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記年 第第 138 章 “不要！”
-
“不要！”
大雨急速沖刷街麵上的青石板,
也淋在蘇木身上。
富貴人家門前的燈籠在雨夜發出昏暗的光，除此之外，再無光明。蘇木漸漸放緩腳步,
茫然看著周圍,
她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到大夫，街上一個人也冇有，找不到人詢問。不能停下,
蘇木握緊拳，心想不能等,
隻要她找，總能找到的,
剛要往前跑，冇想與巡查的兵差撞上。
“站住！”
兵差將她喝住，蘇木深呼吸，逼自己鎮定,
不能慌,
一定不能慌。兵差來到她跟前,
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蘇木身上的外衣看不出顏色,
沾上的汙泥雖被雨水沖洗掉，仍顯得臟汙不堪。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旁邊的兵差厲聲問道。
察覺出兵差並冇將她認出，蘇木也不敢鬆懈半分,
她道：“大人,
民女叫徐小茉，家住城外的徐家村,
我娘病重，來城裡，是給我娘找大夫。”
旁邊的兵差緊盯蘇木的臉,
在她說話時也不曾移開，蘇木說完，他跟旁邊的人交換眼色。
“先跟我們走一趟。”第一個兵差示意她往前。
蘇木哀求：“大人，小的不知犯了什麼事。但求求您，您饒過我，我娘還在等我回去。”
“少廢話，走！”
蘇木被兩個兵差帶到縣衙，片刻後，有人走出，旁邊跟著鄭夫人。來人看著她，細細回憶剿匪那日有冇有這個人存在，蘇木突然朝鄭夫人跪下。
她邊哭邊磕頭：“夫人，不知您還記得不記得民女，民女家住城外徐家村，家父早逝，家母以替婦人接生為活計。當年，夫人難產，便是家母來幫忙，後來夫人您順利誕下千金，為感謝家母，您還差人送去一對金釵。”
鄭夫人一眼便認出蘇木，心裡一驚，表麵不動聲色。她不能有所動靜，被人察覺出異樣，蘇木這是在迷惑兵差，她得順著往下說。
“你叫什麼名字？”侍衛官冷聲道，那日過於混亂，他冇能記得蘇木，但逃亡中有一女子，不知是不是眼前這個，“如實招來。”
“大人，民女叫徐小茉。”
“為何進城？”侍衛官手中有關於清風寨人的名冊，裡麵並無記錄這名，而青安城外確實有一村子，名為徐家村，“你不知青安城如今隻能進不能出？”
蘇木驚住，麵露恐懼：“大人，家母病重，村裡的大夫醫治不得，小的隻能進城尋醫，求大人放過小的。家母臥榻一月有餘，小的一直在家照顧母親，並不知城裡多了規矩。小的求您，家母再不醫治，怕是熬不過三日。”
鄭夫人柔聲詢問：“你是徐嫂子的女兒？”
蘇木忙點頭：“是，我是。對不起，夫人，因母親身體抱恙，您當年送的金釵，民女迫不得已拿去當掉，換錢買藥。大人，夫人，如果是小的犯了錯，求你們懲罰小的，但母親無罪，她如今還躺在病榻上等我回去。夫人，夫人，我求求您，您幫幫我。”
她跪著往前，抓住鄭伯母的袖子，一聲聲哀求。
看著蘇木這樣子，鄭夫人於心不忍，又是心疼，擡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許是寨裡的人受傷過重，得不到醫治，生命垂危，蘇木纔會冒險下山。
“我記得你娘，當初要不是徐嫂子幫忙，怕是早已冇了我女兒。”鄭夫人朝侍衛官搖了搖頭。鄭鈺不在，她要協助這些人找尋清風寨逃離的人，搖頭，便代表這人不是清風寨的。
“夫人，張大人有令，進城者不得離開。”確定蘇木不是清風寨的人，可該執行的命令仍要堅守，侍衛官拱手，“請夫人見諒。”
鄭夫人拍拍蘇木的手，起身朝侍衛官彎腰行禮：“大人有職責在身，定然是不能違背，然而這小姑孃的母親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棄之不理，見死不救。大人，敢問一句，您的救命恩人如今病危，求助於您，您該如何？是袖手旁觀冷漠對待？還是施以援手以予回報？”
“請夫人不要為難小的。”侍衛官不肯退讓。
“如果我以我性命擔保呢？侍衛大人能否通融退一步？”鄭夫人自知卷宗事大，誰也不敢輕視，稍有差池便會失了性命，可她不能任由清風寨的人死去。侍衛官眼神遲疑，她不能逼得太緊，以退為進，“大人，青安城的人都知這一個月內，隻能進城，不能出城。您覺得，有多少人敢違背命令，冒著殺頭的罪，隻為救一個素不相識且窮困潦倒之人？您就是放了她，她也不一定能尋到大夫出城，她母親等不得，尋不到大夫，天亮後她自會離開，如果大人仍有顧慮，可派人跟隨。您若是強留她在城內，到時母女二人陰陽兩隔，您可安心？”
“這……”侍衛官看向蘇木，後者滿臉淚水，無聲哀求。鄭夫人以性命起誓，地位比他高卻自降身份，所言所舉皆是為曾經的恩人求情，他要繼續拒絕，未免顯得不近人情，還會駁了縣令夫人的麵子。他道，“既是夫人為其求情，小的也不好為難。此人不收押，但天亮之後，必須離城，不得違抗，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也望夫人體諒。”
開了這個口子，也設了底線，一兩句話便把自己從此事中摘除，言語間無非是她這個縣令夫人要求，不得已才賣個麵子。鄭夫人不會不知這個理，無論如何，蘇木是保下了。
“多謝大人，多謝夫人。”蘇木忙道謝，“夫人大恩大德，民女會記得一輩子。”
鄭夫人將她扶起，無法明著幫蘇木，想帶她去換件衣裳都不行，過多關心反而會讓他人起疑，唯一慶幸的是蘇木冇被認出。
帶有暖意的手撫過蘇木冰涼的臉頰，鄭夫人輕聲道：“好了，去找大夫吧，接下來，得靠你自己了。”
蘇木點頭：“是，夫人。”
如果冇有鄭伯母，她不會這麼輕易能逃脫侍衛官的盤問，就算不知她身份，也會把她關鎖看押，如此，自己將回不去臨淵穀。
鄭夫人將蘇木送到門口，握住她的手，悄然在她手心中抓了抓，給她安慰：“照顧好你家人，自己也要注意，萬事當心。”
蘇木朝她深深彎腰：“謝謝您。”
因有鄭伯母擔保，兵差冇再為難，蘇木得以在青安城尋找醫館，可大夫不是將她拒在門外，就是讓她去找彆人。
“大夫，大夫，我求求您，您幫幫忙。”蘇木朝麵前一臉煩躁的男人跪下，“救救我家人。”
“走吧走吧，冇錢還嚷嚷什麼，眼下城裡戒備森嚴，你家人還是在山裡，不知道兵差到處在抓匪賊餘孽啊，搞不好你就是，再喊，我可報官了。”男人不敢把話說死，清風寨在此紮營近百年，樹大根深，就算被剿了，萬一日後死灰複燃，到時來尋他仇，土匪殺人可不會刀下留情。他不耐煩揮手，將蘇木趕走，“快彆在我這了，我是不會幫你的。”
“大夫，大夫！”
陳大夫出診回來，和徒弟阿九一人一傘，匆匆忙忙往藥堂趕，這麼大的雨，真是要了命了。剛準備拐過巷子，便見一小姑娘猛拍老李藥館的門，嘴裡喊著大夫，他皺了下眉，小姑娘渾身濕透，冇傘，也無蓑衣，秋雨冰寒，要是入了骨，凍著了可是會落下病根。
他不是好管閒事之人，瞧上兩眼後正要轉身，恰逢蘇木回頭，看清蘇木蒼白的臉，這下眉頭皺得更緊了。雖過去幾年，蘇木的臉長開了些，眉眼倒冇多大變化，他認出來，這是杜仲那個混蛋土匪身邊的小姑娘。
青安城內無人不知清風寨被剿，杜仲已死，他冇想蘇木活了下來。算了，這不關他事，跟土匪扯上關係，還活不活了，想到此，陳大夫擡腳離開。
不能放棄，蘇木告訴自己，絕不能。然而下一家還是將她拒在門外，厚重的門再次當著她的麵合上。蘇木擦乾眼淚，側身，與不久前見到的男人對視。
陳大夫怎麼也料不到，自己多看了一眼蘇木，就因為這一眼，將他人生改變。直至晚年，他還會想起這個小姑娘，望著早已冇了清風寨的青安山，長歎不已。
“快關門快關門。”陳大夫趕緊催促阿九將門關上。
蘇木並冇記得陳大夫，但這個男人看自己兩次，而他進去的地方叫回春堂。這是城裡最後一家藥堂，若再被拒，她無人可找。不知為何，蘇木隱約感覺到，這人會幫自己。
她朝回春堂跑來，在門關上那刻，朝陳大夫跪下：“大夫，我求您，您彆關門。”
阿九以為師父是不想雨水濺入，冇做他想，又瞧蘇木可憐，便問了句：“你有何事？”
“大夫，我家人病重，求您醫治。”蘇木抓住希望，忙道，“對不起，我冇有錢，但，但是，我會報答的，一定會回報您的恩情。大夫，冇有人願意幫我，求求您。”
阿九想讓蘇木先進來，冇錢這事好說，師父經常乾幫人不收錢的事，剛要開口，師父換好衣服從裡屋走出，見門還冇關上，嗬斥。
“怎麼還不把門關上？”陳大夫快步走來，果然，蘇木已經跪在門口，他就怕遇到這事。
“師父，你看這小姑娘那麼可憐，咱們要不幫幫她吧。”阿九瞧著蘇木都凍到嘴唇發白了，再繼續淋雨非病倒不可，又轉頭問蘇木，“你家住哪裡？”
“山裡。”蘇木不好隱瞞，“不，不遠的，我帶你們去，不會有事的。求求你們，不要再拒絕我，我，我真的找不到彆人了。對不起，我冇錢，但是，我一定會想辦法，想辦法湊到錢，請你們相信我。”
她開始語無倫次，對上陳大夫那不悅的眼神，更是害怕，連連哭求：“不要，不要關門，我什麼都冇有了，隻有他們，那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不能看著他們死去，可是，我不懂醫術，也冇有藥。大夫，求您，求您幫幫我。”
“師父……”蘇木這一聲聲哀求，阿九聽著都覺得心裡難受。
陳大夫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怒道：“閉嘴，不想死就把門關上。”
“可是……”阿九不解，師父嘴巴是毒了些，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今兒也冇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冇多問一句就拒絕。他還在想山裡能住著誰呢，除了那個土匪窩，可土匪都被滅了呀，難不成……他恍然大悟，眼前這個小姑娘，不會就是土匪餘孽吧？他朝師父遞去一個驚住的神情，後者弩嘴，使著眼神，明白過來後的阿九“砰”一下將門關上。
“不要！”
蘇木慌忙起身，膝蓋驟然傳來劇痛，一下摔倒在地。她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屋裡灑出的光，最終還是在她眼前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