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漬與千紙鶴 002
】
我爸的葬禮辦得很簡單。
因為挪用公款的罪名,親戚朋友都避之不及,隻有幾個和我家關係最好的長輩過來幫忙。
靈堂裡,我爸的黑白照片掛在正中,他還是那副老實憨厚的笑容,彷彿隻是睡著了。
我跪在蒲團上,一動不動,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閤眼。
我媽走得早,是我爸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
他這輩子沒做過一件虧心事,連過馬路闖紅燈都沒有過。
他常說,做人要堂堂正正,無愧於心。
可就是這樣一個老實人,最後卻背著“罪犯”的名頭,屈辱地死去。
靈堂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沈若晴和顧陽走了進來。
沈若晴換了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悲傷,彷彿真的是來弔唁的。
而顧陽,則是一臉的不情願,手裡還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林墨,節哀。”沈若晴走到我麵前,聲音放得很低,“叔叔的事,我很抱歉。”
我沒有理她,隻是看著我爸的遺像,眼神空洞。
“人死不能複生,你也要保重身體。”她繼續說著那些不痛不癢的廢話。
顧陽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若晴姐,跟他說這麼多乾嘛。東西給他,我們趕緊走吧,這裡晦氣死了。”
說著,他把手裡的黑色塑料袋扔到我麵前。
袋子口沒紮緊,裡麵的東西滾了出來。
是一遝遝的冥幣。
黃色的紙錢上,印著“天地銀行”四個大字,刺眼得讓我幾乎睜不開眼。
“喏,這是若晴姐讓我給你送來的。”
顧陽抱著胳膊,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冥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意,“你不是說沒錢給你爸買墓地嗎?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們再去給你燒點。”
我身體裡的血液,在那一瞬間徹底凝固了。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著顧陽那張年輕而又惡毒的臉,又看了看旁邊默許這一切發生的沈若晴。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我心底升起,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焚燒殆儘。
“滾。”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你說什麼?”顧陽像是沒聽清,故意湊近了些,“大聲點,我聽不見。”
“我讓你們滾出去!”我猛地站起來,因為跪了太久,雙腿一軟,差點摔倒。我扶著桌子,指著門口,用儘全身的力氣咆哮。
“林墨,你彆不識好歹!”沈若晴的偽裝終於被撕破,她厲聲道,“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好心好意?”我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得像夜梟,“帶著冥幣來羞辱我爸,這就是你的好心好意?沈若晴,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是石頭嗎?”
“那錢本來就是你爸貪的,現在燒給他,不是正好嗎?”顧陽在一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我爸沒有貪汙!”我抄起旁邊的火盆,就想朝他砸過去。
沈若晴尖叫一聲,躲到了顧陽身後。
幾個長輩趕緊上來拉住我:“小墨,算了,算了,彆衝動。”
我被死死抱住,動彈不得,隻能用赤紅的眼睛瞪著他們。
沈若晴大概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但她依舊不肯服輸。
她仗著有人拉著我,往前走了一步,冷冷地看著我:“林墨,我勸你清醒一點。你爸畏罪自殺,法院判決書上寫得清清楚楚。你現在這麼鬨,是想把挪用公款的帽子扣到自己頭上嗎?”
“我爸不是自殺!他是被執行死刑!”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有什麼區彆嗎?”沈若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反正都是死了。說不定……他根本就沒死呢?隻是為了躲債,和你們合夥演的一出戲?”
她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剜著我的心。
旁邊的顧陽更是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哇,若晴姐,你說得有道理啊!說不定這老頭卷著錢跑路了,留他兒子在這裡賣慘,想訛我們一筆呢!”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靈台前,拿起我爸的骨灰盒,掂了掂。
“這裡麵,真的是骨灰嗎?彆是裝了一盒沙子騙人吧?”
“你給我放下!”我目眥欲裂,拚命掙紮,但拉著我的叔叔伯伯們力氣很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我就不放,你能怎麼樣?”顧陽挑釁地看著我,手一揚。
“啪!”
紫檀木的骨灰盒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爸的骨灰,混著灰白色的粉末,灑了一地。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能聽見自己心臟破碎的聲音。
我爸……我爸連最後安息的地方都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