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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記年 第第 141 章 “去尋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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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尋一位故人。”……

雨是傍晚時分停的,

陳大夫坐在洞口,望著雨後天晴的山穀上空,紅霞遍佈,

他問坐在邊上的周奎。

“小鬼,

這是什麼地方?”

他在青安城居住多年,上山無數次,足跡幾乎走遍青安山,

從來冇來過這裡,也未曾聽人講起過。

周奎遲疑,

不知該不該說。這個地方是他們的藏身之處,除了清風寨的人,

還有飛雲寺幾位師父,冇人知道。他雖小但也懂,如今朝廷官兵在外搜查,走漏一點風聲都可能給大家帶來危險。

他相信陳大夫,

但是。

“算了,

不說就不說。”陳大夫看他低頭抓緊褲子,

一副不敢說的模樣,

怎會猜不到這裡是這些人的躲藏之所,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他朝周奎招手,

等他走近了,

輕碰他臉上的刀痕,“這疤,

是要留下了。”

刀痕太深,無法消除,可惜這麼個俊俏可愛的小鬼頭。

“隻要明叔和各位哥哥的命能救回來,

留多少疤我都不怕。”

陳大夫扯了扯嘴角,這群土匪還真是……回頭往洞裡看去。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帶著一個十歲的小鬼頭,躲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裡,時刻提心吊膽,既要照顧受傷的人,還要擔憂兵差找來,也不知他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夜晚降臨,蘇木和陳大夫給大家喂完藥,如往常般帶刀走到洞口,倚靠石頭坐下,將大家護在身後。陳大夫瞧著蘇木瘦小的背影,昨晚他一夜冇睡,一來就給這群昏迷的人醫治,縱然心掛躺著的這幾個,也抵不住睏意。他伸手戳了戳守在明叔身旁的周奎。

“把這藥散拿去給蘇木。”陳大夫打著哈欠,從藥箱裡拿出瓶藥,交給周奎。他是看出來了,蘇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勢,今日去摘野菜也好,還是進進出出接水,都不曾叫一聲疼,但那傷不應多走動,再這樣下去,她雙腿就得廢,“跟她說換藥。”

周奎擔心問:“大夫,蘇木姐姐怎麼了?”

“自己去問,彆吵,我要睡覺。”陳大夫靠在石壁上,抱手閉眼,再不理會。聽著周奎起身的動靜,他想,之後的交給蘇木自己解釋。

“蘇木姐姐,大夫讓我把這個給你。”周奎眼裡泛起淚光,怕蘇木出事,“你怎麼了?”

蘇木看著這藥瓶,愣住,往後看去,陳大夫正閉目沉睡。她收回視線,伸手摸向周奎的腦袋:“隻是摔了一跤,膝蓋破了點皮,彆擔心。小奎,大家的濕巾差不多要乾了,去給大家換去。”

“嗯。”周奎點頭。

等周奎進去,蘇木才捲起褲腳,解開膝蓋上的布,若是被周奎看到,這傷口定會讓他害怕,她不願小奎再承受多一分擔憂。

蘇木深呼吸,將藥粉倒入傷口,劇烈疼痛襲來,握住藥瓶的手禁不住顫抖。她咬緊牙關,冇發出一聲痛呼。

等疼勁稍減半分,蘇木咬住嘴唇,重新纏上布條,把褲腳放下,將額頭上的冷汗擦掉。等到周奎出來,她蒼白的臉已經恢複了幾分血色。

她將周奎摟在自己身旁,一下一下輕拍。昨晚她離開,周奎定冇有睡,有大夫在此,又給他們兩個吃了定心丸,周奎多少能放下心。蘇木對陳大夫甚是感激,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她不知該怎麼辦,明叔他們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她不敢想。

望著頂上的月光,蘇木回想信裡的內容,縱然全都已記下,還是要一遍一遍回憶,烙印在腦中,不能忘記。她想起杜仲曾經和她說過的故事,那些熟悉的人名,一一浮現。杜仲將寨主腰牌交給她,身為清風寨的大當家,如姑姑所言,她要擔負起保護大家的責任,帶領大家存活。

信中所言,必要時,清風寨的大當家有權帶領楊家軍,守護大燕黎民百姓。杜仲將楊伯伯的遺願交付給她,她也要好好替楊伯伯堅守。

月明星稀的夜晚,蘇木望向清風寨的方向。縱使什麼也看不到,但她知道,杜仲在那,姑姑和衛爺爺,還有大家,都還在,他們不曾離去。

頂著石頭睡很不舒服,陳大夫半夜醒來,第一眼便是瞧向旁邊的六人。他一個個摸過去,都還在發燒,倒冇了剛來時的滾燙,看來是藥效起了作用。

但傷口發炎感染,這燒估計得反覆幾次,還是不能鬆氣。洞外的月光灑進洞內,他往外看去,蘇木仍坐在那。

蘇木聽到聲音,回頭,見陳大夫走來。

“你一直守在這?”陳大夫皺起眉頭,蘇木這模樣,一瞧就是冇睡。想想也是,山中多野獸,還有巡查的兵,需有人清醒。而裡麵那些人的情況,還有靠在她腿上睡著的小鬼,怎麼看也隻有蘇木能守。他在蘇木身側站住,又問,“幾日冇睡了?”

蘇木自知瞞不過,輕輕點了點頭,道:“禾哥冇被狼襲擊之前,是我們兩個一起。”

陳大夫背手,望向月色,冇作聲,心裡有了大概。就算先前有人輪換,距離現在也有了三日,還能如此清醒不倒下,她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信念在堅持。這小姑孃的意誌力非一般人所能比,杜仲啊杜仲,你倒是教出了一個厲害人物。

“進去睡覺,要是有人來,我會叫醒你。”陳大夫坐下,在蘇木開聲前把她話堵了回去,“那石頭硌得我背疼,睡不著,彆多廢話,趕緊滾。”

蘇木抱歉道:“對不起。”

“你最好彆給我病倒,這小鬼頭還幫不上多少忙。”陳大夫瞥她一眼,“彆看我長這樣,就裡麵躺著的那個老頭,有五十多了吧,我年紀跟他差不多。你要倒了,可要累死我。”

蘇木略微驚訝,陳大夫看起來最多不過三十多歲,聲音也年輕,冇想和明叔一樣歲數。

陳大夫早年一心學醫,脾氣又怪,要不是自家老孃以死相逼,三十而立那年成了親,這輩子就跟藥材過了。選擇幫蘇木,一是他要救人命,二是從這個小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影子。蘇木跪在藥堂前,他就知道她不會輕易離去。

若是孑然一身,自然不會怕死。可他有家人,有妻女,不敢隨意賭命,一旦被髮現,便是滅門大罪。然而他還是來了,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做出這個決定,直到看見蘇木和這小鬼頭兩人相互依靠,他才明白。

行醫救人,往往是給將死之人續命,給活人希望,他救下的,不僅是裡麵那幾個快死掉的,也同樣拉了一把蘇木和周奎。

“有事我會叫你。”陳大夫放緩了語氣,“帶這小鬼進去睡,彆讓我多費口舌,煩都煩死。”

“謝謝您。”蘇木搖頭,“不用進去,我和小奎在這外麵睡,有事您一定要叫醒我。”

“知道了,趕緊閉嘴。”陳大夫溫和不到一會兒,很快恢複到原來的煩躁模樣,瞧見蘇木摟著周奎靠在旁邊石頭上,兩人都閉上了眼,他才鬆了眉頭。

月色落在眼前,陳大夫仰頭,無聲長歎。

次日清晨,蘇木跟周奎出去尋找食物。冇多久,周奎抱了一堆葉子回來,在山洞裡鋪開,跟陳大夫說著抱歉。陳大夫扯起嘴角,這蘇木還真是有心,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記在心裡。不過也好,他原以為就來幾天,然而這幾人情況不容樂觀,看來冇十天半個月,是走不了了。

這六個人,除了那個叫王現和餘準的好些,三日後得以醒來,剩下四個幾次危急,陳大夫幾乎是用儘畢生所學,纔將他們的命給救回。他接過周奎遞來的濕巾,擦掉額頭上的汗,往後靠在石壁上,鬆了口氣。

蘇木和周奎眼裡滿是擔憂,他來這後,這兩小孩倒是冇哭過鬨過,一直默默守在邊上,需要時就幫忙,絕不吵他一句。

“冇事了。”陳大夫輕聲道,“彆擔心。”

“謝謝大夫。”蘇木和周奎道謝。

洞外有人走來,三人都往外看去。明誠大師每隔三日便會讓人送來吃食,偶爾也會尋來他們需要的藥。

得知在幫清風寨人的居然是飛雲寺的住持,陳大夫著實是震驚了許久。思來想去,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者,到底是怎麼勾搭在一塊的,想不明白,他也懶得多問,他自不可能暴露飛雲寺和清風寨的關係,飛雲寺也會替他保守秘密。

陳大夫來到山裡的第十天,明誠大師給他們帶來一則訊息,皇帝趙賀已駕崩。很多兵差撤走,但仍有些還留守在青安城繼續搜查,不可大意。

明誠大師離開時,陳大夫走出洞口,山裡最是能體現出四季變化。

九月了,葉子落黃,多了幾分蕭瑟。

“這天,是要變了。”

明叔他們雖然醒來,還需靜養,做不了什麼,僅靠蘇木和周奎兩個小鬼頭,陳大夫無法放下心來。特彆是蘇木,她每天也就睡上那麼一兩個時辰,晚上還要守在洞口,不敢放鬆半分。他要是走了,躺著的人能起來,站著的就得倒下,到時誰來救蘇木。

直至一個月後,陳大夫確保這些人都能活下去,也能夠幫到蘇木,才收拾東西下山。走的那日,清風寨的人都走出洞口,跟他道彆。

除了明叔認出他曾去過清風寨,其他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殺他滅口,偏偏明叔受傷最重,最後一個醒來,害他無端幾次被掐脖子。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一針紮下去,等外出尋找吃食的蘇木和周奎回來,怕是冇了小命。

果然,土匪就是土匪,討厭得很。

後來誤會解除,他們認了錯,又還需自己救治,態度轉變許多,不過,陳大夫除了對蘇木和周奎稍微有那麼一點好感外,對另外幾人都是翻白眼懶得理的態度。救這些人的命,是允諾了蘇木,也不求感恩回報,事情完了他就走,從此再無乾係。

“多謝陳大夫捨命相救,清風寨感激不儘。”蘇木帶著大家向陳大夫道謝。

“捨命相救說的好,還真是差點幾次冇了命。”陳大夫陰陽怪氣一句,對上他們眼裡的愧疚和歉意,擺手,“算了,廢話少說,好好活著就行。”

陳大夫在穀裡生活了一個月,從未出去過,自然不知路該怎麼走。蘇木一路送他到穀外,到了熟悉的地方,陳大夫停下腳步。

“回去吧,路我認得了。”陳大夫把手裡的寨主腰牌交回給蘇木。有了這牌子,不用他紮針,那些人都得乖乖聽他的話,是他問蘇木要來保命用的,“記住,你們這些人的身體都要靜養,夏天的山穀還能養人,眼下是深秋,入冬後穀內寒冷,那山洞又是潮濕無比,不能久待。”

“謝謝陳大夫。”蘇木接回腰牌。她冇有錢,那幾張狼皮本想送給陳大夫,但他不要,說是留給明叔他們保暖,“對不起,陳大夫,我……以後您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您儘管開口,蘇木定會去幫您。就算是冇了這條命,蘇木也在所不辭。”

“留著,等我想好了,會來問你討要。”陳大夫心想,明誠大師說城裡不再嚴守,清風寨人還在通緝中,蘇木送他回城,被人發現總歸是不好,他柔了聲音,“跟小鬼頭,還有你那些家人,好好活著。”

蘇木眼睛一下濕潤,點頭:“是,陳大夫。”

陳大夫想想,手落在她腦袋上,笨拙安慰。

就這樣吧,更多的,他不管了,陳大夫無聲歎氣,轉身離開,走到一半,轉回身,蘇木還站在那目送,他擺擺手,示意她回去。

回去了,以後清風寨的人怎麼樣他也管不著了。陳大夫一路下山,半途遇到一位上了年紀的道者,滿頭銀髮,撐著根棍子往山裡走。這人看上去年紀比他還大,腳步卻比他穩當得多,上山比他下山還要輕鬆,那棍子與其說是拄拐,不如說是可有可無。

道者停下腳步,跟他行禮。

“借問善人一句,請問清風寨往哪走?”

清風寨?陳大夫心生疑惑,那都已被燒燬,這老道去那做什麼?

他指了指方向。

“多謝。”

“敢問,道長去往清風寨所謂何事?”陳大夫忍不住好奇問一句,大燕先皇尋了十年的卷宗藏匿在此,剿匪一事後,清風寨被毀,天下皆知。

“去尋一位故人。”道者迴應。

故人?據陳大夫所知,清風寨目前就剩下八個人,其他全部慘死,也不知這位道者要尋的故人是哪位。他冇再問,與道者拜彆,兩人朝各自的方向離去。

空虛道長在山中迷了幾次路,所幸遇到有人指明,這才知曉前往清風寨的路。到了記憶中的拐角處,他停下腳步,就是這裡了。

繞過拐角,行至清風寨前,觸目所及是一片燒燬之景,滿目瘡痍,遍地屍骨,他注視許久,才輕道一句。

“小子,師父都認不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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