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時墟 第148章 茶溪鎮
狩獵刀抽了出來,從喬如意這個角度確實不容易。
行臨借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費力接過狩獵刀。喬如意昏昏沉沉在想,這不是能騰出手接刀子嗎?
不過,他的手怎麼了?她這是在哪?
正想著,就見行臨將手中的狩獵刀一下擲了出去,跟著就覺是被人一下抱了起來,隨即眼前一道冰藍色光芒乍現。
行臨的臉頰在她頭頂清晰可見。
是狩獵刀的光。
喬如意第一個念頭就是有遊光,一個激靈就清醒了不少,條件反射尋光去看。
眼前是一條小路,散發著冰藍色光芒,兩旁仍舊黑漆漆的看不清。
是狩獵刀在開路。
借著清醒勁上來,喬如意這才發現自己是被行臨一路抱著走,他身後,九時墟的輪廓漸漸模糊不見。
一些記憶零星迴來——
危止的話,小興奮的倒戈,掉落在地的麵具,行臨的出現……
不,行臨出現之前整個九時墟陷入黑暗。黑暗來得及時,哪怕晚上一秒她都能看見危止的長相了。
接下來的事,她不知道了。
隱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嗚咽。
喬如意循聲看去,是小路兩旁,匿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東西,似野獸,身形卻不小。
“行臨。”她吃驚。
行臨抱著她,目不斜視,“彆怕。”
“我……”
倒不是怕,她隻是太好奇這是條什麼路。她抬眼看他,愕然,下一秒就掙紮著要下來,“快鬆手。”
行臨條件反射地收緊了手臂,“你老實點。”
“我能走了,你不用抱著我。”喬如意算是清醒了十之有七了,語氣著急。
“我還能吃了你?”行臨被她避猶不及的反應弄得很是無奈。
喬如意當下就解決了他的誤會,“不是,你這不是抱不動嗎?”
她還想要點臉呢。
不想這話把行臨給說愣了,隨即反應過來,“什麼叫抱不動?那現在我在乾嘛?”
喬如意指了指他額頭,“這滿頭大汗的還不叫吃力?行臨,不是我說你,你是有點矯情了,我有那麼沉嗎?”
茶果子是吃多了點,但她是估摸著熱量吃的,體重哪能漲那麼快。
行臨這才反應過來,好半天哭笑不得,原來。
“不是,你一點都不重。”他強調。
“你還是放我下來吧,一旦有危險我還能幫你。”喬如意說話的同時,雙手也抵在他胸口和肩頭上。
就聽行臨悶哼一聲,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了。
喬如意愕然,自己還沒大力金剛掌吧,抬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手心裡血紅一片!
“你怎麼受傷了?”她一下反應過來,趁著他鬆了手勁的空檔從他身上下來。
這纔看見他肩膀的位置濡濕了大片,隻因為身著玄色看不見血色。
“沒事。”行臨忍著疼勁。
還沒事?他這麼忍受力極強的人都能疼得冒了汗,這得多疼啊。
她剛剛還誤會他了,怪不得他的反應那麼奇怪。
“你跟危止打架沒打過?”喬如意皺眉,“同行間還下死手,他可真行,我找他要止血藥去!”
她說著就要走回頭路,被行臨拉住,“他也受傷了,彼此彼此,誰也沒占著誰便宜。”
喬如意看著他,良久問,“你想帶走我,他不讓是吧?”
行臨微笑,“算你還有點記性,否則我這傷白受了。”
喬如意也是服了,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
“我看看傷勢怎麼樣。”說著,她抬手就來扒他的衣服。
行臨一愣,哪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等反應過來,趕忙道,“不用……”
領口被拉下來大半!
就這麼快速、直接。
他愕然,“你一個女孩子家,扒男人衣服像話嗎?”
“我一個女孩子扒男人衣服都不怕,你一個男人還害羞上了?”她反將一軍。
行臨被將得啞口無言。
傷口露出來的一刻,喬如意看得心頭一緊,自己的肩膀都跟著疼。一道齊刷刷的口子,血肉模糊,一看就是被刀子所傷。
“這是……”
“狩獵刀。”行臨主動交代。
喬如意啊?了一聲,看了看前方開路的狩獵刀,又看了看身後的方向。
這倆打架動真格的啊,都把對付遊光的家夥拿出來對付自己人。
“你們被狩獵刀所傷容易好嗎?”喬如意嘴裡這麼問著,手上動作沒停。
她拉起裙角一邊,使勁一扯……一扯……
行臨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好奇她的行為,“你要做什麼?”
喬如意臉上幾分窘迫,尬笑,“我這不想著給你包紮傷口嗎,這衣服料子還挺難撕的啊。”
果然不能照著電視劇裡全抄啊,唰地一下撕開衣角一條純屬扯淡,除非先用刀子劃開破口。
喬如意打算抽昆吾,被行臨製止了,“我的傷沒什麼。”
“流這麼多血……”
“出了幻境就沒事了。”
喬如意目光向前,兩旁的黑暗中蟄伏著不知道多少怪異的玩意兒,她看不到它們的樣子,但從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和喘氣聲不難判斷,數量不小。
它們在盯著他倆,虎視眈眈,卻不敢從黑暗中走出來。
再遠處就是狩獵刀的影子,恰似一隻冰藍色的鳥兒,散發了一路的光芒,刺破黑暗勇往直前。
“我們這是要走出幻境?”她不解地問。
行臨搖頭,“是走出九時墟。”
喬如意愕然,指了指身後,又看了看前麵,行臨明白她的意思,輕聲說,“九時墟的範圍很大,並不是隻有你看見的方寸之地。”
她聽了咂舌,那麼大的麵積了還能叫方寸之地?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出去?就這麼……腿兒著嗎?”
行臨笑了,“咱就說,你問東問西的同時能不能幫我把衣服穿上?”
大半片身子還暴露空氣裡呢。
喬如意瞅著傷口還是不忍,雖說可能出了幻境傷口就能好,但在此之前他是實實在在流血呢。
但她嘴硬啊,“像是我能占你便宜似的。”
行臨瞅著她,忍笑,“又不是沒被占過便宜。”
喬如意一下又想起那晚,可真是……她微微眯眼,嗬笑,“不知多少青年才俊等著被本姑娘青睞都沒那機會呢。”
行臨,“是是是,我的榮幸。”
“看你這麼識抬舉,我就勉強為你排憂解難吧。”她想了想,抬起手腕,“升卿。”
升卿聽見了召喚,抬頭看喬如意。喬如意將升卿拎起,放至在行臨受傷的那側肩膀上。
“你會覺得很涼,但彆緊張,能止血。”
升卿立馬攀附在行臨的肩頭上,這一刻行臨隻覺整條脖子到半拉身子冰冰涼,像是陷入冰窖裡似的。
額頭上的汗都頓時消了一大半了。
喬如意說,“我的升卿啊就是我的護身符,不但幫我除魔衛道,還能在我受傷的時候多少減輕點傷痛。”
行臨微微點頭,嘴唇都有點抖,“領教了。”
“哎呀,瞅瞅你。”喬如意連連搖頭,“傷口太深了,升卿從來沒這麼冷過。”
行臨一時又氣又笑的,敢情拿他做實驗呢。
忍了。
該說不說,多少是管點用的,傷口的血緩緩止住了。
“我之前受傷,血能很快止住很多時候都是多虧了升卿。”
她走在行臨前麵,“當然,跟我自身免疫力強也有關係。”
前往小路隻及一人的寬窄,喬如意與行臨沒法並排走。原本行臨想讓她跟在自己身後,可身後半點兒光都沒有,一旦走散了甚是麻煩。
便把她拉前麵,看似開路,實則路兩旁和前方有半點風吹草動抖逃不過行臨的雙眼。
行臨笑說,“是,主要還是你皮實。”
喬如意聞言瞪了他一眼,決定大人有大量。
“行臨,藏在暗處的是什麼?”
行臨,“人希。”
喬如意低聲驚呼,“感覺很多。”
“就是很多。”行臨輕聲告知,“其實世上有不少人希你是看不到的,它們藏於暗處,也以黑暗為食。”
“會攻擊我們嗎?”喬如意想到葛叔他們。
行臨,“藏於暗處的人希不敢靠近狩獵刀的光芒,所以切記要在光亮力行走,不能偏上一點。”
喬如意將眼前的路走出了條很筆直的線,都不帶偏半點兒的,她可不想再跟人希來一場大戰了。
“走出九時墟得範圍呢?會怎樣?”喬如意又問,“會見到陶薑他們?”
行臨有片刻的沉默,點頭,“會。”
喬如意回頭看了他一眼,是遲疑了嗎?可他的語氣又很肯定。
“看著路。”行臨一手搭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扭,將她的臉轉過去。
“現在咱倆的戰力都半斤八兩,儘量不要招惹人希。”他叮囑一句。
喬如意想說誰跟你半斤八兩,可又覺得渾身是不怎麼有力氣,雙腳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一時間氣從心來,“虧得我還挺相信小興奮的,結果它背刺我。”
行臨跟她跟得近,微微側臉就能瞧見她義憤填膺的眉眼,一時間被逗笑。她扭頭瞪了他一眼,幸災樂禍呢?
行臨,“散遊本就是遊光的殘渣,沒有情感可言,又受控於危止,背刺你也很正常。”
喬如意歎氣,道理她都懂,就是覺得有點小難過。
“升卿我都能養得熟。”
升卿在行臨肩頭上抬起頭,晃著腦袋,顯得挺高興。
行臨笑,“升卿有靈性,這點是散遊所不及的。”
升卿聽得懂這番話,一時間可美了,半個身體豎起來,就跟一千零一夜裡被魔笛控製的靈蛇,來回來地舞動身姿。
喬如意看了一眼,歎氣,“卿啊,咱沒舞蹈天分就彆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咬人呢。”
升卿聽了,反倒扭得更起勁。
行臨看了一眼,低笑,“什麼主人養什麼靈物,都是犟種。”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開始有了光亮。狩獵刀始終在前方帶路沒折回頭,可小路兩旁已不再是黑暗。
像是一片人家,遙遙看去是人間煙火。家家戶戶門前都懸掛著紅燈籠,還有敲鑼打鼓的聲音,伴隨著叫好聲、喝彩聲。
感覺像是某個村子裡正在唱大戲,村民們興致盎然前往捧場。
房屋的結構偏中式,有些徽派的影子,白牆灰瓦的屋影錯落在絢爛的光影裡,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喬如意看著好奇,朝那邊指了指,問行臨,“我們是不是已經走出九時墟了?”
所以現在是幻境還是現實?
“茶溪鎮。”行臨輕聲說。
喬如意停下腳步,朝著那一片燈籠的海洋看過去,“好聽的名字啊。”
“鎮子不大,卻是胡商往來的必經之地,所以鎮上以茶葉交易為主。”行臨輕描淡寫,“鎮上有溪水,順流而下栽滿杏子樹,每逢開花季節整個鎮子花影重重,挺好看。”
“在大西北這種地方很難得。”喬如意詫異。
行臨嗯了一聲。
想了想,問她,“你……想去鎮子上看看嗎?”
喬如意一愣,“現在?”
行臨微微點頭,“或者,也可以在鎮子上住一晚,那裡的人都挺熱情。”
喬如意朝著茶溪鎮的方向看了看,心裡是感覺舒服的,重要的是……她扯回目光,看了一眼行臨的肩膀,鎮子上總能處理傷口吧。
剛要點頭,不想行臨就改了口風,“算了,繼續趕路吧。”
喬如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去鎮子上休息一晚也行。”
“下次有機會吧。”行臨輕聲道。
喬如意一臉狐疑。
行臨不是個反複無常的人,剛剛能那麼問她,說明留宿一晚肯定是沒問題,但怎麼就又改主意了?
“行臨,茶溪鎮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行臨見她皺個眉頭鑽牛角呢,乾脆輕攬過她的肩膀,擁著她往前走,“沒什麼特殊的,就是風景比其他的村鎮、城池要好上不少。就是陶淵明筆下的那句‘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場景。”
喬如意聞言兩眼都亮了,下一秒就朝著茶溪鎮的方向衝過去。行臨早料到她能有此舉動,單臂一伸,將她整個人都攔腰抱起。
她就跟隻小雞仔似的懸空,兩條腿前後拚命蹬。“行臨!你不是有傷在身嗎!”
行臨不緊不慢夾著她前行,“我用的是沒受傷的這邊,你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