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瀟湘我向秦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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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前,林菡精心打扮著自己,她忽然就理解了虞淮青為什麼到了美國反而更加張揚和高調,他這是對國力羸弱的無聲辯白。今晚伊蓮的親友也會到場,那她更要給這個在波士頓艱難立足的華人家族長長麵子。
她穿了一條露肩的月白色絲綢長裙,每邊耳垂戴三隻不等長的鑽石耳墜,脖子上戴了長碎鑽項鏈,當她從旋轉樓梯上緩步而下時,彷彿踩碎了迷離的月光。
“Oriental
Venus”和“Chinese
Pearl”成了當晚林菡聽到最多的誇讚,她和虞淮青彷彿再次一見鐘情,無論她走到哪裡,虞淮青熱辣辣的眼神就追到哪裡,她的內心就像濕熱的夏夜一般躁動。
宴客廳裡放起了輕快的爵士樂,林菡喝了一點白蘭地,有點熏熏然,她抱起小耦元,在客廳中央隨旋律輕輕舞動,虞淮青走過來摟住她,擾得她舞步亂糟糟的,三個人臉挨著臉開心地笑成一團兒。
頭一夜過於糜醉,第二天清晨虞淮青早早起來了,林菡卻覺得渾身癱軟,“你這麼早要去哪兒……”她的半張臉埋在鵝毛枕頭裡甚是嬌羞。虞淮青走過來,把薄絲被拉上來蓋住她細膩的裸背,俯下身子吻她:“我答應皮特帶他去釣魚。二哥說,自把他送進貴族學校之後,他就越來越沉默,讓我去套套他的話,看他心裡裝了什麼事兒。你趁耦元沒醒再睡一會兒吧,不用急著起。”
“那中午呢?”
“中午有客人。”
“晚上呢?”
“嗯……有宴會。”
“是不是每天都有見不完的客人和宴會?”
“差不多吧,不過,今晚不許穿那麼露了。”虞淮青咬著她耳朵說。
他走的時候對林菡說支在書房陽台上的望遠鏡調好了,可以看到遠處海上的輪船,還說“今天天氣不錯,晚上可以帶你和耦元看星星。”
林菡忽然坐起身子癡癡地問:“每天都可以這樣嗎?”
“怎樣?”虞淮青不知她沒頭沒腦地問什麼。
“這樣幸福……”
“那必須啊!”虞淮青笑得眯起了眼。
這夢一樣輕柔的日子難道是老天爺疼惜林菡給她的補償?她像小女孩手裡捧了桃酥,隻敢小口小口咬著,總怕一用力,美好就碎了。
林菡早飯後帶著耦元在花園裡玩,二哥的兩個小女兒和伊蓮從外麵回來,采了大把的野花,林菡順手編了三隻花環給三個小朋友戴上,伊蓮與她閒聊說:“你比照片上還要漂亮。你和我見過的中國姑娘都不太一樣。聽說你在德國待了很多年?”
“待了十年。”
“你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吧?”
林菡笑笑:“我讀的是女校。”她在德國除了兩套校服,還有兩套工廠的工服,那十年她對美醜早沒了概念。
“亭說中國的夫妻結婚之前都沒有見過麵,所以也不會有愛情,可我看你們非常恩愛。”
“我和青一起共過事,我們先相愛才結婚,不算是傳統的中式婚姻。”
“所以傳統的中式婚姻會產生愛情嗎?”
林菡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成長的環境裡似乎沒有什麼範例,就拿虞淮青的父母來說,他們感情很和諧,但那是愛情嗎?
“其實中國人愛與情常常分開了講,往往結婚的那個人不是最愛的人,可時間久了也會有情。或許愛一個人,卻給不了他想要的,最後也會變得無情。”
伊蓮終於丟擲了她最想問的問題:“亭在中國的妻子呢?亭和我說他們隻揭蓋頭的時候彼此看了一眼,他現在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可他的中國妻子一直等著他,現在還跑來了美國,這樣的勇氣,難道不是愛嗎?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林菡也搞不懂二嫂是怎麼想的,如果說之前十幾年的獨守還可以理解為囿於封建禮教的束縛,那這次漂洋過海卻不肯真正相見是為了什麼?
“中國的女子出嫁前要聽從父親兄長的,出嫁後要聽從丈夫和兒子的,她沒有選擇,她可能需要二哥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吧。”
“哦林,在這一點上,其實東方和西方沒有太大的差彆,都要接受家族的安排,先相愛再結婚放在哪裡都是勇敢的。”
正說著二哥的兒子提著一隻桶走進花園,伊蓮問他釣到魚了嗎,他看都不看自己母親一眼,悶著頭進了門廳。
“瞧見了吧,這就是我和亭愛情的結晶,他現在隻想把我和他爸爸氣死,好像我們欠了他的一樣。”
林菡忙勸慰她:“他或許隻是有點害羞。”
“他小時候可不這樣,非常懂事也非常禮貌,隻是上了中學突然就變了,冷漠、自私,跟誰也不交流。”
爬滿薔薇的花園柵欄外,林菡聽到虞淮青的聲音:“他不喜歡現在的學校,他在那裡受到了歧視。那群白人小孩兒給他起外號……”
虞淮亭氣憤道:“歧視?誰還沒受到過歧視,我上學的時候,還有你上學的時候,白人是怎麼欺負我們的?你的書房,我把那些獎杯擺在那裡,就是要告訴他,彆人越打壓越要好強,他倒好,反而把怨氣撒給家裡人,他不配做我虞家的孩子!”
“他還小……”
“他馬上十三了,我像他這個年紀已經跟著大哥來美國了!”
“二哥,你想過沒有,皮特在內心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人,我們是中國人,自然處處要爭一口氣,可他出生在美國,長在美國,從小養尊處優,他覺得自己就是美國人,可卻被其他美國人排擠,他在心裡已經開始瞧不起自己的中國血統了……”
“可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我們跟唐人街裡開餐館、洗衣服的不一樣!”
“不一樣嗎?二哥,你覺得你住在半山彆墅皮兒就白了嗎?你覺得你結交了一堆白人朋友,他們就真拿你當自己人了?你那些白人朋友怎麼放著我這邊這麼大一筆訂單,沒一個丟擲橄欖枝的呢?”
“訂單?”林菡心裡疑惑,伊蓮問她:“他們是在聊皮特嗎?”林菡點了點頭。
“皮特到底怎麼了?”
林菡隻好避重就輕地說:“可能孩子就是不適應,想換個學校吧。”
林菡留了心思,發現這幾天的宴會,虞淮青一直在和一位有點微胖、膚色較深的中年紳士聊天,紳士的太太也有些胖,林菡最開始注意到她,是因為她肉墩墩的手指上戴了一隻6克拉的鴿子血,伊蓮介紹說,這對夫妻是馬來西亞的華人,做貿易的,二哥幫他們做拆兌和擔保,虞淮亭雖在花旗銀行升職無望,卻是波士頓華人商會的金融理事,手裡的資源可比在銀行豐富多了。
林菡端著酒杯去找胖太太搭訕,對方十分爽朗,但說話極跳脫:“我還是喜歡法國人,有腔調,不像美國人,一個個暴發戶似的。德國的小夥子很帥,日耳曼人嘛,體型漂亮。哎,虞太太,有人說過你像電影明星嗎?”
難道金蕊兒已經火到海外了嗎,林菡心裡吃驚,卻不想胖太太說的是一個美國女影星,還不等她附和,胖太太又壓低聲音和她密語:“我祖父是福建泉州人,我先生是廣東佛山人,這出了國就都是一家人,想當初孫先生鬨革命的時候,我父親就捐了兩百支槍,你放心,一家人哪有不幫一家人的,更何況你先生代表的是政府。錢不錢的,我們不在乎,為國出力嘛!哦,虞太太也為政府做事?”
林菡心裡咀嚼著胖太太的話,應承道:“啊?哦,我在學校裡教書。”
虞淮青和胖紳士交談時的表情林菡太熟悉了,他談公事的時候一向很冷峻。林菡提著裙擺走過去,他們中斷了談話,虞淮青迎過來溫柔地說:“是不是要帶耦元去睡覺了,我這邊很快就結束。”
林菡點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還是聽到他們提到了鋼材和原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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