉靜。」
他的話語依舊簡潔,但其中蘊含的武學至理,卻讓伊晨聽得似懂非懂,卻又隱隱覺得無比深奧。她不明白什麼是「陰至極處,亦可生穩」,但她能感覺到,眼前的餘多,確實和以前那個氣息不穩、時常被戾氣左右的少年不同了。他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麵平靜無波,內裡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而且這股力量,似乎被他真正地「握」在了手中。
「那……那塊玉佩……」伊晨忍不住又問道,那玉佩太過神奇,竟能蘊含如此力量。
餘多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良久,他才用一種極其平淡,卻彷彿壓抑著什麼的語氣道:「故人之物。不必再問。」
故人?伊晨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那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是那位在他重傷垂死時,被他喃喃呼喚的「阿蘅」嗎?這玉佩,與那位「阿蘅」有關?她心中莫名地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酸澀,立刻被她壓了下去,不敢再問。
就在這時,餘多忽然猛地轉過身,眼神銳利如鷹隼,掃向洞外的某個方向!
「怎麼了?」伊晨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有人來了。」餘多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不止一個。腳步極輕,訓練有素,是幽冥道的人。」他新生後的靈覺敏銳得可怕,遠超以往,即便隔著濃霧和距離,依舊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細微的、充滿惡意的氣息正在靠近。
伊晨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緊張地攥緊了衣角。還是被找到了嗎?
餘多眼神冰寒,快速感知著:「七人。呈扇形包圍而來。最高者,修為不在昨日那幾人之下。」他迅速判斷著形勢。
硬拚?他自然不懼,甚至渴望用這些人的血來試試新生力量的鋒芒。但伊晨在此,洞內地勢雖可據守,卻也容易被困。一旦對方使用那種詭異毒霧或者其他手段,難保萬全。
他目光掃過冰冷刺骨的澗水,又看了一眼伊晨,瞬間做出了決定。
「跟我來。」他一把拉住伊晨的手腕,觸手冰涼卻堅定,不由分說地帶著她衝出石洞,來到澗邊。
「閉氣,凝神,無論發生什麼,不要掙紮,相信我。」餘多的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等伊晨反應,他攬住她的腰,縱身一躍!
噗通!
兩人瞬間沒入那墨藍色、寒氣逼人的澗水之中!
徹骨的寒意瞬間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伊晨隻覺得彷彿有無數根冰針刺入骨髓,血液都要凍結,強烈的窒息感讓她本能地想要掙紮,但想起餘多的囑咐,她死死咬住牙關,強行忍住,努力放鬆身體,信任地依靠著身邊唯一的支撐。
餘多攬著她,如同遊魚般迅速下潛。奇異的是,那足以瞬間凍斃常人的極致寒意,在接觸到餘多身體周圍時,彷彿遇到了君王般,變得溫順起來,甚至主動環繞、推動著他們。餘多體內新生的玄冥真氣自如運轉,不僅隔絕了大部分寒意對伊晨的傷害,更巧妙地利用水流和寒氣,完美地掩蓋了兩人所有的氣息和蹤跡。
他們並未遠離,就潛藏在一處靠近岸邊、被一塊巨大冰岩和垂落冰淩遮蔽的水下凹陷處。透過清澈冰冷的水體,甚至能模糊看到岸上的情形。
果然,沒過多久,七道暗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方纔藏身的石洞附近。為首一人仔細檢視了洞口地麵的痕跡,又進入洞中探查片刻,出來後麵具下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惱怒。
「痕跡到此為止!氣息也消失了!」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難道跳澗了?」
另一人蹲在澗邊,伸手探了探水溫,立刻縮回手,倒吸一口冷氣:「澗水冰寒徹骨,蘊含奇毒般的陰寒之力,就算你我下去,也支撐不了一時三刻!他們若真跳下去,必死無疑!」
「搜!沿澗水上下遊仔細搜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小子身負主上想要的秘密,絕不能有失!」為首者厲聲下令,顯然不願相信目標就這麼輕易死了。
七人立刻分散開來,沿著寒冰澗上下遊仔細搜查,甚至有人冒險將手臂深入水中感知,卻一無所獲。那極致的寒意和湍急的水流,完美地掩蓋了一切。
水下,伊晨緊緊靠著餘多,閉著眼睛,努力對抗著寒冷和窒息感。餘多一隻手攬著她,另一隻手按在她後心,持續輸送著精純的內力,為她抵禦寒氣和維持生機。兩人身體緊貼,在這生死一線的水下,氣息交融,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和依賴感在無聲中蔓延。
伊晨甚至能透過冰冷的水體,感受到餘多胸膛下那顆心臟平穩而有力的跳動,一聲聲,敲擊著她的耳膜,奇異地驅散了她的恐懼。
岸上的搜查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最終一無所獲。
「看來是真的葬身澗底了……可惜了那秘密……」為首者不甘地望了一眼墨藍的澗水,最終一揮手,「撤!回去稟報主上!」
七道灰色身影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迅速退走,消失在濃霧彌漫的山林之中。
又等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確認敵人真的已經遠離,餘多才攬著伊晨,緩緩浮出水麵。
「嘩啦——」
兩人破水而出,伊晨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雖然寒冷,卻感覺無比甘甜。她的嘴唇凍得發紫,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但眼神卻亮晶晶的,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餘多的全然信任。
餘多的情況要好得多,隻是臉色比之前更蒼白一分,顯然長時間水下屏息和護住伊晨,對他也是不小的消耗。他迅速帶著伊晨回到岸上,內力運轉,蒸乾兩人身上的衣物。
「他們……走了?」伊晨聲音還有些發抖。
「嗯。」餘多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確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他們雖暫時退去,未必不會懷疑。」
他看向伊晨,眉頭微蹙:「能走嗎?」
伊晨立刻用力點頭:「我可以!」她不想再成為他的拖累。
餘多不再多言,辨認了一下方向:「跟我走。」
他選擇的方向並非下山,而是向著泰山更深處的、更加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行去。那裡地勢更加複雜,環境更加惡劣,但也意味著更難以被追蹤。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在密林中穿行。餘多在前開路,動作輕盈而高效,總是能提前避開險峻地形和潛在的危險。伊晨咬牙緊跟,雖然疲憊,卻一步不落。
經過寒冰澗的共患難和水下的近距離接觸,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冰冷的隔閡,似乎悄然融化了一絲。雖然依舊沉默居多,但一種奇異的默契和難以言說的張力,開始在空氣中流轉。
途中,餘多甚至會偶爾停下,采摘一些認識的、可以補充體力和驅寒的野果,默不作聲地遞給伊晨。
伊晨也會在他停下辨認方向時,細心地用銀針試探溪水或野果是否有毒——雖然她知道以他如今的修為和敏銳,或許早已不需要這個,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做點什麼。
夕陽西下時,他們在一處隱蔽的山崖裂縫中找到了新的落腳點。
餘多在周圍仔細佈置了一些簡單的預警機關,然後盤膝坐下調息。
伊晨坐在他對麵,看著他在夕陽餘暉中顯得有些柔和的側臉輪廓,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裡一天的疑問:
「餘多……那些幽冥道的人,還有之前……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追殺你?那個『主上』……想要的秘密,又是什麼?」
餘多緩緩睜開眼,金色的夕陽落入他深潭般的眸子裡,卻未能帶來絲毫暖意,反而映出一種冰冷的、沉澱已久的恨意和……一絲極其複雜的痛苦。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伊晨以為他不會回答。
就在她準備放棄時,他卻用一種極其沙啞、彷彿壓抑著無儘風暴的聲音,緩緩開口:
「他們追殺我,因為我是『冥尊』唯一的傳人。」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山崖,望向虛空,彷彿看到了遙遠的、血色的過去。
「而他們想要的秘密……」
他的聲音頓住,指尖無意識地撫上胸口那枚重新變得沉寂的玉佩,眼中翻湧著伊晨看不懂的劇烈情緒。
「……是關於『九幽府』的入口,以及……」
他猛地收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一般,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恢複了以往的冰冷死寂。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他站起身,走到裂縫口,背對著她,不再言語。
伊晨怔怔地看著他驟然重新封閉起來的背影,心中卻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
冥尊傳人!九幽府!
這兩個如同禁忌般的名字,她曾在師父平一指醉酒後的隻言片語中聽到過,那是足以讓整個武林都為之顫抖的、存在於傳說和噩夢中的名字!
餘多……他竟然背負著這樣的身份和秘密?
而那個「九幽府」的入口……又意味著什麼?
她看著餘多孤寂而冰冷的背影,忽然明白,他一直以來所承受的,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和……黑暗。
夜色,再次降臨,將兩人的身影吞沒。
山風嗚咽,如同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