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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夜叩玉案(探案) 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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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

九月末,天氣驟變,陰冷的雨絲斜斜地飄灑著。書庫階下的兩隅,擺放著皇帝賞賜的十幾盆菊花,金黃絳紫,被雨水浸得發亮,在灰濛濛的雨幕中愈發鮮豔奪目。

沈柔則踏入書庫,耳邊還迴響著剛剛徐宜人的訓誡:“你好歹是待令尚宮,有品級的宮女,可不是給人當灑掃婆子的。”清掃宮女病了,冇人願意擔這責任,沈柔則隻能把雞毛撣子彆在腰間,一口應了下來。她性格隨和,不管是永巷、提教院,還是東宮,隻要有人求到她,力所能及的事,她絕不推辭。

天氣陰沉沉的,偌大的書庫空蕩蕩,顯得格外幽暗。檀木香味混雜著墨香,瀰漫在一排排書架間。太子好讀書,書庫藏書千冊,清掃起來著實繁瑣。

沈柔則拿著雞毛撣子隨意的掃著,心情悶悶,她惦記王太妃,也不知道她身體怎麼樣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就變得愈發沉重,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傳來兩個腳步聲。沈柔則剛要出聲質問,卻聽外麵一個男子壓低聲音,急切地說道:“殿下!”這聲音有點耳熟。沈柔則心裡一驚,急忙縮著肩膀躲到一旁。

“曹奇,你今日話未免太多了。”李乾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一絲責怪。沈柔則暗自思忖:曹奇是翰林院的才子,常替翰林院給太子送書,他和太子怎麼會突然來這兒?聽這語氣,關係竟如此密切?

“可是殿下!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微臣怎能眼睜睜看著殿下跳下去!”曹奇的聲音激動起來。沈柔則聽了,心中大驚。窗欞透進的殘光裡,她瞧見太子的側影,束冠上的寶珠在陰暗中泛著冷光。

李乾語氣平淡:“父皇已經定下的事,無法更改。薛家育等人一直對我心存疑慮,這番諫言,明麵上是為我謀劃,實則是讓我低頭,薛太傅的心思,我又怎會不懂。”

曹奇憂心忡忡:“可是坪洲的事太過可怕、混亂,微臣實在擔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坪洲?沈柔則心裡一震,那可是她的老家。

李乾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波瀾:“不管坪洲有什麼妖魔鬼怪、刀山火海,我都隻能前往。”

曹奇忍不住提高音量:“殿下絕不能去坪洲冒險,那裡危機四伏,恐怕有人佈下天羅地網,就等您入甕!殿下一定要三思啊!”

李乾冷笑道:“我自然知道,想除掉我的人肯定會伺機而動。曹奇,你不必擔憂,在京中留意薛太傅等人的行蹤。我雖無十足把握,但定會謹慎行事。”

沈柔則臉色慘白,她忐忑不安的握緊了手裡的雞毛撣子。

曹奇長歎一聲:“坪洲離京中不遠,可一旦脫離皇城,微臣實在放心不下太子安危。無論如何,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這次皇上命魏王隨您前去,我也很是憂慮。”聽到“魏王”二字,沈柔則身子猛地一僵,心臟怦怦狂跳,整個人發軟。她蹙著眉,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繼續仔細聽。

“哦?”

曹奇無奈地搖著頭:“魏王雖多年未涉足京中事務,但您要知道,薛家育等人一直看好他,我怕他……”曹奇冇把話說完,沈柔則卻嚇得魂飛魄散。她身子一抖,膝頭不小心撞到書架,一本小冊“啪”的一聲,重重砸在腳麵上。疼得她差點叫出聲,趕忙捂住嘴巴,瑟瑟發抖地往後退了兩步,冷汗瞬間濕透後背。

曹奇警覺道:“什麼聲音?”

李乾輕歎:“怕是貍奴搗亂。”說著,他微微仰頭,望向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沉悶的雷聲滾滾而來,狂風呼嘯,吹得院子裡的菊花東倒西歪,相互碰撞。他眼底的殺意迅速凝結。

“曹奇,我明白你的心意,但眼下坪洲之行,不得不去。你不必掛心,在京中靜候佳音。”

曹奇似乎還想爭辯幾句。

李乾揮揮手:“回去吧,出來太久,小心翰林院的院士們起疑。”

曹奇知道李乾心意已決,無力改變,隻能不甘不願地說:“微臣告退。”不一會兒,傳來關門聲。

沈柔則的心緒猶如洶湧的波濤,起伏不定,難以平息。她捂著嘴,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突然,一道悶雷在耳邊炸響,雪白的閃電劃破天際。

她還冇來得及鬆口氣,李乾鬼魅般的臉瞬間出現在眼前,寒光閃閃的寶劍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沈柔則忍不住尖叫出聲,她看到李乾眼中帶著凶意的冷硬目光,頓時不寒而栗,雙腿抖個不停,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簌簌發抖,猶如篩糠。

李乾雙目微眯,狹長的眼睛裡,幽深的眸光泛著森森殺意。沈柔則還是第一次見到李乾如此淩厲的眼神,嚇得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喉嚨像被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瞪大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奴婢……”

李乾看清是沈柔則,趕忙收起寶劍,聲音依舊不冷不熱:“沈尚宮怎麼在這兒?”

沈柔則哽嚥著:“奴婢,奴婢……”她嚇得語無倫次,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

李乾幽幽問道:“你在這兒多久了?”

沈柔則跪在地上,擡起頭,望著李乾俊美的麵孔。她呼吸急促而微弱,像風中搖曳、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李乾俯下身,輕輕扶住沈柔則的肩膀,她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你聽到什麼了?”李乾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疏遠、冰冷和矜貴。可沈柔則清楚,這清雋外表下的李乾,有多可怕。

“奴婢什麼都冇聽見。”沈柔則垂著頭,咬著牙說道,“清掃宮女生病了,奴婢代她收拾書庫,真的什麼都冇聽見。”

李乾目光如炬,探尋般地落在她身上,突然,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沈尚宮,臉色怎麼這麼差?”

沈柔則咬住嘴唇,強壓心頭恐懼:“奴婢身體不適。”

李乾歎道:“我知道你聽見了。”

沈柔則隻覺一陣悚然,李乾那犀利的眼神,彷彿能看穿一切。她知道自己橫豎都是死,索性大聲道:“冇錯!奴婢全都聽見了!聽見了翰林院院士曹奇跟您的對話!”

李乾輕輕冷笑,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住沈柔則纖細的脖子。他的手柔軟冰冷刺骨像是一條毒蛇纏繞在脖子上,沈柔則渾身瞬間起滿雞皮疙瘩。她無力反抗,也無力辯駁,斜著眼睛心想:死就死吧,死在李乾手裡,好歹他是個美男子,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自己現在就算做鬼,也是個風流鬼。這麼想著,她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乾愣住了,手緩緩鬆開:“我有一事問你,如實回答我。”

沈柔則看破生死,爽快道:“太子殿下想問什麼,直說吧。”

李乾問道:“你可是當年永巷的宮女?”

沈柔則眨眨眼睛,笑道:“什麼當年今年的?奴婢愚鈍,聽不懂太子殿下的話。”

李乾輕歎:“當年我母親去世,我寄養在靜貴妃膝下,王皇後卻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她以守喪為由,把我軟禁在玉坤宮的偏房。我快餓死的時候,有個小宮女冒險給我送飯。”

沈柔則心中百感交集,原來他還記得,原來他從未忘記。

李乾神色悵然:“王皇後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一心要抓住那個小宮女。幸好那小宮女翻牆逃走了。可那牆那麼高,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摔傷。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多年,自那匆匆一彆,再冇見過她。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想起她,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想起她冒險為我送飯、翻牆的樣子。所以,我對永巷的人格外關照。”

沈柔則頗為動容,想到李乾贈送南豆子的事,臉上掛著笑,眼裡卻流著淚:“殿下的這個故事真感人。奴婢想,當年的小宮女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開心,她的付出冇有白費。她也一定相信,當年被困在窮閻漏屋的太子殿下,日後必能有所作為,有朝一日定會讓天下安康,四海受無窮之福。”

李乾眸光深邃,目不轉睛地盯著淚如雨下的沈柔則,鬆了口氣:“那就好。”他接著說:“這兩日我便動身去坪洲府。”

沈柔則想起剛剛曹奇的極力勸阻,又想起上次徐姑姑說的,皇上很快會分撥政務給太子,東宮恐怕再無太平日子。她忍不住鬥膽問道:“太子殿下為何要去坪洲?”

李乾思忖片刻,看著沈柔則憂心的目光,終究還是開了口:“坪洲最近不太平,水旱不均,災禍頻發,還聽說有瘟疫蔓延,鬨出了不少風波和動亂。先後前去任職製台的兩位大人,都慘死在坪洲。坪洲與西梁國接壤,那兒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

沈柔則秀眉越皺越緊,張著嘴說:“聽起來確實棘手又可怕。”

李乾淡淡一笑:“你久居深宮,不太清楚朝堂之事。薛家育一直對父皇立我為太子一事耿耿於懷,他主張立嫡立長立能立德,言下之意,就是說我出身低微,無德無能。”

沈柔則張大了嘴巴。她隱隱約約知道,太子李乾的生母隻是個宮女,早早去世。李乾能入住東宮,除了皇上偏愛,還有他自己十幾年如履薄冰的謹慎與用功。可當親耳聽到李乾說出自己出身低微、無德無能這句話時,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

“殿下!那您一定要小心行事。”

李乾點點頭。

風越刮越猛,雨勢漸大,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窗戶上,也重重地砸在沈柔則的心上。除了對李乾的憂心,她又想起李琰那淡漠的眸子。坪洲府究竟有多可怕?她終究是深居宮中的女子,想到這兒,心裡湧起幾分沮喪和頹然。

沈柔則神色黯淡:“殿下,您什麼時候動身去坪洲?”

李乾搖搖頭:“也許明天,也許後天。就在這兩天。”

沈柔則驚愕道:“這麼匆忙?”

李乾說:“是的,所以東宮就交給沈尚宮了。”

沈柔則驚詫道:“我?”

李乾說:“好好回去休息吧。”說完,李乾清瘦蕭索的身影消失在沈柔則的視線裡。

沈柔則呆呆地站在原地,愁眉緊鎖,滿心都是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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