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八十章 禦史嚴查

    龐籍聽說包拯來了，叫苦不迭，但他一刻不敢怠慢，更顧不上疲累，趕快跑到書房來見。

一進門，正瞧見老包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地喝茶，見龐籍進來了，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起身見禮。

龐籍以為三司吏人盤賬的事有了眉目，極是高興，他先客套了兩句，做個開場，

“不知我府中的粗茶，禦史可吃得習慣？不若我換了一盞龍鳳團茶來，我與禦史細嘗如何？”

老包瞧了一眼自己剩的半盞茶，“使相客氣了，好茶使相還是留著給貴客吧。我不計較這些，喝茶無非解渴。使相便是取了北苑的茶來，我也一樣隻作牛飲，給我豈不是浪費。”

老龐聽他刻意提了北苑，心下已猜到七八分，便仍堆了一臉笑意，“禦史說到北苑，定是聽到了風聲，不知禦史有何吩咐，還請明言。”

包拯見龐籍如此直接，也不與他客套了，“白員外要借北苑來挖出朝中貪沒官茶、貢茶之人，這是好事，我決定助他一臂之力，將北苑這片淤泥清乾淨。”

龐籍聽包拯這樣說，唬了一跳，茶盞差點沒有拿穩，險些摔在地上。

他才和周暮綰達成一致，不想剛到家，屁股還沒坐熱，計劃就要被包拯給攪和黃了。

龐籍苦笑，“我問禦史，若是因北苑而清掉半個皇室，你可還堅持？”

包拯毫不所動，正色道，“使相這話說差了，不是因北苑而清掉半個皇室，而是，為何半個皇室要從北苑貪沒銀錢？官家既許我監察之責，我便要直言相告。若不清除這些蛀蟲，國家早晚會被蛀空，到那時，不僅是半個皇室，整個國家、百姓都要為此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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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籍攤在椅子上，他知道，老包是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性子，他堅持要做的事，誰也勸不住。

此刻，他覺得勸是勸不住了，但他還想掙紮一下，“若是禦史堅持，老夫也無話可說，但隻一件，此事還請禦史不要操之過急，恐引得朝堂驚恐不安，百姓也會議論紛紛。禦史既想清除淤泥，不妨一步一步來，若是要老夫從旁協助，禦史便直說，老夫定當全力以赴。”

包拯見龐籍不阻攔，便拱手謝了他的好意，“我今天來，便是此事需要使相協助。一則，要請使相去三司，請出所有與北苑相關的茶引文書；二則，勞煩使相與樞密院斡旋，要所有榷場的官茶交易記錄。”

不顧老龐的滿臉為難，他又道，“我已派人赴福建路等地糾察，將北苑漕運、貨運記錄各謄錄了一份，發現幾乎所到之地，都曾有過山賊水匪劫貨。而巧的是，都發生在淮南西路和江南東路這兩地。”

包拯一麵說，一麵走到龐籍身邊，用指尖蘸了蘸老龐盞中的茶水，在桌上畫了幾個地方，

“論理，建州北苑出來的茶，應當走水路。便是從福建路的長溪上船最為方便，不然，也可以從兩浙路的溫州登船，再一路北上，這是最快最便捷的。但不知為何，北苑出來的茶，卻偏偏要繞行淮南西路和江南東路。舍水路，而改走陸路，這不是舍近求遠麼？”

老龐瞧了一眼老包，心想，你都查到這裡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不過就是等著我來推最後一步，免得你自己擔罵名罷了。

心裡想著，他麵上隻能配合對方，開口問道，“禦史要我到樞密院，應不想隻尋榷場交易，而是想要北苑建寧軍、福建邵武軍、江南南康軍和淮南信陽軍，這四軍的駐軍記錄吧？”

包拯見老龐難得的耿直，居然一點沒兜圈子，感到十分意外，他麵露喜色，“果真使相懂我！我正是這個意思！若是繞行駐軍地界，偏又頻頻遇上劫匪，這其中必定有鬼。”

老龐苦笑著，顫顫微微地站起來，“我的禦史啊，這……這不單是皇室，你都要查到軍中了。我……這……你當真是心疼老夫，這樣為難我這個老頭子。”

說著，老龐將頭一扭，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說什麼也不答應，

“禦史莫要為難老夫，我雖身為樞密使，但禦史清楚，這也隻是個虛職。軍中一切事務都是樞密副使打理，我隻是個擺設罷了。彆的事，老夫都可答應禦史，但這一件，我卻萬萬不能做。”

他向包拯誠心誠意解釋，“禦史可知，現下不打仗了，駐軍都做什麼？官家允諾讓他們開墾荒地、自種糧食。官家的心意，你可明白？一方麵，官家還要給駐軍撥軍餉，另一方麵，還讓他們自種糧食去販賣。這是官家在極力維持著駐軍，萬一駐軍裁撤了，這幾十萬人，身無長技，你叫他們去做什麼？難道讓他們去偷、去搶不成？”

瞧包拯要開口，老龐擺一擺手，語氣很堅決，打斷了他，“我明白禦史所想，但請禦史聽我一言，駐軍查不得，也不能查。這層窗戶紙如果捅破了，便是大亂。現下我們才與西夏停戰才剛一年，民生未穩，大遼仍虎視眈眈，如今仍是內憂外患，實在是亂不得，也不敢亂啊。”

他又上前一步，親手攙扶老包的手臂，誠懇地請求道，“禦史若想查駐軍，也請先放一放，不若先將北苑牽扯的人解決了，將白家的事了結之後再作打算，禦史看這樣可好？”

包拯被龐籍這一番話說得不好再開口，但他仍然堅持，“使相這樣說，若我現在查了駐軍，便是陷使相、官家於困境中，日後若是亂起來，便是我的罪過。既如此，我便不為難使相，我自己去查便是了。但有關榷場的記錄，還請使相不要推辭。”

老龐寧可忍受老包噴的唾沫，也不忘叮囑道，“請禦史再聽老夫一言，有一個人，事關官家，萬萬不能追查，此人便是周都知。不瞞禦史，北苑的一部分財產是屬於官家的，便是茶引錢，也是要納入內藏庫的。若是禦史仍有疑問，可向周都知詳查，一問便知。”

見老包仍一臉狐疑，老龐歎了口氣，直言道，“禦史啊，你切莫多想，這貪墨之事，周都知可是萬萬不敢做的，他最多幫官家收賬、盤點。至於路遇山賊劫匪的設計，周都知可是沒有這本事去安排的。”

見老龐一臉真誠，老包便沒有再問，安排了幾件事之後便起身告辭。

留下龐籍獨自一人頭疼，連洗臉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