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15章 這次我是哥哥
這次我是哥哥
老祖她一心求死
淩天白刃鈍了,三千萬年前,趙奉塵用它開了一個人間帶來的甜瓜。這刀不好賣,放到積塵了也沒人買,他那天看著趁手,便用它切了甜瓜。
天境神兵不能沾惹人間氣,一沾就如折辱了身價,氣悶地捲起了刀刃。趙奉塵索性將刀放到庫房,直至今日帝疆登門,纔想起有這一樣東西。
他原想直接賣給他,沒料到他是幫段九遊來買,一來二去便將注意力從刀上轉到了人上。
趙奉塵說:“這刀不是不能用,想要恢複如初隻需在天時杵上打磨兩下。”
言下之意就是,雖然鈍了,但你找到那樣東西磨磨,一準兒還能用。
段九遊挑著眼問他,“再買一個天時杵需要多少靈寶?”
趙奉塵知道她會錯了意,歎息著說:“這錢,我就是想賺也賺不上。這天時杵一共兩塊,一塊在我這裡,做得神兵太多,磨禿了,現在光滑平整,比剝了殼的雞蛋還透亮。另一塊原本在我兄長趙奉禮手裡,結果有次他途經招招山,不小心將這東西掉了下去,再想拿回就不能夠了。”
段九遊眼睛眯起來,“你是說渠嶺渡河的招招山?”
那是個混不講理的地方,山主渡衡是個脾氣古怪的混賬貨,隻要掉到他地界的東西,無論什麼,悉數都算是他的。
失主想要尋回,要看渡衡心情,若是這東西他不想要,交幾塊靈寶便能贖回。若渡衡想留,再多的靈寶他也看不上。
仙家神者對此怨聲載道,偏偏這“收了不給”的規矩,是得到天境帝君準允的。
為何準允?這裡麵自然有些道理。
渠嶺渡河原本是條熔山河,河內流淌熔流能摧毀萬物,山主渡衡為截斷這條熔山河,以身為祭,身軀為山,神力為盾,迫使河水凝滯,才護住了渠嶺渡河以外的數座神山。
渡衡犧牲太大,因此自渠嶺渡河形成開始,曆任帝君都對他諸多包容。用天境首位準許渡衡“合法收撿”的嚴邢帝君的話說就是:他自守護熔山河開始,便不能再離開這地界,如同一個小孩子,在地上撿起一些發光的小寶貝,就讓他揣著唄。
也是從這一任帝君開始,渠嶺渡河有了合法收斂法寶神兵的批文。
段九遊麵沉如水,若按趙奉塵所說,天時杵已經被渡衡收去許久,若是肯賣,早回到趙奉禮手裡了。
可這世間除了淩天白刃,再沒有利器可以平安換回丹內生靈。
“那可是幾千條人命啊。”她喃喃自語,看向帝疆。
這幾條性命,對帝疆來說是難得功績,對她而言,也是絕對不能放任不管的生命。
生靈要救,功德要積。
短短幾息,段九遊便做了決斷,伸長小手探進帝疆大袖之中,掏出乾坤袋,取出二十萬靈寶扔給趙奉塵。
“刀我買了,現在就要。”
……
……
“你要跟他去渠嶺渡河?”
趙奉塵直至這時才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他眼型偏長,思索時會不自覺呈現出狐相。他將視線轉移到帝疆身上,方纔對方教訓他時,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裳,著裝看似雖則簡,卻自有一番深藏不露的精緻。
月白直裰上繡得是五蝠團花暗紋,墨色氅衣刺得是烏雲食月,腰間麒麟綬帶更是非尋常仙者配,再思及方纔對方手裡的一把青藍法光。
趙奉塵目光狠狠一肅。
“他是——段九遊你瘋了!你這是……”
找死呢??!
趙奉塵臉色一白,萬萬沒有想到大荒之主還活著,更沒想到,親手擊殺帝疆的段九遊會跟這個險些掀翻天地的人攪合在一起。
他拉著段九遊的胳膊,連拖帶拽地拉到角落追問:“你到底想做什麼,這要是讓白宴行知道了,你鼇宗一族如何在天境自處?新朝剛立,餘孽未除,殺還殺不乾淨呢,你跟他廝混在一起?這可是剔除仙骨,五雷轟頂的死罪!”
段九遊一臉鎮定:“我怕什麼。一不怕疼、二不懼死,倒是你,為何這般緊張,怕被我連累?還沒活夠呢你?”
趙奉塵根本沒指望段九遊能說出什麼人話,背著手原地走了幾步,猛一回頭:“我跟你一起死都不怕,可是他——”
趙奉塵激動地一指,又似怕被帝疆發現一般迅速收回:“他凶得要命!吃人都不吐骨頭!你從‘地獄’裡撈人,是嫌命太長了嗎?九遊,你可以活得糊塗,但是不能毀了蒼生,帝疆是什麼人,你應該非常清楚!”
“我其實不太清楚。”
相比趙奉塵的激動,段九遊平靜得多,她越過趙奉塵的肩膀,看向不遠處那個世人眼中避之不及的荒族之主。她對他瞭解不多,單從史書所載,這人確實不大能看。強權壓製,鐵血手腕,乖戾狠決,除了長得好點兒,幾乎一無是處。
可是史書之外的帝疆,亦有可愛之處,比如他對手下的腹誹,比如不動聲色的善舉,再比如那愛吃甜食的毛病。
世人皆有兩麵,連她這種跟隨了九朝帝君的神官都有不少詬病,遑論帝疆。
“也許他跟你們想的不一樣。”段九遊說。
“怎麼不一樣?你纔跟他認識多久,我看你是讓他那張臉迷惑了!”
趙奉塵這話說得挺酸,他承認對方長得比自己好。
“不隻是臉,他這人不算太差,就是嘴冷,你們都不太懂。”
段九遊這句話很輕,長風吹過衣角,輕而易舉就能將這幾個字淹沒,趙奉塵臉上憤懣不減,仍是無法理解。
帝疆微微側目。
他聽見了。
一個時辰之後。
段九遊和帝疆在渠嶺渡河附近的落霞山上落了雲。
段九遊拉著帝疆蹲在山頂,俯瞰山下那座名為“招招”的熙攘小城。
渡衡生活得並不孤獨,雖然不能離開渠嶺,卻一手創造了一座城池,他將落在境內的法寶利器,山禽走獸,甚至破石爛瓦都變成了可以直立行走的人。他們學人生活,學做生意,趙奉塵口中那隻沒被帶走的天時杵,定然也在這些人中。
“咱們不能驚動渡衡,一旦被他發現,就有可能驚動白宴行。”段九遊對帝疆說,“我想了一個相對穩妥的辦法,就是你我二人喬裝成百姓,混進城裡,找到變成人身的天時杵。將它變回本體之後,磨快淩天白刃,再撚個忘念訣,讓它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渠嶺。”
帝疆看了眼段九遊此時的裝扮。
這人是說乾就乾的性子,落雲之前就把衣裳“換”好了,此刻赭色頭巾包頭,棗色布衣在身,麵板略微鬆弛,直接換了張五旬上下的中年女子麵孔。
段九遊說:“我術法不如你精,你快自己撚個訣,幻成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模樣,我當你……”
“當你娘!”
帝疆踩著她最後一句話的尾音,跟段九遊同時出聲。
他從她變成這副模樣開始,就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隻是沒想到這“渾貨”真敢當著他的麵說出來。
他很少當麵斥責彆人,與禮貌修養無關,單純是覺得對方不配聽。
但是段九遊不一樣,她配,配到他這種不愛說話的人都憋不住要教訓幾句的程度。
“你是真不怕死。”帝疆說。
“你怎麼罵人呢?”段九遊還在驚訝於剛剛那句“當你娘”。
她說:“你這態度可不好,我不也是為了幫你麼?”
帝疆眯起眼睛。
若非實在弄不死,段九遊早在他麵前死一百次了。
“那你說扮成什麼?”段九遊跟他打商量。
帝疆以眼丈量九遊身材細節,收回視線的同時,幻出一道法光。這光壓著他們急速縮小,短短一瞬,朝霞山頂便多了兩個年紀相仿的七八歲孩童。
兩個孩子身量不一,有高有矮。段九遊在對比一番之後,不滿地擡頭,帶著一口生嫩的細嗓,稚聲問道,“你為什麼比我高?年紀也像比我大兩歲。”
帝疆理著衣角微一乜眼。
“這次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段九遊虛手一抓,幻出一麵銅鏡,短暫舉起便就放下。
“為什麼我長得不像自己?”
帝疆的童年形態很漂亮,類似於縮小版的自己,小小少年朗眉星目,臉上病容並未刻意遮掩,瘦弱之餘又有幾分少年老成的穩重之態。
反觀段九遊就不一樣了,她不好看,圓胖白嫩的臉上,是一對細小的眼睛,五官籠統的像幾粒過分聚集的芝麻,乍一看像隻發麵餅。
“這是按小翠的臉捏的。”帝疆說。
甚至比小翠還要“過分”,幾乎有醜化的成分,主要他對小翠的臉印象也不太深,隻記得一個籠統的形態。
“為什麼不按我的臉?”段九遊為自己鳴不平。
“你敢用你自己的臉?”
渡衡自攔截熔生河後,就沒再離開過渠嶺,帝疆可以確定他不認識自己,但段九遊這種從開天辟地就開始活的“古怪東西”就不一樣了。
“史書有載,帝君嚴邢,為了彰顯天境對渡衡仙尊的尊重,特請太上天歲段九遊,親傳帝旨,準許渡衡於秦嶺渡河境內,隨意收撿法器。”帝疆說著偏頭一笑,“據說那日你還起晚了,渡衡在渠嶺等了你整整三個時辰,待你到時,差點打起來。”
他這樣的臉,哪怕隻是調侃也都帶著勾人意味。
段九遊有些錯愕地移開視線,她早知道帝疆是盆“禍水”,這種東西看多了,心臟是要受不住的。
她悄悄拍拍胸口,繼續之前的話題道:“我跟他道歉了,他還罵我,我能由著他數落嗎?歲數沒我大,脾氣倒不小,仗著皮相比我老,竟真拿自己當長輩了。再者那旨意下得也突然,前一日我剛隨大軍出征,一身疲憊,轉天又讓我往渠嶺渡河來。”
她生來“鋼筋鐵骨”,便常被人認為不必休息,無論何時都該隨傳隨到。九任帝君性格各異,有視她為知己者,亦有單純將她視為“肉盾”的君王,她對此並不在意,對她好的她便格外好,不太好的,便也不那麼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