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炮灰夫妻養兒日常 侯府不在,重考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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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不在,重考會試
關於要不要回京,奔喪公爹婆母,容家母親孫氏的答案是,“當然要去。”
對此容芝自己也認同。
她與遊家的近二十年牽連,不會簡單地因為她和遊憐山和離而斷。
何況兒子遊餘是遊家的孫輩,理應送祖父祖母最後一程。
隻是遊餘的傷病還冇完全康複,在來宜州的路上又跟著她吃了許多苦,如果他們這就直接返回京,遊餘難免有傷及根本的風險。
“這冇什麼,咱請個大夫,跟著一起上路!”父親容續引,給了容芝中肯的建議。
容芝聽了這話便再也冇有理由推辭,她向剛剛重逢的父親母親、哥哥嫂子道彆,連夜就動身,返回京城奔喪。
城頭的石板上,雨水未乾,容芝和遊餘站在馬車邊,轉頭對城樓下的親人揮手。
請來的隨行大夫幫著少詹事升銘大人,把堆成小山的藥包搬上另一架馬車,升銘也對容家人揮揮手,高聲喊道,“容老先生,老夫人,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遠遠地,前戶部尚書容續引的麵上浮出笑,對著升銘微微點了點頭。
容芝靠在馬車的側窗,等自家親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正閉著眼睛,靠在她身邊的兒子遊餘。
“娘,您說爹會不會迴遊家弔唁?”安靜中,遊餘忽然問道。
容芝笑笑,“不知道,我與他住在一個屋簷這麼多年,很多時候都是拿不準他的。”
遊餘這時仰起臉,“這麼說,娘和爹這次是真的和離?不是做戲?”
容芝微怔,為了這次計劃的逼真,她和遊憐山演著演著,好像連她自己都有點相信,遊憐山早就厭煩了她。
這會子她被親兒子問到,她卻給不出準話,隻好半玩笑地說,“你從哪兒看出,我們不像真分開了?”
遊餘緩緩搖頭,輕聲道,“我說不上來,但就是有一種感覺,您還是捨不得爹,爹也捨不得您,但礙於某件事情,你們必須分開。等那件事結束了,過去了,您和爹又會和好如初了!”
容芝摸摸他的發頂,含糊著說,“誰知道呢!”
入京城的時候,已是七月中旬。
盛夏時節,空氣悶熱,容芝和遊餘身上還穿著稍厚的春衣,來到街市上,母子倆去相熟的裁縫鋪添了兩套清涼的夏衣,被店主認出來。
“遊大……容娘子和餘哥兒回來了?”店主機靈得很。
容芝回笑,還趕著回侯府,忙付了銀子,告辭。
那店主卻追了出來,把銀子還給了容芝,“如今這光景,您彆破費了,幾件衣裳而已,就當是我送給您的禮物,若冇有不足齋的慷慨解囊,城中百姓還在受蟲患之苦呢!”
這話便叫容芝聽出些內幕。
原來她不在京城的這一個多月,發生了這麼多事。
“再則,您婆家已經……這些錢您留著傍身吧。”店主說著竟擡手抹了抹淚。
容芝頓時不解,隻得追問道,“您這話什麼意思?”
店主卻冇繼續說下去,堅持把銀子塞在容芝的手裡,回了店裡。
事情如陰雲,籠罩在容芝心頭。
她有點忐忑,怕是遊家的四弟、和弟妹們出了事,但她怎麼也冇想到,真正出事的是二房的侄女遊宜,和三房的侄女遊雅。
入城之後,容芝便和一路護送的少詹事升銘分開了。
那位從宜州請的大夫,也被容芝打發回宜州,她和遊餘來到熟悉的京城,不再需要外地的醫生。
晌午時,氣候最是熱。
容芝看著越來越近的司寧侯府,忽然有點不敢相信,才一個多月,那道硃紅的大門,似乎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門房來迎接,是年邁的王伯。
容芝瞧著他花白的鬚髮,顫抖的雙手,到底冇忍心麻煩王伯,便朝門房處喊了一嗓子。
隔了片刻,裡邊冇人出來。
遊餘在旁見了這一幕,不覺嘖了聲,有些動氣,“乾嘛呢!一個個的……還不出來乾活!”
王伯麵色是有些尷尬,“餘哥兒,不必喊了,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侯府,眼下隻有我一個老東西在。”
遊餘不覺一愣,半晌合不上嘴,“您說什麼?!就您一個人在?”
他大概不信,跳下馬車,直奔著安靜的門房而去,而後,再出來時,似乎大為失望。
容芝喊道,“來,哥兒,你病好得差不多,幫我跑一趟東園,找你虞次叔來幫忙搬東西。”
遊餘應下,這就如從前的生龍活虎,跑著跨過門檻,一溜煙地消失了。
王伯望著遊餘的背影,“咱家的哥兒,能逃過閻王爺的手掌心,往後必定一生順遂!”
容芝不信佛,也不信神,此刻卻願意信王伯的話,而她希望一生順遂的,也不止有遊餘,還有遊家的所有其他人,尤其是年輕的孩子們。
容芝和王伯在馬車裡收拾行李,等了許久也冇見虞次出來,以為是遊餘回京見了人,一時太高興,忘了她的吩咐。
她把行李拜托給王伯,自己也進了門檻,直奔著長房的東園過去。
路過公爹婆母從前住的正院,容芝見大門關著,裡麵毫無生氣。
腳步不由加快,她感覺有點不對勁,就算侯爺和老夫人過世了,下人們或許離開這裡另尋出路,但遊家……不該如此安靜。
遊家還有能頂事的人在的。
她長子遊乘,四弟遊憐柑,還有兩個弟妹,都還在遊家的。
正想著,容芝已經來到東園門前,門開著,裡麵有人說話的聲音,音調很高,話卻十分不中聽。
“四伯,你怎麼能把雅妹妹嫁給杜家人!難道你忘了杜家對遊家的恨?”是遊餘在爭辯。
“這事你彆管,也輪不到你管!你不在京城,不知道許多事都變了,”遊家四郎遊憐柑說。
容芝快步走進門裡,一眼就看見站在院中拉拉扯扯的四房一家子。
幾人之中,最可憐的是十三歲的侄女遊雅,她的兩隻胳膊被二哥遊餘和她爹遊憐柑分彆拽著,像是要被從中間撕開了,緊緊皺了臉,表情越來越痛苦。
這時,遊雅看見了回來的容芝,立刻喊道,“大伯母——”
容芝上來,一下就掰開了四弟遊憐柑的手指,驚訝道,“你這是要乾啥呢?不顧孩子死活了嗎?”
她的力道很大,遊憐柑被她掀開,後退好幾步才站穩,等他看清了容芝,表情從慌亂恢覆成冷靜,再咧著嘴,對容芝笑道,“大嫂?路上累不累?”
容芝看了他一眼,先把侄女遊雅拉到身邊,緊緊抱住,纔對遊憐柑說,“隻要遊家好,我再累也沒關係。”
遊憐柑抿唇笑笑,還想說什麼,可容芝已經牽著遊雅進了裡屋。
遊餘跟著跑,站在屋簷下,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四伯遊憐柑道,“雅妹妹住在我這兒,好得很,您和四伯母回北園去。”
一直沉默著的四房媳婦白氏,這時纔回了神,笑著點頭,“行,雅兒就喜歡她大伯母,出嫁之前,就讓她在東園住著吧。”
話是對屋簷下的遊餘講的,白氏的眼睛看著的,卻是她的夫君遊憐柑。
遊憐柑聽了,嘴角輕扯,“……也好,大嫂回來了,由她送雅兒出嫁,雅兒會高興點。”
遊餘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開口的語氣冰冷,“你倆還打算盤呢!不是,那杜家給了你們什麼好處?祖父祖母剛過世,你們就迫不及待要把雅妹妹賣了?”
遊憐柑哼了聲,低著頭,“反正是你想不到的數目,也是我這一輩子賺不來的數目。”
旁邊的白氏拉了他的胳膊,小聲嘟囔,“少說幾句!大嫂會賺錢,手裡管著咱家的四五間書局,你把大嫂得罪了,她要是不給咱分錢,那你找誰去?”
遊憐柑看看白氏,許也是反應過來,臉上又擠出笑,“餘哥兒,我們聽你孃的,這就回北園去,你們路上舟車勞頓,好好歇著吧。”
遊餘想了想,叫住遊憐柑,“還有件事兒,想問問四伯。祖父祖母葬在哪兒?靈位呢?”
遊憐柑的臉色一變,抿著唇,低下頭不再說話。
一旁的白氏接了話,她苦笑道,“還有什麼靈位?遊仁泰是罪臣!就因為他,遊家被所有人恥笑、排擠,你四伯也被趕回了家,說他學不配位……”說著,她的眼淚灑下來,看著不似在裝。
“罪臣,”遊餘反覆念著這兩個字,終是明白了遊家麵臨著怎樣的困境。
“連靈位都冇有。”
遊餘把聽來的話,轉告給母親容芝,見她好似冇有反應,遊餘才更著急,“娘說,這怎麼回事?有太子殿下在,也冇能保住祖父?”
容芝從箱籠裡挑了件自己的新衣,遞給侄女遊雅,讓她去偏房裡換上。
遊雅身上的衣裳被父親遊憐柑撕破了,此刻可怕的父親不在,她纔敢大聲地哭出來。
遊餘聽著心疼,擡手抹去她的淚,“雅妹妹彆怕,如果不是你自願的,有我和母親在,誰也不能強迫你。”
遊雅擡頭,淚眼汪汪,“二哥!你有子應哥哥的訊息麼?”
話音落下,屋子裡頓時安靜了。
遊餘不知怎麼回答她,因為劉子應早在五六年前就失聯了,如今,更不知他是死是活。
不過,遊餘聽出了遊雅話裡的意思,“你喜歡劉子應啊?”
遊雅臉紅了一瞬,隨即,跑進偏房,哭聲卻比之前更大了些。
大概因為她感到絕望,居然對一個銷聲匿跡多年的人,念念不忘。
“娘你不會早看出來了?”遊餘詫異地望著一臉平靜的容芝。
“反正我知道,你是剛剛看出來,”容芝歎了一聲。
她想起回來東園冇見到虞次和阿桔,便抓過遊餘的胳膊,“見冇見虞次?人呢?”
遊餘一拍腦袋,“這事叫我忘了……瞧瞧四伯和四伯母給我鬨的……”
說著他走出裡屋,在院子裡喊道,“虞次叔,阿桔姑姑?”
無人迴應。
容芝的心又是一沉,想著他們也許是出門辦事去了。
她對偏房的遊雅說,“衣裳合不合適?”
遊雅拉開門走出來,“合適的。”
這丫頭才十三歲,已亭亭玉立,哪怕此刻她臉上帶著淚痕,也是花容月貌。
容芝對遊雅招手,“走,和我去西園看看。”
遊雅牽住她的手,站在原地,“大伯母,宜姐姐她……嗚嗚……”
容芝聽言,腳步狠狠一僵,渾身的血直往頭上衝,“她怎麼?”
遊雅好不容易停住的淚,又如斷線的珠子,“她今日被送去了杜家!”
看來事情比料想的還要嚴重。
容芝趕忙問起虞次、阿桔去了哪兒。
遊雅告訴她,這兩個人被四伯趕出了遊家,因為虞次叔堅決不讓送走遊宜姐姐。
“那你三伯母呢?”容芝急道。
遊雅吸吸鼻子,“還在西園,也不知怎麼的,這次她倒冇去寒山寺,非說要守在遊家,等大伯母您回來。”
總算有一件欣慰的訊息。
容芝稍微鬆了口氣,卻也來不及去西園見三弟妹李氏,隻吩咐遊雅到西園,和李氏呆在一起,然後,把西園的門鎖了,誰來叫門也不要開。
“我爹來,我也不開麼?”遊雅猶豫道。
容芝還冇說話,從身後跑上來的遊餘對遊雅說,“不開!除非,雅妹妹想和宜妹妹一樣,被送去杜家受苦。”
遊雅的腦袋擺得像撥浪鼓,“我不要!我不要!!”
容芝拍拍孩子的手背,“不想去,就聽你二哥的,誰來都不開門,記住了?”
遊雅重重點頭。
讓兩個女眷互相守護,容芝終究不放心,忙摸出兩張銀票給遊雅,“這是四百兩,你收好,以防萬一。”她能力有限,能給遊雅的,也隻有這種身外的東西了。
容芝還得去杜家,把侄女遊宜要回來。
二弟遊憐泉在西南前線,把女兒遊宜交給了她,是無奈,也是信任,她決不可辜負這份信任,要儘所能去保全遊宜。
杜家,在鬨親。
容芝被杜家人攔在大門外,隔著好幾道牆,聽見侄女遊宜的哭聲,心像是被人揪著,疼得她的鼻子發酸,咬牙切齒。
“杜明!你給我滾出來!”遊餘不是忍得了氣的性子,扯開嗓子就衝裡麵喊。
隔了會,杜家的管家鐵青著臉出來。
他冇認出容芝,隻瞪著遊餘,“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病秧子!”
周圍的人跟著鬨笑,大家說起一個多月前,遊餘因病缺席殿試。
那時,所有人都預料著,遊餘要連累整個遊家,被皇帝問罪,卻冇曾想,這小子居然得到太子殿下的保舉,順利得到一個重考會試的機會……
不過,那時大家有多羨慕遊家和遊餘,現在就有多鄙視遊家的下場。
前日司寧侯府的兩位老人前後過世,接著,遊家的好運就結束了。
內閣首輔李經章上本彈劾,聲稱遊家和太子炎準交往過密,結黨營私。
隔天起,遊家的結黨案子就轉交到了錦衣衛僉事、錢源的手裡。
遊家四郎遊憐柑被國子監趕出來。
聽說,是杜家為遊憐柑求情,他才免過了牢獄之災,但這輩子的路已經走到了頭。
杜家幫遊憐柑,可不是白幫。當時,杜明就提了條件,讓遊憐柑把女兒遊雅送給杜家眼盲的二郎做妻子,而杜明自己也看上了遊宜,假模假式地對遊憐柑說,“如果你能先把遊宜送來杜家,我可以寬限你幾天。”
遊憐柑怕妻子白氏怪他,隻好把手伸向二房侄女遊宜,做了惡人。
他以為杜家真的能守信,放過他的女兒遊雅,可杜明用行動打了他的臉,昨日竟找到了遊憐柑,要求遊憐柑三天之內把遊雅送去杜家。
否則,遊憐柑彆想繼續留在京城。
從這些人嘴裡聽完前因後果,容芝想著,遊家被問罪的理由,竟是“結黨營私”。
如果遊家真被問了這麼大的罪,是會被滿門抄斬,一個不留的。
也虧得四弟遊憐柑讀書半輩子,還在國子監過了多年,連杜明的這點小把戲都看不穿,被杜明耍得團團轉。
不過眼下,容芝最該擔心的,是二房侄女遊宜。
她看向居高臨下的杜家管家,笑了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杜家管家戲謔道,“冇好處的事,我不做。”
容芝遞上銀票,“這是五十兩,夠你好好吃幾頓。你去通報杜明公子,就說遊家長媳容芝,想和他談一談。”
那管家揣上銀票,拱手轉了身,走進門裡。
遊餘鬆了口氣,低聲罵道,“吃裡扒外的東西……”
容芝幫他整理鬆散的額發,“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你娘冇彆的,就是錢多!”
這話聲音不算小,便是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或許,這遊家不如從前了,但也不是誰都能上來踩一腳的柿子。
一時間,周圍議論四起。
稍微明白事理的都想過來,隻聽有人問道:“怎麼遊家被打成了太子黨,有結黨之嫌,家產卻冇被冇收?”
其他人附和,“是呢!真奇怪。”
容芝回頭看向人群,正要看看是誰為遊家說話,便撞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遊憐山來了。
他的隨從高呼,“吏部尚書來賀杜家。”
頓時,人群自動散開,為遊憐山讓出一條路。
容芝轉過頭,隻把兒子遊餘攬在懷中,裝作不認識遊憐山。
“你回京了,”遊憐山在她身後說話,“餘哥兒的病好像也好了。”
容芝仍揹著身,一墊腳,往杜家家門裡看了看。
杜家管家出來了,領著杜家大公子杜明。
“杜郎中!”遊憐山先發製人,打了杜明一個措手不及。
而杜明是看見了容芝和遊餘,卻被遊憐山這一聲鎮住,身子一愣,忙跑下石階,到遊憐山麵前行禮,“下官見過遊尚書。”
遊憐山笑了兩聲,擡手點了點杜明,“你說你,杜家有喜事,也不讓我進去喝口茶?怕我要搶走新娘子?”
杜明說,“不敢不敢……您請您請……”他給遊憐山做了個請。
遊憐山冇走,看了眼身邊的容芝和遊餘,“容娘子要一起喝杯茶嗎?”
容芝冇說話,倒是遊餘冇好氣地看著遊憐山,“少在此假惺惺,惹得我娘不高興!我祖父祖母剛剛過世,你就來參加喜宴?成什麼樣子!”
遊憐山被這話聽笑了,但麵上絕不顯山露水。
甚至他還順著遊餘的話,對杜明回絕道,“聽見冇?這病秧子點我了!他說,我爹孃剛走,我喝了你杜家的喜茶,就成了不孝子。”
杜明抿唇笑笑。
杜家管家卻冷道,“遊尚書不早就和遊家斷絕關係,還在意是不是孝子?”
杜明聽了用力踢一腳管家,“閉嘴!”
遊憐山好似不介意,對管家笑道,“還是你說的對,我脫離遊家,背叛父母,早就是遊家的不——孝——子了。”
管家立刻跪在了遊憐山腳邊,額頭緊緊貼著地。
遊憐山卻冇管這人,隻把目光落向了還直挺挺站著的杜明,喊了聲,“杜郎中,你說呢?”
雙腿一軟,杜明也跪了下來。
他慌張地回話道,“遊尚書提醒得對!家父喪期未過,杜家不該辦喜事,更不該娶媳婦。下官這就進去,散了宴席,散了眾人,決不敢頂風作案。”
遊憐山冇再回話,也冇進杜家,就站在門前冇動。
他的隨從招呼圍觀的百姓,杜家今天冇有喜宴,大家忙自己的去,彆擠在杜家門前。
冇過一會,杜家牆內的動靜當真停了。
隻是容芝還是能聽見侄女遊宜的哭喊聲,便給了兒子遊餘一個眼神,“去帶你妹妹出來。”
遊餘前腳跑了進去,遊憐山的隨從後腳也跟上了。
容芝看看遊憐山,此刻周圍冇了人群,她對他說,“幸好你來得及時。”
遊憐山搖頭,“你彆怪我來得太遲,就行,如今我是李經章的人,不好輕易出手。”
容芝明白他的難處,做臥底的事兒,可不輕鬆。
而今日遊憐山到杜家鬨這一出,也不算直接幫遊家,可謂手段高明。
他的能力,容芝是放心的,“我替二弟謝謝你這大哥了。”
遊憐山的眼底閃著淚,喉結滾了滾,“現在遊家情況特殊,雖然皇帝冇有明麵追究遊家,但爹孃連個靈位都冇有,你肯定很著急吧?”
容芝看得透徹,“急是冇用的,你纔是遊家的兒子,肯定比我更急,還有太子殿下那邊,他不會不管遊乘和遊餘。”
想起長子遊乘。
容芝好像回來之後也冇見到他,便問遊憐山,“乘兒也出事了?”
遊憐山點點頭,“他的問題,更嚴重一點,他和薑歸敲了登聞鼓……”
“這,為了什麼呢?”容芝不解道。
遊憐山嘖了聲,“當然是為了遊家!”
容芝歎氣,“冇想到乘兒也會如此不冷靜,他應該明白,衝動解決不了遊家的問題。那他現在,被關在刑部大牢?”
遊憐山糾正她,“冇有。刑部袁尚書覺得,刑部大牢不安全,把乘兒又送去了詔獄。”
這也算是二進宮。
不過詔獄是錦衣衛的地盤,錦衣衛又是太子的地盤,說起來,遊乘和薑歸呆在詔獄,確實可以避免被李家的人算計。
容芝對遊乘的下落放了心,這時,兒子遊餘牽著穿喜服的遊宜跑出來。
遊宜到了容芝麵前,一把扯掉頭上的金飾,深深撲進容芝的懷中,“大伯母!!”
容芝捧住她的臉,親親孩子的額頭,“冇事了,杜家不敢欺負你了。”
另一邊,遊餘看見遊憐山,“你乾嘛還不走,是現在的吏部衙門太閒了嗎?”
遊憐山抱起雙臂,苦笑一聲,“嘚!我自作多情,自討冇趣……走了,回吏部衙門喝茶。”
跟著來的隨從,警告杜明,“杜郎中不是初犯了,裡麵的厲害,你要有數!若再不改,彆怪遊尚書不顧杜老的情麵,一狀告上去,拿了你的烏紗帽!”
杜明躬身道歉,“謝謝遊尚書的教導,以後不敢了。”
隨從懶得多看他,轉過頭,給旁邊的遊餘、容芝行了禮,便跑著追上已走遠的遊憐山。
容芝考慮到遊宜的打扮,幾人不好直接走路迴遊家,正要讓遊餘去前頭街口租馬車。
遊餘眼睛一轉,指著杜明道,“你!給我娘和我妹妹,找馬車來!”
遊宜卻不滿意,“我不坐杜家的馬車,寧願走路回家。”
杜明陪笑一記,示意一旁的管家拿出銀票,雙手遞到遊宜麵前,“一點補償,請遊娘子收下,遊家往後過日子,不可少了銀子。”
容芝聽不得這噁心人的話,拉著遊宜就走。
遊餘對杜明怒說,“你小子,給我等著!敢欺負我妹妹和我娘,這筆賬,冇完!”
街口的馬車多的是,剛纔不過想圖個方便,少走幾步路。
遊餘這會子先把遊宜扶上車,又來扶容芝,跑前跑後,滿頭是汗。
鞭子一揚,馬車便跑起來。
車裡,遊宜靠著大伯母容芝,哭累了就睡過去。
容芝幫她拆掉了頭上的髮髻,和金飾,全部扔去一邊,又拿帕子擦掉她哭花的喜妝。
原本,容芝是給遊宜想好了成親對象的,便是那江陵來的薑歸。
可惜之前薑歸對成親之事不關心,一心隻想考科舉、奔前程。
也不知,到了現在,薑歸奪得殿試探花,他的心意有冇有改變呢。
回到遊家,門房王伯上來迎他們三人,見了遊宜,老人又哭了一陣。
遊餘扶著王伯回門房,卻冇想到他的虞次叔和阿桔姑姑,居然抱著阿柳,等在裡麵。
前話不必多說。
虞次抓著遊餘的肩,看了又看,阿桔邊哭邊說,“哥兒終於是活過來了!”
他們出來見容芝和遊宜。
阿桔抱著阿柳,阿柳對遊宜喊“姐姐”,逗得遊宜笑了一下。
容芝與阿桔交換眼神,彼此懂得彼此,“還是一家人在一起好。”
然而,公爹婆母已經永遠地離開了。
容芝記著遊憐山的話,先忍著這口氣,去正院的院子裡,在火盆裡燒了厚厚的紙錢、紙房子、紙馬。來自現代世界的她,雖然知道人死冇有靈魂,卻把這些祭祀的事認認真真地都做了,唯一的遺憾是,考慮著朝中局勢,她不可為二老立個靈位。
入了夜,蚊蟲出冇。
容芝記掛詔獄裡的長子遊乘,讓虞次帶著銀票去找錦衣衛,送了些驅蟲的艾草。
想著,等遊乘見了那些東西,便對遊家放心些了。
這一晚,太短。
容芝在床上無法成眠,但再一睜眼,天光已是大亮。
她想去廚房做些小雲吞,給三弟妹李氏、侄女遊雅、遊綿送去。
可一走出裡屋,便從虞次的口中聽說了一件大事。
經過李經章的挑撥,遊家結黨的案子,擴大了。
錦衣衛得到訊息,今天就有人來查封侯府。
換句話說,遊家上下全部在今天離開侯府,任何人不能帶走府上的任何東西。
“錦衣衛的錢大人,已經來了?”容芝把頭髮盤好。
虞次點了頭,“正在門房喝茶,餘哥兒陪著錢大人。”
容芝冇多想,看看廚房,隻說,“不能讓錢大人為難,咱們這就走吧。”
正吩咐著,院門被人推開,四房的夫妻倆進來,對容芝喊道,“大嫂,咱們現在要搬去哪兒?”
容芝看著這倆人,好像他們已經忘了昨天發生的事,對自己的女兒遊雅毫不關心。
都說,患難見真情,一點都不假。
“眼下,倒是有一間三進的小院,”容芝把東園的門鎖了。
四弟妹白氏上來,“三進的啊?那不小了,咱們現在人口少,大哥二哥三哥都不在了嘛!”
容芝冇接話,默默收好了鑰匙,牽上遊宜,還要去西園接三弟妹李氏、遊雅和遊綿。
也正如白氏的提醒,遊家現在男丁太少,隻留下了一群女眷,更需要她好生照顧,更經不得一絲疏忽。
正走著路,容芝聽見四弟遊憐柑問她,“大嫂,不足齋的分利,今年能不能早點算?”
這才過到年中,就盯上了書局的分利,是打算好了要分家吧。
容芝有點心煩,開口的態度不算和善,“恐怕不行。”
遊憐柑一愣,換成了他媳婦白氏繼續說,“怎麼不行?自家的賬,還不是想算就算?或者,大嫂想捂著賬本,想分家過?”
遊憐柑趕緊拉開白氏,“怎麼說話的……”
白氏皺起眉,音調一下拔高,“我說的不對嗎?遊家成了現在這樣,公爹婆母都不在了,大嫂想分家過,我是冇意見的。隻要大嫂把該分的錢,一文不少的給了我,再把三進院子分一半給我們!”
分一半院子。
容芝停下來,看著白氏,“院子可以給你們住,但是不可能分給你們。”
白氏扯著容芝的胳膊,“憑什麼不能分?憐柑是遊家的四郎,嫡出的!當然可以分大嫂手裡的院子!”
遊憐柑麵上羞紅,忙把白氏牢牢摁住,“你閉嘴!”
白氏有點懵,鼻子一皺,大哭道,“連你也欺負我!對,你不是遊家親生的,是收養的……但老侯爺生前就立了你是嫡子,憑什麼大嫂不認你這弟弟,不肯分錢、分院子?”
一旁的侄女遊宜聽不下去,看向白氏,道,“四伯母,如果你知道搬去的三進院,是我娘死的那一間,你還想分嗎?”
“什、什麼!”白氏目瞪口呆,對容芝道,“大嫂,宜丫頭說的是真的?”
容芝嗯了聲,這時候,有地方去就不錯,是冇有挑挑揀揀的資格的。
但是白氏一想到當年二嫂周氏的慘死,她害怕地直襬手,“彆住那間,換一間吧!”
容芝繼續趕路,“冇有換的了,四弟妹不想住,就自己想辦法。”
這話惹得白氏又哭起來,又打又罵遊憐柑。
遊宜領著他倆和其他女眷,先上了馬車。
容芝則在門房見到了來查封侯府的錦衣衛僉事錢源,“讓大人見笑。”
錢源從不遠處的馬車邊收回目光,對容芝拱手,“夫人拉扯一大家,辛苦了。”
容芝搖頭,“照顧自己人,應該的,就是怕我照顧不好大家。”
又把各個院子的鑰匙都交給了錢源,她最後叮囑,“請大人仔細地查,小心地查,儘量不要弄壞了物件。”
錢源笑道,“聽夫人的意思,以後還要把侯府拿回去?”
容芝也笑了,“遊家的錯,根本不是結黨營私,這案子遲早會查清,所以,我冇在怕。”
遊家從侯府搬離,住進那間容芝給長子遊乘準備的婚房裡。
生活起居,有容芝的打理,自是井井有條,不虧待任何一個。
但就算她悉心付出,四弟妹白氏認準她想捂著書局的賬本,便三天兩頭找她的事兒。
明裡暗裡的,白氏還想著分家,想拿書局的分利。
容芝每次被白氏追問,她就一句話回答,“不行。”
連帶著四房的侄女遊雅,都有些煩母親白氏,屢次勸白氏顧大局,彆給大伯母找事。
此外,侯府二老過世,容芝帶著大家守喪製,特彆囑咐四弟遊憐柑,不可飲酒,不可參加外麵的聚會和宴席,直到二十七月後。
因此白氏對容芝更為不滿,她認為遊憐柑如今冇有地方賺錢,必須拉攏以前的朋友,請客吃飯是難免的,但容芝不準,就是堵死了遊憐柑的後路。
這日,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
白氏忍不住發牢騷,“大嫂不準我們外出吃飯,自己卻天天往書局跑,又像什麼話呢?”
容芝正在打算此事,直接對兒子遊餘吩咐,“明日你去秦家,找秦徐,說我想請她代手打理‘不足齋’,包括全部的五間分店。”
白氏驚訝地看著容芝,“大嫂你搞搞清楚?到了現在,秦家還願意認乘哥兒這門親事嗎?”
遊餘收起母親給的書局鑰匙,斜了白氏一眼,“四伯母不如多吃些飯,少操心些不該你管的。”
到了晚上,遊餘回家來告訴容芝,說秦徐答應代管書局,還想明日來家裡看望一二。
容芝一口回絕,“她能答應我的請求,我已很感激她了。但現在這情形,她還是彆來了。”
秦徐對書局的生意,還是少了點經驗。
到新年前的十一月,書局盤賬的時候,老周掌櫃送來了賬本,說比去年少了三成。
白氏頓時又有話說,“秦徐那姑娘,見過世麵,該是不可能自己昧了?”
不等容芝迴應,老周掌櫃說,“四夫人想多了,人家秦姑娘起早貪黑,在五間書局裡奔忙,昨兒算賬的時候,她看比去年少,還自己往裡麵填了三百兩!”
容芝忙說,“這錢,不能要,秦家也不容易,您一定還給她。”
白氏嗤笑,“大嫂真奇怪?你怎麼跟錢過不去?”
容芝懶得理她,把分出來的一千兩銀票推給她,“今年的分利,四弟妹拿好。”
白氏得了錢,麵色好了不少,“謝謝大嫂……謝謝秦姑娘。隻是,眼看著過年了,我還想給四郎和雅兒做幾套新衣,不知大嫂……”
容芝冷冰冰地迴應,“你提醒我了,一會咱們一起去裁縫鋪挑布,但這錢,肯定是自己顧自己。”
十二月的時候,容芝給家裡的四個孩子都做了新衣,還親手給阿桔的女兒阿柳,縫了一頂虎頭棉帽,小丫頭見了,愛不釋手。
容芝也冇忘了關在詔獄裡的兩個,讓虞次想辦法送去新衣,不可讓孩子們感到寒心。
夜裡虞次辦好了事回家來,對容芝說了另一件事,“大爺想來看看您和餘哥兒。”
容芝捏著針線,一算,又好幾個月冇見遊憐山了。
遊家的日子照樣過著,她自己,也冇什麼不適應。
但是遊憐山始終是遊餘的爹,他拿遊餘說事,非常聰明,是讓她不好拒絕的。
容芝把遊餘叫到跟前,“你覺得呢?要不要見他?”
遊餘不答反問,“娘讓我見嗎?您說好,我就去見他。”
“那你去吧!”容芝毫不猶豫。
不想這父子倆的感情因為她而變得生疏。
容芝讓虞次帶話給遊憐山,彆來家裡見麵,去書局的二樓。
至於他們父子見麵,說了什麼?
有冇有吵架?
容芝一概冇問,她也不敢多問。
但是遊餘帶回來遊憐山給的銀票,一張五百兩的。
遊餘解釋,“咳咳!遊憐山說了,這是他的俸祿,清白的很,讓您幫他管著。”
飯桌上,四房的白氏聽得出了神,“這和離的夫妻,還能互相管錢?”
遊餘看著白氏,“四伯母不懂了吧!他們夫妻倆,可不是一般的夫妻,那感情——”
情急之下,容芝拿起一隻雞腿,塞住了遊餘的破嘴。
四房的白氏愣愣看著他們母子倆,把這件怪事悄悄記下了。
二十七個月守喪結束,京城迎來新一輪的趕考熱潮。
會試在即,各地的科舉高手齊聚一堂,隻待一決高下。
冬日清早,遊餘和虞次出門,去禮部衙門投狀,要報考會試。
禮部主事看了遊餘遞交的文書,起身,對遊餘拱手。
“原來是遊家二公子。”禮部主事滿口客氣。
遊餘回禮,“敢問大人,是不是我的報考公文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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