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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向瀟湘我向秦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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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使

虞淮青去昆明前受到秘密召見,這一趟當然不止談判這麼簡單。雲南作為中國的西南邊疆,辛亥革命後,軍閥割據,實行自治,名義上隸屬中央,實則軍政大權獨立。

滇緬公路1938年全線開通,成為中國接收海外援華物資的“生命線”,數十萬雲南民眾以血肉之軀築路,還有從海外召集來的數百南僑機工參與運輸,保障了大量武器、藥品等物資運抵前線和大後方。

然而這條保障線也成了地方與中央明爭暗鬥的利益線。不過短短幾年,公路延伸出的機構五花八門,大後方的物價也跟著運輸線上的蜿蜒起伏而忽上忽下,而西南運輸總處主任恰是宋先生的胞弟。

初到昆明,虞淮青跟著外交部隨行人員既沒有應雲南龍主席之邀住在昆明行營,也沒有下榻軍委會下轄的西南進出口物資運輸總經理處,而是住進了四大銀行聯合辦事處,除了接風宴上與龍主席和小宋先生簡短寒暄外,虞淮青深居簡出,拒絕一切非官方應酬。

七月底與英國人談判後,虞淮青隨車隊返回重慶等待下次會晤,半路上他悄悄折了回來,扮成桐油商人直接到了中緬邊境的臘戍,關口積壓著大量等待出**換的物資。

一個小小的口岸,酒家旅館林立,天色一暗,路邊紛紛掛上了粉紅燈籠,幾乎每個酒席上都有出來陪客的姑娘,年齡小的看上去稚氣未脫。這裡住店吃飯都貴,尤其滯留貨物在指定地點存放,租金一天一個價,管理混亂,惟有人便宜,無論做什麼用。

滇緬公路比虞淮青想象的還難走,穿行在西南的崇山峻嶺中,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而路窄的地方隻能容一輛大貨車通過,再加上地質災害頻發,道路經常中斷。

跑一趟運輸本就危險重重,可要渡的遠不止九九八十一難,沿途多的是扣拿卡要的牛鬼蛇神。虞淮青隨身帶了一千多銀元,還沒回到昆明就花光了。

如果不打仗,雲南真是個遊山玩水的好地方,虞淮青經過大理的時候,一個人到洱海邊走了走,湖水澄淨得彷彿一塊兒帶火彩的祖母綠,顏色隨著深淺和陽光漸次變化;岸邊開著不知名的野花,精靈似的隨風舞蹈。不知道哪裡傳來一陣吟唱,虞淮青聽不懂,卻心曠神怡。

虞淮青雇的貨車司機對沿途的風土人情甚是瞭解,他指著蒼山上繚繞的雲霧說那是仙女與凡人情郎分彆時留下的五彩玉帶。說到仙女虞淮青滿腦子都是林菡的樣子,如果她在身邊就好了,她喜歡一切新奇的故事和美景,他幻想她在湖邊衣袂翻飛、翩然如鶴。

虞淮青的貨車出了楚雄,行到一處彝寨外,就看到兩輛運兵車迎麵而來,車上跳下來兩列衛兵,後麵一輛氣派的斯蒂龐克牌汽車緩緩停下,一位一身戎裝卻戴一隻耳環的威武男人從車上下來。虞淮青愣了一下,頭一次被一個男人的相貌震住,他麵板偏黑,細窄臉,鼻子又高又挺,更顯得眼窩深邃,目若璨星,那張臉雜糅著精緻的貴氣和霸蠻的野性。

他走過來滿麵春風:“虞參謀,我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看此人氣派和軍銜,虞淮青大概猜出他的身份:“看來我這一路,全靠龍三公子保駕護航了。”

“不敢不敢,你是欽差大臣,我們照顧不周,怠慢了,還請虞參謀移步,我們換個地方為你洗塵。”

虞淮青隨龍三公子並排坐進汽車後座。龍三公子也在觀察他,他是典型江南人,俊秀周正、溫潤如玉,即沒有一般官宦的油滑也沒有普通行伍的粗鄙,自有一股不輕佻也不招搖的風流。

斯蒂龐克牌汽車開了好久,駛向一座規模更大、更恢宏的城寨,這裡是土司府,一下車便有衛兵鳴槍放炮,陣仗搞得極大。虞淮青不好意思直推脫,“龍三公子,這可超規格了,我回去該挨處分了。”

“你可是欽差大臣,我父親特意囑咐過了,你要是不肯賞臉,我回昆明可是要挨鞭子的。”

虞淮青拉扯不過龍三公子,隻能跟著他進了土司府,府上的仆役分了三六九等,有行躬禮的,也有撲在地上不敢抬頭的,這感覺有點熟悉,虞淮青想起若乾年前陪林菡回北平去的太監養老所。

龍三公子把他帶到宴會廳,早有當地頭人貴族、軍政要員等在那裡,眾人紛紛圍上來,熱情得好似久彆重逢,然而他們的官話夾雜著當地方言,虞淮青稀裡糊塗地應承著。

宴會廳的佈置兼具了各種風格,座椅是西式高靠背椅,卻沒有西式長條桌,每把椅子前單放一席紅木雕花方桌,再沿著宴會廳圍成一圈。主位上鋪了一塊獸皮,虞淮青恭讓半天,勉強坐上去,感覺自己像個山大王,他環顧四周,滿眼所及,梁上畫的,牆上掛的,無不金光閃閃。

賓客落座後,美饌佳肴流水一樣端上席麵,虞淮青眼花繚亂,他隻挑認識的動了幾筷子,龍三公子舉了好幾次酒杯,他都淺嘗輒止。龍三公子打了個響指,一群盛裝的彝族少女踏酒歌而來,轉起圈兒來就像雨後開傘的小蘑菇;她們腳踝上係著銀色的小鈴鐺,唱著跳著脆響著聚到虞淮青麵前,小酒碗一個疊一個階梯般送到他嘴邊,虞淮青本想意思一下就算了,沒想到瓊漿玉液源源不斷。那酒喝上去像甜醪糟,一曲歌罷,虞淮青就紅了臉,眼神迷離起來。

至於後來怎麼離的席,怎麼進的屋上了床全然不知。次日醒來隻覺得頭疼欲裂,連久不發作的腰傷也開始隱隱作痛。他費力起身,腳還沒沾著地,就感覺踩著了一雙軟軟的手,嚇得他酒徹底醒了,隻見一個少女跪在床邊伸出手掌墊在地上。

臥室珠簾一抖,一列少女魚貫而入,捧著他昨天穿的衣服,還有一色的純金盥洗器具,他低頭看了下自己,不知道何時被何人換了真絲睡袍,一個女孩走過來,跪下伸手去他腰間,要為他更衣,他連忙擺手,讓女孩兒們把東西放下都退出去。

虞淮青想龍三公子這樣款待,最後都會折換到滇緬公路的談判桌上,更加提了萬分小心,之後宴請借著腰傷複發滴酒不沾。龍三公子卻絕口不提公路的事兒,他帶虞淮青參觀了他的兵械庫,還有他練的兵。

“虞參謀,我是炮兵出身,之前整編德械師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我也買了不少炮,美國的、德國的、英國的、捷克的、法國的、日本的,都能開個博物館了,可就是各種炮口徑和操作都不一樣,還需要你這樣的專家幫我們指導指導。”

虞淮青這幾天接觸下來,發現這個龍三公子和他父親並不完全相同,他父親主政昆明十餘載,推行政治改革,倡導民主理念,興辦實業教育,積極組織抗日,雲南也算得上是政通人和。而這龍三公子雖接受了新式教育,可骨子裡卻是地地道道的土司老爺。他一個地方部隊的團長,竟直言不諱要請虞淮青整訓他的新兵,地方勢力尾掉不大,的確是個令人頭疼的難題。

虞淮青不動聲色地偷換了概念,“龍三公子客氣了,講學的事好說啊,我這邊時間安排好,講幾天課是沒問題的。不過我在府上已叨擾多日,和英國人的第四輪談判馬上要開始了,我必須得趕回昆明。”

“急什麼啊,不是還有好幾天嘛?前天我們打獵還沒分出勝負,說好了還要切磋。怎麼?嫌我們的姑娘不夠漂亮,沒看上眼的?沒關係,我再給你換一批!”

虞淮青連連搖頭,自嘲道:“家中夫人管教甚嚴,不敢造次。”

龍公子哈哈大笑:“想不到虞兄這樣的風流人物竟然懼內!”

虞淮青頗有些得意:“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能造出克虜伯大炮,我怕回去了她拿炮轟我。”

虞淮青回到昆明直接拜會了龍主席,龍主席表示這個兒子自小不服管教,最愛擅作主張,他還說雲南少數民族眾多,很多地區高度自治,他這些年簡直殫精竭慮,話裡話外不想中央插手地方事務。

無論龍主席是真不知情,還是配合他兒子演了出雙簧,虞淮青沒辦法繼續低調了。再有請客吃飯的,他來者不拒,漸漸地,滇緬公路上勾連起的利益關係也隨之浮出水麵。

果然露麵的不是太上老君的坐騎,就是彌勒佛座下的童子,宴請虞淮青的排麵兒也越來越講究,虞淮青通過接待規格心裡細細算了一筆賬,越算他越憤怒。

這可都是關係前線無數將士性命的武器,以及後方無數百姓生計的物資,現在層層盤剝之下,我們的士兵越來越羸弱,我們的老百姓越來越饑餓,本來這就是場不對等的戰爭,是新型工業國家對古老農業大國的碾壓,而更可悲的是有那麼多人還要沾著同胞的血喂肥自己。

反而是風暴中心的小宋先生一直按兵不動,虞淮青知道無論從兩家淵源,還是職級關係上,都應該是他,主動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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