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瀟湘我向秦 165
昆侖關
虞淮青抵達昆侖關的時候,我軍已對當地地形、日軍佈防、火力點配置進行了充分偵察。昆侖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日軍第21旅團依托高地構築了大量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工事和明碉暗堡,形成了交叉火力網。正如虞淮青與宋世鈞之前沙盤推演得出的結論一樣,正麵強攻代價巨大,必須采取迂迴包抄戰術。
這一仗委員長派出的第5軍是唯一一支整訓裝備完成的機械化部隊,其中榮譽第1師由傷愈歸隊軍人編成,作戰經驗豐富,單兵素質過硬,擔任正麵主攻任務,負責從關口正麵實施強攻,吸引和牽製日軍主力火力。
新編第22師執行右翼迂迴任務,長途穿插,攻占五塘、六塘等地,目標是切斷南寧至昆侖關的公路,孤立關上的日軍,阻止日軍從南寧方向的增援。
而虞淮青早在七七事變爆發前就參與裝備的戰車團現改編為第200師裝甲師,擁有蘇聯T-26坦克、德國裝甲車等先進裝備,作為左翼迂迴支隊,向八塘、七塘側擊,與右翼部隊形成鉗形攻勢,完成對昆侖關日軍的戰略合圍。
戰鬥打響後,第5軍所屬的重炮兵團集中火力,對日軍已知的陣地、指揮所、通訊樞紐和火力點進行長時間的猛烈炮擊,旨在摧毀日軍工事,壓製日軍火力,為步兵和坦克的衝鋒創造條件。
在第200師的坦克掩護下,步兵發起波浪式衝鋒。坦克充當移動掩體,直接撞擊、碾壓日軍工事,並用車載機槍和火炮為步兵開辟通道。
虞淮青離前線陣地還有些距離,戰報彙總過來,變成沙盤上插著的一道道小旗子。淞滬會戰時,我軍也采購了十幾輛德國坦克和裝甲車,然而根本來不及演訓,完全不懂什麼步坦協同,最後反而成了戰場上的累贅,而這一次是中國軍隊曆史上第一次大規模使用坦克作戰。
在炮火和坦克的掩護下,步兵班組以散兵線接近敵軍陣地,用手榴彈、炸藥包、火焰噴射器逐一清除日軍殘存的火力點。然而戰鬥依舊極為殘酷。往往我軍白天剛剛搶占了高地,夜間日軍又組織反撲奪回。雙方陷入慘烈的拉鋸之中。
直到我軍迂迴部隊如期攻占了五塘、六塘等要地。昆侖關與南寧之間的交通線被徹底切斷,據守關口的日軍第21旅團主力陷入了戰術上的孤立,成為一支“孤軍”。日軍為解救被圍的21旅團,不得不從南寧派出增援部隊。負責右翼迂迴的新編第22師等部隊,在成功完成包抄後,立即轉入防禦態勢,依托搶占的陣地,構建阻擊線。
當日軍的援軍沿公路開來時,中國軍隊利用地形節節抵抗,使其無法及時接近昆侖關主戰場,確保了主攻部隊有足夠時間殲滅被圍之敵。
同時,中國空軍的蘇製SB-2轟炸機和伊-15/16戰鬥機也出動支援,對日軍陣地進行轟炸和掃射。雖然仍無法完全掌握製空權,但有效打擊了日軍的士氣。
戰鬥進入白熱化,日軍第21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親率援軍試圖突破中國軍隊的阻擊線,在途中被中國軍隊的炮火擊傷,隨後斃命。指揮官的陣亡,使被圍日軍的指揮係統陷入混亂,抵抗意誌徹底瓦解。最終於12月31日,中國軍隊從四麵八方發起總攻,完全收複昆侖關陣地,被圍日軍幾乎全部被殲。
捷報很快傳遍全國,這一仗大大提振了中國軍民的抗戰信心,然而昆侖關的戰果卻很難鞏固。機械化部隊損失過半,人員和裝備短時間內無法補充,它就像一柄出了鞘亮完大招便捲了刃的刀,很難打出第二波強有力的攻擊。
一場戰役的勝利也無法掩蓋整體戰力與裝備的不足,隨著日本援軍不斷從海上登陸,昆侖關再度失守,南寧久攻不下,中央軍和地方軍開始相互推諉掣肘,指揮係統一片混亂。日軍很快實現了封鎖中國南方交通線的戰略目標。
和台兒莊一樣,這又是一場戰術勝利而戰略失敗的會戰,除第200師等作戰部隊受到嘉獎,幾乎所有戰區指揮的高階將領都受到降職處分。而在冬季攻勢漫長的戰線上,意圖收複大城市、切斷交通線等多數戰略目標均未能實現。
全麵抗戰進入第三個年頭,短暫的勝利喜悅很快被更多出兵不利的訊息淹沒,可能連前線戰士也很難直觀感受到日本人逐步由攻轉守的態勢,隻看到南方城市一個一個被日本人攻陷,湧到後方的難民越來越多,物價高到離譜,走私也更加猖獗,雖然從上到下大家還是堅決地一致抗日,但悲觀消極的情緒也從邊邊角角悄悄蔓延出來。
虞淮青從廣西回來被關在軍政部裡寫了一個多禮拜的總結彙報,可問題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都是明擺著的。要想再次打出昆侖關大捷這樣的戰果,就必然要依靠國外的大量援助,而日軍已經完全阻斷了海上通道。要想在戰線上取得進展,除了後勤補給要跟上,各軍頭之間也得放下私利,步調統一。
虞淮青總結到戰略得失時,乾脆放下了筆,這是國民政府的由來已久的積弊,而源頭恰恰在軍事的最高指揮者,他永遠不放心把戰區指揮權完全交給其他派係,總要在關鍵時刻插上一腳,這也直接導致了前線的指揮失序。
宋世鈞駐守贛皖交界,一直想要奪回南昌,可武器裝備與日軍比差遠了,依舊缺少重武器,依舊靠士兵衝鋒反複拉鋸,他從前線趕回來彙報工作,憋了滿肚子牢騷。
虞淮青說:“這時候你可彆再去觸黴頭了,不管誰進去都是一句娘希匹。”
宋世鈞在虞淮青的辦公室裡,來來回回踱著步子,他本就高大,軍靴踩得地板咯咯作響,“現在補充上來的兵員訓練嚴重不足,戰術配合意識很差,身體素質也不行,有時候一個營裡生病和逃跑的減員率比戰損率都高,後勤補給再跟不上,我們怎麼和敵人繼續耗?”
虞淮青也注意到了江西安徽報上來的傷兵率,竟然有連隊發生了半數減員的情況,“聽說有些地方流行起了痢疾和腳氣病?”
宋世鈞麵色沉重,“不是一般的腳氣,我去兵站醫院看了,你見過誰得腳氣能爛到骨頭裡的?”
“防疫部派人去看了嗎?”虞淮青問。
宋世鈞手一攤,“看了,也不清楚是什麼病,隻能把患病的隔離起來,搬離疫病爆發的地區。我這次親自跑回來,就是要人、要裝備、要盤尼西林,等上麵撥付,時間久不說,這三樣到手上怎麼也要打個七折。”
“前兩樣還好辦,三鬥坪剛按最新技戰術整訓出兩個連,裝備我親自給您督辦,就是這盤尼西林……現在全指著海外進口,從滇緬公路上運,據說黑市上,一克的價格比黃金還高。”黑市上的交易江秘書門兒清,這次去廣西,虞淮青沒有帶他,一回來發現江秘書已經戴上了純金的勞力士。
宋世鈞忍不住提醒虞淮青:“又是你身邊那個江秘書說的?那小子你該敲打敲打他了,彆讓人抓了典型。”
兩人還在討論南昌周邊的佈防方案,江秘書在門外彙報,說虞淮逯打電話叫兩人晚上回家吃飯,虞錦榮回重慶了,馬上要入職兵工署研究院,家裡請了不少名流政要,要為虞家新一代提前鋪路。
宋世鈞笑道:“歲月催人老啊,和你姐姐結婚的時候,錦榮才這麼大。”他說著用手在腰下比了一下,“現在大學都畢業了,你瞧我,鬢角都白了。”他看了看手錶:“正好,我回趟家,接上你姐姐和阿虎。”
虞淮青讓江秘書備車,先去了21廠。隻見21廠山腳下的石灘上,工人們正用滾木搬運著十來隻大木箱,旁邊有一個連的衛兵警戒,李廠長站在一旁的石階上指揮著,遠遠看著虞淮青的車開來,忙揮揮手打招呼:“虞參謀是來視察我們的德國戰防炮嗎?”
虞淮青眉毛一挑驚喜道:“這麼快就到了,我以為還得等半個月呢。”
李廠長說:“就是怕廣西海運進不來,所以直接走了滇緬公路,星夜兼程啊。”
這話真是直紮虞淮青心窩,難道開戰前李廠長就對他們沒抱希望?可他也隻能強顏歡笑,趕緊轉移話題:“我是來接林菡的。”
“林菡?剛才還在這兒呢。”李廠長說著把手搭額頭上,然後指著不遠處的小碼頭說:“林菡在那邊呢,除了戰防炮,還運來幾台進口機床,她怕過石灘的時候震壞了,帶著工人在碼頭那邊直接分拆了搬過來。”
虞淮青逆著光朝碼頭望去,林菡穿著背帶工褲,戴了一頂草帽,拿著大扳手三下五除二拆下輪軸。時光好像瞬間回撥到了十年前,他跟著一身工裝的林菡,從鐵花四濺的第三分廠穿過,她的側臉被映出一層金光,或許就是那一刻,她深深烙進了他的心,他永遠都會為她投身工作時的專注而著迷。隻是他們結婚久了,虞淮青差一點就忘了,她一直如此閃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