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裁縫日誌 第23章 第 23 章 奇怪的單子【三】
奇怪的單子【三】
剛聽大春玲這個名字的時候,
林秀水很疑惑。
明明姐妹倆姓姚,怎麼一個稱大,一個叫小。
直到她看見大春玲,
再也沒有任何的困惑。
小春娥矮矮的,臉圓又小,而大春玲,
個頭高挑,臉有些方,右臉長顆黑痣,體格十分健碩。
她毫不誇張地想,
大春玲能一手掄起一個林秀水。
小春娥躡手躡腳走到林秀水身後,戳她後背慫兮兮地說;“瞧見了沒,我們倆再多兩個也打不過她。”
林秀水卻仍有點不敢相信,
手指來回在兩人身上轉圈,“你們真是姐妹?”
“不是,”兩人異口同聲。
小春娥說:“是前世的冤家。”
大春玲簡短地回:“屁話。”
林秀水哈哈大笑,“怪我,怪我,玲姐兒不如先跟我打理下褶子。”
由於大春玲十六歲,比林秀水要大上些,
她也不好直呼大名。
小春娥跺腳,
“阿俏,
你怎麼不叫我娥姐兒,
呸,好難聽,那娥妹兒”
她放棄,“算了,
我還是繼續我的燒火大業去吧。”
林秀水失笑,又問大春玲,“玲姐兒,你從前有沒有熨過布?”
“沒熨過,炙過肉算不算,”大春玲說,“我炙的肉正反一個色。”
“那很好吃了,”林秀水脫口而出,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咳了聲,“我是說熨布跟炙肉差不離,肉和布都不能焦,焦了那真是罪過。”
林秀水邊走邊說:“當然你炙肉前肯定要先挑,再洗,後切,最後烤,熨布也一樣,先挑要熨的布或是衣裳,摸一摸,知道是什麼布。”
她走到要熨的滿襇裙前,用手捏起裙角揉了揉,“像這種裙子是細葛做的,質地輕,很容易吸水,所以在打理褶子時,手要輕,按壓重的話,很容易留痕,當然留了痕也不打緊,用其他布沾水再熨熨平整。”
“而且葛布織的花紋,是有明顯凸紋的,這種橫向的凸紋,在上褶時便得注意對齊整,沒對齊,熨的時候會歪。”
林秀水旁的不擔心,最擔心大春玲的力氣,熨布得輕細,不宜重手重腳。
大春玲有自己一套問法,“要多輕,是做雞絲簽剝雞絲那樣輕,還是醃魚用鹽和紅曲抹麵那樣輕,或是做麵棋子揉麵那樣輕?”
“我剝雞絲手最輕,揉麵手重些。”
不怪大春玲這樣問,她是給她娘做飯打下手的,她娘時常嫌棄她手重,糟踐東西,她便每次做東西時,都得細細問一番。
林秀水聽得嚥了咽口水,“那你按你剝雞絲的那樣來試試,把這褶子弄齊整,撫平。”
“哎呀,太輕了,”林秀水搖搖腦袋,“再瞧瞧揉麵的手重呢?”
她又連忙說:“哎呀,玲姐兒,重了重了,你拿醃魚這樣的來,哎,對了,就是這樣的輕。”林秀水發覺大春玲真是很奇,這種奇在於她能夠完全控製自己的力道,輕重落點一致,褶子要重新打褶,她能將布麵的橫向凸紋對齊到分毫不差。
她實在是羨慕,但大春玲說:“練刀功練的。”這又是大春玲很奇的一點,她每句話都能繞到做菜上。
當然林秀水也耐不住好奇心,問她,“那怎麼不繼續做菜?”
因為大春玲自己想在灶房幫忙的話,顧娘子不會強求她來的。
大春玲低頭理布,她有些難以啟齒,最後實話實說:“吃得太多,我娘叫我上這混一頓飽飯。”
林秀水卻想得是,那真是造孽,這裡的飯那麼難吃,還要吃飽,比受刑還折磨。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顧娘子邁步進來,問林秀水:“春玲做得怎麼樣?”
林秀水真心實意道:“人聰明,一點便通,乾活利索還快,娘子你選的人真好。”
顧娘子笑了笑,“那你讓春玲先打理褶子,你隨我出去一趟,認認布。”
林秀水一聽,先點頭,等顧娘子出去後,她跟大春玲說:“我肯定要晚些才能回了,你早上打完四條裙褶就行,慢著點來,你打褶太快,我來不及熨的。”
她就差搖著大春玲的身子告訴她,彆累著,要休息,你太勤快會把我給累死的。
林秀水交代完才小跑出去,顧娘子在門口等她,見她來了便說:“今日我帶你去布行裡,瞧瞧那些布料,我請了個老師傅給你講講,你眼下是會熨布,我想你認些布料好壞。”
其實是防成衣鋪采買布料時,好布跟差布一同混進來,采買不會全部攤開看,會一寸寸看過去隻有熨布的。
路上顧娘子又提點林秀水,“你到時多聽聽,想裁衣還要多學著點,什麼樣的布做什麼樣的衣裳合適。”
林秀水點頭,這還是她第一次到布行裡去,布行一股漿水皂角混合著熏香味,酸溜溜,香臭香臭的。
裡頭有成排的木架,每個橫架上掛滿布匹,中間則擺放長桌,上頭也堆滿布匹,時而有拿著大剪子的裁縫穿來穿去。
林秀水看得眼花繚亂,她沒見過這樣多的布,成百上千的布匹在她眼前展開,花色繚亂到她分不清是什麼布。
顧娘子領個穿得很板正的老婆婆過來,“阿俏,叫她布婆,你跟布婆多學學。”
布婆是早前在布匹行當裡混的牙婆,由於眼力太好,出馬采買的布匹沒有差的,被布行請了過來掌眼。
林秀水跟她一早上,隻認了每匹布料有沒有上好漿,在布匹行當裡,上漿是重中之重,稱為老虎口。
上好漿的布料硬挺光潔,不容易起皺,沒上好漿的各有各的問題,堆結在布上的毛頭塊,或是刷漿又遇大風,那布料必定空鬆,跟繡花枕頭一包草一般。
其實看布門道很深,不說上漿,便是經緯線、織工、布色僅這三樣,就夠好些人學五六年了。
林秀水辨彆了大半日的布料上漿,每一匹要摸要看,要細細比對,頭昏眼花,布婆說叫她先學半個月。
以至於回到成衣鋪,她眼神亂飄,回去便說:“能在布行裡乾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眼力。”
小春娥拿個包子堵住她的嘴,“你可快吃吧,冷了真不能吃了,熱的還能吃一口。”
林秀水咬了口怔住,滿臉無語,灶房又開始他們的拿手絕活,麵包麵。
至於大春玲,她默默起身,一路走到灶房裡去,過了許久纔回來,端來一盆熱騰騰的疙瘩麵。
林秀水驚訝:“老天,你上哪弄來的?”
小春娥麵不改色,“指定從灶房那來的。”
“他們說有本事自己燒,”大春玲放下盆道,“我就自己燒了。”
“說有本事以後都自己燒,我說有本事。”
林秀水聽呆了,這可真是有本事。
吃了大春玲燒的疙瘩麵後,林秀水已經徹底為她折服。
折服於她的還有小春娥,不過那是被迫,等到鐘鼓敲響,下工老實回家。
今日林秀水有了幫手,熨布順暢多了,總算不用在各種小事上費許多工夫,一氣能熨三條滿襇裙。
同她姐妹倆告彆,林秀水穿橋過河回桑橋渡,她到桑樹口時,那底下已經圍了好些人。
她嘀咕:“總不能是來尋我的吧。”
沒想到還真是,她剛一露臉,眼尖的娘子站起來道:“阿俏回來了,你快去,叫她瞧瞧看能不能補。”
“阿俏,你可算回來了,這張老丈在這等你許久了。”
林秀水正想回去喝口水,此時隻好大步走過去,問道:“補什麼衣裳?”
那頭發花白的張老丈哆哆嗦嗦,連話也說不清,他娘子陳花婆接了嘴:“你說說這老頭,圖便宜到嗬故衣的那去買衣衫,要說買的衣裳能穿上幾日,我們餘話少說。”
“結果倒好,”陳花婆抖抖手裡的黑色緞麵衣裳,背後紋繡處有個大洞,“說是那賣故衣的那地方,黑燈瞎火,我家官人說摸著是綢緞的,上上下下摸了個透,半個洞,裂口什麼都沒有。”
“拿回家裡一摸,咋後背處薄透透的,對著光一瞧,好家夥,原是用紙樣當繡布給補了這個大窟窿!”
陳花婆氣極了,“你們就說這做買賣的喪不喪良心,花了五百文買件破洞衣裳,找人說理去,人早不曉得跑哪去了。把這老頭氣的,我們上太平熟藥局又花了大半貫買藥。”
“錢也花了,我家媳婦勸我來這補補,總不值當為件衣裳氣壞了身子。”
其他人好言相勸,而那件綢緞麵的衣裳轉到林秀水手裡,她伸手平摸,料子是好料子,用力往兩邊,往上下扯了扯,線沒有裂口。
所以這件綢緞衣裳的問題是被燙了洞,裡外兩層燙穿,不然哪怕是舊衣,價錢也不會賤成這樣。
當然也幸而到臨安設府後,服飾製服亂了套,原先庶民隻能穿黑白兩色,不許穿麻葛絹之外的衣裳,而婦孺不受約製,但眼下他們也光明正大違製,服飾亂常,平民買緞衣充門麵也不乏少數。
林秀水正想著,聽有人說:“何止,那些賣故衣的,賺著喪良心的錢,我家中有門親戚,買了件緞麵衣裳,哪哪都好,穿了兩日線全裂了,裂了後才知,那全是用布頭拚縫的,你們說黑不黑心。”
她便接了句,“這嗬故衣的也不全是黑心的,看是不是故意騙人,看他棚子,看他攤子,不見天光或是進了後看不清,那保管是衣裳有問題。”
“尋常布料和衣裳,一到天光底下,有什麼小毛小病的,全能瞧出來。”
林秀水說完,又轉向陳花婆夫妻倆,“我知道,這被騙了難免要多氣,氣壞了身子又不值當。”
“你們來尋我補,補到完全是件新衣不大行,裡層肯定會瞧出來的,隻能把外頭補得像樣點。”
陳花婆搖搖手,“彆說那話,能將外頭補好我們就謝天謝地燒高香了。”
“阿婆,你們這件衣裳,得拆東牆補西牆,意思是我要把袖子拆兩截下來,補到後背破洞處,不拆底下的,你們這件本就是短衣,再拆更短了。”
征得同意後,說好三十二文的價錢,林秀水將攤支好,凳子一放,立即開剪袖子,她已經用布尺測好距離,大概半指寬多點。
線得從底邊抽,抽完線,縫回去後,她先補外層的洞,洞四邊剪一個口子,折邊折一段進去,袖口剪下來的同色布,從內層的洞穿過去,墊在裡麵。
墊補極為明顯,哪怕顏色相同的,用的原線,也依舊能瞧出這塊凹下去了。
其他人看得著急,林秀水不慌不忙,取了個繡繃給固定上,凹了再用刺繡補回來,她其實懷疑這刺繡也是賣故衣的繡補的,實在是黑色緞麵,背後繡綠竹子,很突兀。
其實她補時便在想,要這對夫妻能接受,打補丁最好,她補不回原樣,隻能儘力折騰,讓兩人少想被騙錢的痛苦。
“阿公,阿婆,你們兩個瞧瞧吧。”
林秀水縫完內裡,將衣裳遞過去。
老兩口仔細打量,內裡的一層有很明顯的線縫痕跡,反正穿裡頭不打緊,至於原先明顯的破洞,細瞧能看出針繡跡不同,顏色有差,邊緣仍有凸起來的痕跡。
但遠遠的,誰也瞧不到,陳花婆圖個衣裳能穿就行,隻要能穿得出去,體麵些,那這錢沒白花。
她叫陳老丈穿上,給大夥瞧瞧,那些看眾不免咋舌,有娘子說:“離個一步遠便瞧不清了,哪像補過的。”
“我這離兩步遠的,更看不出來,老丈,你放寬心,隻管穿著,體麵得很。”
陳老丈歎口氣,“我,我再也不揀便宜了。”
“貪便宜也有便宜的法門,”林秀水接過陳花婆的錢和道謝,轉過臉來道,“買便宜衣裳,找要價便宜的我補。”
說得大家一陣笑聲,說她是自賣自誇。
這衣裳補好了,陳花婆兩人走後不久,躥過來一個小郎君,個頭剛比桌子高,背一個書囊,雙眼通紅地遞過來一本《戒子通錄》,抽泣著說:“阿姐,你幫我補補吧,我娘知道會抽我的。”
有相熟的娘子問:“這不是何家糖水鋪的小兒子,剛下蒙學回來呀,”
小郎君先躬身行禮,再身子一抽一抽地道:“我的書破了,明日先生要講的,補不好可怎麼辦?”
他兜不住眼淚,順著兩頰流下來,都怪他不好好把書放書囊裡。
林秀水給他一塊手帕,不免覺得好笑,小孩小小的,煩惱也小小的。
“怎麼會補不好呢?你都上我這來了,我給你補得一模一樣,”林秀水拍拍他的肩膀,又問他,“你都讀了什麼書?”
何小郎抹抹眼淚,“我讀了《童蒙訓》《十七史蒙求》《千家詩》《小學紺珠》…”
他唸的時候,林秀水翻看這從中斷成兩截的書,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眼睛疼,認得很費力,小孩啟蒙可真不容易。
說實話,她還沒看過書呢,倒是先補起了書,這種蝴蝶裝形製的書,林秀水翻看幾遍,懂了這是如何裝幀的。
有字的一麵向內折,然後一頁頁對折摺好,二十來張紙的中縫粘在一張厚紙上,外麵還有張厚紙做書麵。
所以林秀水隻需要用漿糊,把書撕碎的地方粘起來,中縫粘好,用重物按壓。
等漿糊乾的時候,林秀水又笑說:“下回可彆甩著書玩了。”
何小郎使勁點頭,他再也不敢了。
等書徹底修好後,何小郎的重擔終於落下,他緊繃的臉露出個笑,要給林秀水行大禮,被林秀水攔住,“哎哎哎,彆來這套,下了學趕緊回家去。”
“我也不收你錢,費點漿糊的事,趕緊回去做功課。”
何小郎一日能從他娘那領兩文錢,他今日沒貪嘴買蒙學前的酥皮角兒,從書囊裡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再行禮後腳步歡快走了。
真好,不用挨竹條抽了。
林秀水拿小孩子沒法,笑著看他一蹦一跳走遠。
後頭來攤子上的,要求便簡單了許多,有補鞋底裂了要補鞋底的,林秀水沒法補,但說:“補鞋底去桑水橋那裡,打頭第三個鋪子,上頭掛著個黑色鞋樣子的,那老丈能補厚鞋底,他什麼鞋底都有,你這種大概文的樣子。”
有僧人來補法衣的,林秀水有些傻了,問僧人補前要不要念句阿彌陀佛。搞得那僧人也笑,說她補的時候自己會給她多念幾句經,讓她放心些補,若實在不成,她補的時候敲木魚子度化也成,林秀水拒絕了。
也有補帳幔的,那帳幔不是紗帳,不是布帳,是紙帳,那紙帳攤開要四個人拉,裂口在中間。林秀水用漿糊給它先粘了粘,確保並進去,然後在邊上用粗針鑽孔,取兩股線左右交叉,跟綁鞋帶一樣綁起來。
等她縫好,其餘在看的人眼神全是不可思議,有個胖娘子道:“想死想活,沒想過這種法子,我家那頂紙帳剪得太早了些,不然湊合著還能用。”
“吃了沒腦子的虧。”
林秀水收了十文錢,扯了扯手上的漿糊道:“什麼沒腦子,各有各的本事,我就在縫補上頭開的竅多,其他的那也是腦子空空。”
“回家去吧,明日再來瞧。”
反正她累了,補個紙帳上躥下跳的,不過賺的錢不虧,今日剛過百文,她真的真的要攢很多錢。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跟王月蘭說:“姨母,我覺得我還是得買點肉補補。”
王月蘭遞給她一個雞蛋,斜眼看她,“我給你殺頭豬來。”
“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啊,”林秀水剝雞蛋,她喊後門拿根木棍,除了吊根破繩啥餌都不弔的小荷,“來吃蛋,彆整魚不會上鉤的東西了。”
“那整點啥?”小荷虛心求學。
林秀水指指自己的後背,“你來給我捶捶,我告訴你。”
小荷扔下棍子跑過來,輕輕一頓捶,然後問:“阿姐,放什麼?”
“你最起碼整個鉤子啊。”
林秀水說:“好了,你還是同小花玩去吧,諾,給你做的布老虎,走出去溜一圈,彆給我攬活,我沒布了。”
小荷歡喜抱過布老虎,歪著腦袋說:“那你想想法子唄。”
王月蘭晃晃手,“你邊上玩去,把小花鬨到我們院子裡來玩。”
她又跟林秀水說:“你上次說要給布上色,你把布拿來,明日有個跟我相熟的娘子染藍布,我同她說過,混些布頭在她染缸裡。”
“隻能染柔藍色。”
林秀水想了想柔藍色,顏色偏暗偏青,用來做領抹很合適,壓得住色。
她上去將一半白布頭拿下來,裝在袋子裡,問道:“姨母,麻不麻煩,麻煩的話”
“麻煩,什麼事不麻煩,”王月蘭舀著湯回她,“你麻煩我是應該的,縫你的香囊去。”
林秀水轉身走了,她縫不了香囊,手裡壓著不少活,一個個挑出來補。
包布邊縫個新花邊,新繩結,她從自己的布兜子裡翻找,歎一聲,壓根沒買,得自己從布條上裁了,繩結用絨線打。
再補三個麻袋,裝了麵的,一翻過來粉撲她臉上,林秀水呆了下,被整了個大白臉,送麻袋來的還說裝的是花種的,被他給騙了。
她還補漁網,這個在上林塘時倒是補得多,上林塘有個大湖,裡頭專出魚,捕魚戶很多,她那時給他們補漁網,一個大網才兩文錢。
眼下她的身價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補一個漁網她能賺五文錢,整整多了三文錢!
不過她看看自己接的活,她坐在院子裡,周圍麻袋、漁網、麵袋、燈籠,桌上是絹花、包布、抹額,旁邊一處有鹽袋、腰巾…
林秀水覺得自己真是陳桂花說的那樣,窮得什麼活都不嫌棄,跟收破爛一樣。
她致力於多收點破爛,她賺錢,破爛能重新回到主人手裡,不至於被丟掉。
真想請街上寫酸文的秀才,給她寫一副對聯,上麵便寫爛了不要丟,補補還能用,橫批,什麼都補。
熬個大夜補完這些東西,又起個大早出攤,她困得直打哈欠,每次越晚睡越早醒,以至於起得太早,人影都沒一個。
倒也不是沒有,那人影抱著一麵紅色小鼓在橋上,橋下,左邊,右邊來回轉悠,林秀水看她也不太像要輕生的模樣,嘴裡念念有詞。
林秀水怕她不注意,摔在這條路上,或是跌進河裡去,便遙遙招手,手放嘴邊喊道:“娘子,前頭的那位小娘子,”
這會兒實在早,五更天才過去不久,擺夜市的人都歇工回去,一有點響動,隔得老遠也能聽見。
那抱小鼓的娘子慢慢走過來,塗著紅豔的妝,應當是南瓦子裡的路岐人。
林秀水的注意力全在她抱著的小鼓上,指了指問道:“是鼓壞了嗎?”
那娘子緩慢搖頭,她有一把好嗓子,此時低啞地說:“鼓沒壞。”
“我尋思你起早在這走來走去,擔心你出事,這才喊你聲,若是鼓壞了,我也能幫你瞧瞧,”林秀水說完,又見她穿得實在單薄,抱鼓抱得很緊,“要不我給你端熱湯?”
朱七娘謝了她的好意,林秀水給她倒了碗熱水,她喝了幾口後才道:“我是南瓦子那的嘌唱,你叫我朱七娘便成,”朱七娘拍拍鼓,“它沒壞,我們唱耍曲兒要敲小鼓,不敲小鼓,敲杯盞的那叫打拍,我從前兩種都算得上好,本來還能給小娘子你唱上一段的。”
她搖搖頭,“可我這會兒唱不好。”
“起早上這裡轉悠,也是從前在這裡做過嘌唱的。”
林秀水冒昧問道:“怎麼唱不好呢?”
“我從前有麵鼓,使了**年,壞了補,補了再用,連上頭的釘痕有幾處都清楚,”朱七娘起了傾訴之意,“後來徹底裂了,怎麼都補不好,換了同樣的新鼓後,拍的聲不對,我怎麼也唱不好了。”
“那換種鼓呢?”
朱七娘笑笑,“從前我們這行,換鼓是大忌,怕換了鼓拍後不會唱,到臨安後,我們這行時常換鼓,換大鼓、換小鼓、換撥浪鼓,哪怕換再多鼓,人家還沒敲,也知曉是什麼聲,沒趣得很。”
“那試試自己做新鼓呢?”
作者有話說:更新啦,紅包[撒花][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