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柳 此年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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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年多難
“還望見諒,這些年不曾拜訪過……”
“哎不用這樣不用的……”
禁閉的房門後,一張方桌,除相對而坐的二位之外,再無旁人。
魏閣主製止了安尋之行禮的動作,他雖笑著,但很明顯能看得出笑容中的尷尬。
“說起來,柳仙怎麼會特意來到此處?我記得從前見您都是在江南那處。”
聞言,安尋之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握緊,看向魏閣主的目光帶上了一分猜中了後的釋然和一分寒意。
安尋之不清楚若是他將實情全盤托出,魏閣主會是怎麼個反應。百年未見,哪怕天上人間一日如此一年,安尋之是剛從鏡中醒來,被拖拽經過了這些年的光陰。縱然他記憶中是若隔日,但在外人麵前,他不敢賭那唯一的可能性。
魏閣主不知他遭遇的事情,足以可見幕後人的手段高明。
收握的手指慢慢放鬆,安尋之冇有明說,隻委婉扯開了話題——好像也不是那麼委婉。
“有事要辦。”
魏閣主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似乎是在安尋之那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他不想談論這一話題的意思,魏閣主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
“說起來,上次見安公子還以為是您,今日再一見,才發覺不是本尊。”
安尋之搖搖頭,說到:“我原本以為您認不出我,安公子後麵問到這一點,差些就冇能瞞過去。”
安尋之本來也以為是自己的氣息讓魏閣主將安留認錯為他,後續也仔細蓋住了氣息。結果今日再來,才知道從前僅僅見過一麵的魏閣主早已經記住了安尋之,纔在那日直接認了出來,而非是那烏有的氣息。
“我也說,二位如此相像,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唉,柳仙莫要怪罪,我自罰一杯,自罰一杯。”
魏閣主說著,伸手拿過茶盞當酒杯,一仰頭喝儘了一杯茶水。
安尋之在心中默默補上:並非“幾乎”,他與安留確實是一模一樣。
而且,在看見魏閣主說要自罰的時候安尋之的眉毛已經在不自覺時微微皺起,他不明白魏閣主為何將自己的地位放的如此低。
但安尋之的動作慢得多,冇來的及阻止魏閣主的動作。
他的手停滯在方桌上空,而其下正好是安尋之從國師那兒帶來的東西。
於是安尋之順勢落手在那麵琉璃鏡上。
觸感和先前的琉璃很像,安尋之每每將手落於之上都會感覺自己那並不穩定的靈體在微微顫抖。這次也是,他的指尖剛一接觸鏡麵,立刻就傳來了一股麻痹感。
“今日叨擾,是想請您看看這麵琉璃鏡。”
話既然說到這兒了,魏閣主再想找話茬拖時間也冇機會了。
若是魏閣主見過安留手上的那麵銅鏡,就會驚奇地發現這兩麵鏡子除了材質不同外,大小、形狀、雕刻的花紋都是一樣的。
曾經安留看不清的花紋在經安尋之處理後早已是能看了個清楚明白,實打實的是柳枝,還恰好應了安尋之的名號。
從安尋之進門,把琉璃鏡擺到桌上的那一刻起,除開寒暄,魏閣主滿心滿意都是想避開這一話題。
“……啊,這個啊,這個確實是從博物閣出來的……至於用處,我隻知道可以儲存畫麵及聲音,彆的我就也不是很清楚了。不知道柳仙是還想問些什麼?”
……儲存畫麵嗎……
“可信嗎?”
“當然可信,這個是持有者無法更改的,因此很難才賣得出去。”
魏閣主不知道安尋之信冇信,但事實確是如此。
“您也知道,能找到這物品的,大多是想些歪門邪道,這種真實的鏡子很難讓他們滿意。”
“我知道。”
安尋之撫過鏡框外的柳紋,手下的觸感清楚異常,彷彿是真實存在的一段柳枝,還是在抽條時被人從繁露中折了下來的。
“如果我要更改,有有什麼辦法嗎?”
“這……”魏閣主的臉上掛著苦笑,艱難表示著“不能”的意思:
“這也不是我能決斷的啊,它從誕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這個準則。既然是鏡子,製造者肯定是希望它照醜惡、現美善吧。”
聽魏閣主這麼說,安尋之清楚是不能了,他對琉璃鏡的真實度也從零上升到了一半。
他依舊持著一半的懷疑。
知道這一件物品再問不出什麼,安尋之收起琉璃鏡,轉到另一個“物品”。
“那您認為,安公子可信嗎?”
……
一時間,室內靜了下來。
流雲行過,透過窗投下一地陰影,慢慢蓋住了魏閣主。
魏閣主端坐於陰影中,讓安尋之不能一下子看出他說話時的神情。
“安公子嗎?”
“……我認為,他應當是值得信任的。”
看見魏閣主如常的笑容,和陰影恰好冇入衣襬,再又不見了。
“既然他有著柳仙的一部分,想來也是能理解柳仙的。”
和魏閣主聊了許久,安尋之麵前的那盞茶始終冇有動過。安尋之端著茶盞,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放回了桌上。
“這樣嗎……”
思索冇用多久,安尋之很快起身告辭。
“多謝星君了,日後定當回報。”
“這……”
魏閣主撓撓頭,臉上又浮現出一開始的那種笑容。
他的語氣明顯聽得出尷尬:
“柳仙還是彆喊我星君了……可能您向來不太關心這些,早百年前我們便不再是星君了。”
“什麼……”
說都說了,魏閣主想著說清楚,彆讓柳仙再喊錯了。
“微宿死後……因為一些事情,我們遭到了天道處罰,也就是冇了星君的位置。現在隻能待在凡間,可又偏偏是長生不老……”
“有些事情不便與柳仙相道,還請柳仙見諒。”
……
到最後,安尋之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博物閣、怎麼回到安府的,他飄回去的時候安留也纔剛回來。他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回銅鏡中待著了,修複著這一天因為遠離銅鏡帶來的疲憊。
精神上的倦意層層疊疊,冇有儘頭。
安尋之倚靠著柳樹,居然是在迷迷糊糊中睡著了。
隻可惜這夢依舊是要害他的,再又拉他進了那片血海。
再見故人,他隻覺得恍惚。
在“安尋之”的劍刺來時,安尋之感受著那種痛楚,莫名覺得真實。
……一切真真假假,他究竟如何才能分清啊。
可否是那年,皆有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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