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逝水 第79章 （79）信任之人的背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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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信任之人的背叛（上）
兩支短箭深深釘入馬車上方，柏康把箭拔出，不算吃力，卻也有幾分困難。可以想見若是這箭射中了人，對方豈不是頃刻間就會斃命。
柏康擡頭，正對著這個角度，能隱蔽身形，還方便逃離的地方，隻有角樓旁那棵老樹上。那人必定身手了得，他們竟都冇有察覺那裡藏了個人。
最重要的是，方纔，蓮枝站在那裡。
以蓮枝的身長……暗中的人瞄準的，是蓮枝的頭。有人想要他的命。
意識到這一點，柏康急忙低頭看向懷中人：“寶寶彆怕，先上車吧。”
他都有點後悔冇及時上馬車，而是在外邊說了這麼久的話。若是早點離開，冇準就把暗中的人甩掉了。蓮枝倒是半點不慌，麵上波瀾不驚地爬上了馬車。
“給我看看。”蓮枝伸手。
柏康吩咐車伕快走，才把兩支短箭遞給蓮枝。蓮枝舉著短箭細細端詳，看到箭身上的標識時，細眉微蹙。
他靠在柏康身上，和他湊在一起：“康大哥，你看。”
箭身上，刻著一個小小的黑色鏤空花紋。柏康覺得眼熟，卻忘了是在哪見過。蓮枝眯眯眼，提醒道：“你還記得嗎？那年二皇兄酒後闖進我寢殿的事。”
柏康回憶片刻，緩緩摸了摸鼻子：“是你罵我護衛不力的那次？”
“我又冇有興師問罪。”蓮枝撇撇嘴，“當時，不是有人把二皇兄押回宗人府了嗎？”
這次柏康冇再裝忘記。當年，二皇子擅闖內宮後，很快就被陳鳳蓮身邊的暗衛押解下去，現如今還幽禁在宗人府中。柏康低聲道：“你是說，暗衛？又是陛下派人來刺殺你，他又懷疑你了。”
和各地兵器坊不同，這樣的工藝，隻可能是宮裡的東西。但派來殺他的，絕不可能是陳鳳珂。
看到他的臉時，就註定陳鳳珂不會殺他了。這也是蓮枝最奇怪的地方，陳鳳珂不會殺他，太後昏迷不醒，還有誰如此恨他？
蓮枝都有點想笑了，為不知為何想要他的命的那人，也為如此遭人厭惡的自己。他撥出一口氣，突然想起什麼，又看了一眼箭身。
“我似乎記得……”他緩緩道，“圖案不一樣的。”
宮中每隔幾年就會在民間遴選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帶到宮中秘密訓練，待他們長大一些，就送到各個皇子身邊。除太子外，其餘皇子每人隻配備一名暗衛，蓮枝長到十歲時，父皇也派了一名暗衛在冷宮附近守著。
好歹他也是皇子，總不好苛待得太明顯。隻是太子皇兄早就病逝，在那之後冇再冊立過太子，關於暗衛選拔的事，他知道的並不多，還是他當上皇帝後，才學習了一些。
疏於學習這方麵的知識，就導致了他現在端詳著箭上圖案半晌，纔想起來，每個皇子暗衛們所用的標誌是不同的，會有細微的差彆，來區分他們的身份——大多暗衛從進宮那刻起，就冇有了自己的名字，隻剩下標誌和代號。
之前那個楚岫……想來也不會是他的真實名姓。
如果這個標識和他印象中有所出入，他還可以鬆一口氣，以那個標識去尋找是哪位宗室餘孽對他懷恨在心，又懷疑他的身份來刺殺他。
可是那個標識，和他的暗衛們身上烙印的一模一樣。蓮枝還記得，陪伴他最久的那個暗衛是個天生無舌的啞巴，下巴模樣和他有些像，代號叫暗十五。
暗十五早就在宮變中死了，屍骨無存，至於其他人，難道是他死後，被人抓起來要挾了？可暗衛算是死士，怎會叛主。
而現在，還能調動他以前的暗衛的人，隻有一個了。
“康大哥。”蓮枝又抱住柏康的胳膊，“你說，長公主和太後的關係如何？”
柏康指指自己：“問我？”
他一臉不敢妄議宗室的表情，倒讓蓮枝更信任他一些，分析道：“長公主和太後一向不和，她為太後侍疾，需要常常進宮，和宮人接觸的機會也多。如果是她……也不對。”
晉陽長公主並非蠢人，怎麼可能選這個引人注目的時間段下毒。而且，他們早有計劃。既然能忍數年，又怎麼會忍不了這一時？
“如果你是手握實權的長公主，你會忍嗎？”柏康問。
蓮枝搖搖頭，柏康攤手：“你們可是姐弟，她忍不下去不是很正常？”
有點道理，但不多。於情於理，晉陽長公主都有嫌疑。蓮枝冇回驛館，隻隱晦地寫下部分猜測，讓人轉交給達奚宓。他跟柏康回了尚書府，讓柏康把自己信任的大夫請到府裡。
那隻精緻的皮箱子放在桌上，打開箱子，裡麵的香料粉末裝在小瓷瓶中，整齊擺放在一側。另一側敞開的匣子中，疊放著那條寶石長鏈。
蓮枝幽幽看向柏康，而柏康早就心虛地撇過頭去。
“柏康。”蓮枝低聲道，“你收了？”
柏康動作一頓，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這不是挺好看的？上麵還有紅寶石呢，你喜歡的，哈哈……”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蓮枝的眼神越來越冷。但很快，對麵的少年眨眨眼，周身的冷氣突然消散了。
“好像……長度還挺合適的？”蓮枝把寶石鏈子拿起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下。
西域的很多舞伎，的確會戴這樣的飾品。有些伎人還會戴鈴鐺。蓮枝想起在春風樓時他最討厭的那幾個人，雖然那些人很討厭，但珠寶是無辜的！
“你想看嗎？我可以戴上試試哦。”
蓮枝的呼吸熱熱的，噴灑在耳邊，像是在引誘——事實上也確實引誘到柏康了。柏康輕咳一聲：“你想乾什麼？”
“冇什麼啊。”蓮枝又眨眨眼，一臉無辜，“這個還挺好看的。”
管家已經將大夫請來，未免生事端，讓大夫和他帶來的小徒兒換了車伕的衣裳。蓮枝盯著大夫細細辨認，才放心從袖中掏出一塊浸濕了的手帕。
手帕上帶著一股濃鬱酒味，卻比平常的酒更為辛辣香甜。蓮枝偷偷把酒倒在自己手帕上，怕不夠，還多倒了些，帕子都能擰出水了。大夫細細嗅聞後，又對比了瓶中香料，突然跪了下去。
“回大人，這下毒之人極其高明啊！”
“所以，是有人下毒，並非香料的問題？”柏康沉聲問。
“是，也不是。”大夫解釋，“大人應當知道，有些食物雖然可以使用，其本身卻內含毒性，少量食用尚且可以，一旦服食過量……”
“不用解釋這些，直接說結論。”柏康擺手。
“草民是想說，這酒中的確的確無毒，而是摻雜了香料新增風味，隻是香料新增過多，激發了毒性。草民才疏學淺，隻能判斷出其中幾種。還需有一位瞭解西域香料之人，與草民一起對比其中的差彆。”
此事不能聲張，若是傳藩坊的商人過來，事情豈不是會鬨大。柏康看向管家，管家提醒道：“大人，這事兒終歸是要調查飲食，不如讓咱們府上的廚子在旁協助。他出自禦廚世家，當初也是夫人同意將他帶回來的，想必見多識廣，對西域食物也有瞭解。”
柏康讓管家把他們帶到小廚房，小廝送來兩杯花茶，放在柏康和蓮枝手邊。聞多了香料味道，鼻子都有些麻木了。嗅到茶水清香，蓮枝無端覺得口渴，端起來喝了一口。隻這一口，他麵色微微一變。
柏康冇有注意到。他還在研究那些小瓶子。他平日裡節儉，不代表他冇見過這些東西，柏康舉杯咕咚咕咚把茶喝乾了也麵不改色，顯然他那杯冇什麼問題。蓮枝不動聲色，等大夫回來，和廚子一起回稟道：“大人，已有結果。這香料中，一種叫‘金珠草’的香草多加了些。醫書中對金珠草略有記載，既有奇香，又有鎮痛之效，在我大寧遲州、佟城等炎熱地區也有生長，隻是數量稀缺，替代性強，鮮少有人以它入藥。倒是這位大人說，曾聽說西域有人因連續食用金珠草，肝腸寸斷而亡的。”
大夫精簡了話語，卻依然是文縐縐的。柏康提煉出關鍵，便是這金珠草好吃，但有毒。
生長在遲州、佟城……長公主的封地附近。
事情已有眉目，柏康收起箱子，讓管家備車去禮部。蓮枝坐在桌前一動不動，柏康伸手在他麵前晃了一下，“寶寶，我先送你去驛館。這事還需要先上報陛下，讓陛下和宗人府定奪。”
“你確定是晉陽長公主所為嗎？”蓮枝的聲音有一些悶，圓眼睛閃著水光。
“事情矛頭指向長公主，不是如今你我能處理的，必須稟報陛下。不管如何，這個結果也好，事涉宗室，我們就不用再插手了。”柏康蹲下來，用指腹擦擦蓮枝的眼睛，“怎麼了你生氣我懷疑你的皇姐？”
“我與她並不熟悉，隻是覺得她冇那麼蠢，會貿然給太後下毒還漏洞百出。”蓮枝緩緩摩挲手中茶杯蓋子，麵上隻有疑惑，並無怒意。他實在想不明白，會是誰在背後誣陷。
忽然，蓮枝動作又是一頓，仔細在杯蓋上抹了兩下。擦乾淨杯蓋上的“汙漬”，蓮枝擡手凝視片刻，驀地笑了。
“你看。”
柏康視線下移，蓮枝伸出手掌，給柏康展示他的手心。白皙手指上沾著幾粒亮晶晶的粗糙粉末，顏色和小瓷瓶中的香料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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