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32章 沒慌臉紅什麼?
沒慌臉紅什麼?
老祖她一心求死
“為什麼不能說?”帝疆從披風領口移動視線到段九遊臉上,他生了雙勾魂的眼睛,清淨時像潭死水,略一波動,便有驚天動地的豔色。
笑意隱在眼裡,他淡一牽唇,“山野荒林的,你的人離得那樣遠,怕誰聽見?”
他身上有種少年氣的風流,不輕浮,眼神乾淨坦然,卻又不是特彆清白,勾得人心裡發癢。
不知道是不是濃夜作祟,段九遊總覺得帝疆今日與往日不同。
她不說話,他反倒是有話要說了。
“那日壓床用的不是這件麼?”
這披風上的花紋他認識,正是殺方灼那日,他扔在床邊那件。
那夜兩人同榻而眠,還是段九遊擔心他冷,睡了不足一刻,忽然夢遊似的爬起來,把披風拎上來蓋到兩人身上。
她不畏寒,睡到一半還蹬了被,手裡卻死死捏著披風一角,睡迷糊了也知道給他蓋嚴。
帝疆認為,按照她與這件披風的“交情”,應該牢牢記在心上,結果——
“臨走也沒見你記得帶。”
帝疆收回視線,算是對這件事情的結語。
他用詞太過自然,以至於段九遊要懷疑自己是嫁到他家的新媳婦,由於不熟悉環境,帶錯了衣服,而被夫君拎住了錯處。
他說得輕描淡寫,慢條斯理,看似不怪罪,實際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她身上點。
這個情景實在太過逼真,段九遊瞠目結舌之餘,竟有些被他“帶”了進去。
不過她很快“打醒”自己,心說你老牛吃嫩草呢?他比你小多少歲你不知道嗎?打這主意!動這心思!你也好意思!
“大清早的沒睡醒,誰記得拿哪件衣服。”段九遊飄開視線,聲音漸大,“我能想起讓你穿那件玄青的外袍都算清醒了!再者,咱們最初要去的是留仙觀,誰想到後麵還去了招招城?招招城本來也不冷,是你寒症發了,在哪兒都不舒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兒說什麼,反正就是想裝出一副體統的樣子,拋開這一時刻隻有她自己才懂的怪念頭。
帝疆聽了一會兒,忽然一手捏住段九遊的臉,瘦長手指微微使力,陷在她細嫩白皙的腮肉裡。
“慌什麼?”
他神色平常地打量段九遊,相處時間越長,越能從她細微表情上判斷她的情緒。
段九遊一愣之下迅速拍開他的手:“誰慌了?你彆捏我臉!”
“沒慌臉紅什麼?”
他是個精明人,什麼事能瞞過他的眼睛?他覺得她不對勁,跟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四處亂瞟,近處明明就他們兩個,她往哪兒看呢?
“紅不紅的,你也不能隨便對我上手啊!”九遊惱羞成怒,低頭去找小湯缽,咕咚咕咚地灌進兩口,“我這是熱的!男女有彆男女有彆,說了不知多少次了。你是一族之主,禮儀教養當比普通神族還要體統,怎麼行為舉止這般孟浪?”
段九遊拿出長者姿態教育他,“跟你說話呢,聽沒聽見?”
“嗯。”
她說了那麼多,隻得帝疆一聲輕哼。
帝疆今日其實也不對勁。
他向來行動明確,今次卻根本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
是想接她回去?還是彆的什麼。反正來了以後發現自己似乎很想念這個“老東西”,她穿著他的披風坐在山上,雖然不像封臣和小翠信中那麼“有病”,但與他記憶裡的樣子是沒出入的。
傲慢、可愛、又肉又白。
他住的地方一直很靜,無論是現在的荒宅,還是曾經的荒山神殿。這寂靜,是代代相傳的規矩,彷彿這樣才能體現荒族的莊嚴。
他沒對任何人說過他不喜歡,沒人說話時就自己跟自己對話,有人說話時,他又實在看不上那些人。
比如在上風口烤野雞的封臣。
他連腦子都沒長全,你說你跟他聊什麼?
再然後,說得比較多的就是麵前這個“小不小、老不老的東西”。
她話多,經常在他耳邊“念經”,他初時也難適應,轟出去,跑回來,再轟出去,她再跑回來,便隻能當自己養了隻聒噪的鳥。
後來習慣了她的嘮叨,又發現一些好處。比如說話方式有趣,表情豐富,一時高興了,還笑眯眯地很會哄人,他的情緒逐漸被她調動,漸漸也從自言自語,變成了針鋒相對。
他多了一個愛好,喜歡看她被他一句話噎住,瞠目結舌,張牙舞爪的樣子。
這模樣很鮮活。
上次他對她發了脾氣,旁人不知為何,他自己心裡倒是有些清楚。
修複元神一事在他心裡壓抑了太久,她剛好戳在他心口上,便借著這個引子發泄了一回。
他很少這麼任性,尤其是在外人麵前,可段九遊似乎從出現伊始就與眾不同。
他知道她不會走,還知道她不會死,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安全感。
一個生氣,也不會離自己太遠的人,一個身體健康,硬得像一座山一樣的女子,換層身份想一想,就算他愛她寵她,她也不會成為他的軟肋。
就這麼一個人,隨便被抓走,誰抓誰後悔,不信三界問一問,哪個不開眼的神仙、妖怪,願意惹鼇宗老祖段九遊?
帝疆過來之前並未仔細思考過這些,此刻想來竟自心底生出愉悅,看向段九遊的眼神也跳出幾分興味。
“之前捂手沒見你這麼大反應。”
他故意要看她急。
她果然沒令他失望,屁股一顛,轉過來麵向他:“捂手就應該嗎?捂手這事兒我說過你多少次?你手冷就去尋個手爐子,賺那麼多錢不花,留著娶媳婦用麼?該買的東西就得買,哪有在大姑娘臉上捂手的道理,再說你剛纔是捂嗎?分明是掐!”
帝疆一言不發,由她唸叨,唇角一牽,露出一個輕俏的笑。
這莫名其妙的夜,似乎叫人看清了一點東西,又好似模糊了一些什麼,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似乎也不太重要了。寒山厚雪,黑風濃夜,稱不上什麼景緻,可他就是覺得心情不錯。
心情不錯的荒主大人,破天荒地問一個女人——
“跟我回去嗎?這兩天的菜沒有幾樣我愛吃,我不耐與他們廢話,你在能輕省許多。”
段九遊斬釘截鐵地說:“不回。”
這也是她自己沒想到的答案。
她本來就是等他來接的,今夜不知為何荒腔走板,亂了心緒。
她的情緒太容易寫在臉上,帝疆恰恰相反,他習慣控製,段九遊很難從他表情上看出用意。
——逗我玩兒呢?
——沒事兒閒的?
——我今天也奇怪,之前洗澡我還看過他身子,覺也睡過,有時候清早還抱著醒,那時心裡乾淨,沒有一點不好的念頭,現在為什麼彆扭了?
她忽然猛叱自己,段九遊你臟了!你被男色誘惑了!!
段老祖因為這個發現煩悶不已,再次對帝疆搖頭,一字一頓:“不!回!”
帝疆一言不發地看了會兒雪:“不回就算了。”
玄色大袍隨他起身的動作暗紋浮動。這次沒打算再累“腿”,順著來時腳印略行幾步,虛影輕淡一閃,用了“移步”之法。
兩個古怪東西,一個態度堅定,一個沒有強求,真就這麼散了!
擠在破草房支摘窗後的鼇宗弟子看得直打手心,相互對視著提問:老祖這是怎麼了?
他們離得太遠,聽不見太細的交談,就知道兩人說著說著老祖就惱了,惱著惱著又平靜下來,平靜之後猛地一嗓子“不回!”
按說這次該回去了,不然後麵怎麼下得來台?
再指望這位過來接一次嗎?
可你再品那兩位的表情,走的那個沒見生氣,彷彿就是隨口一問。
另一個呢?
眾徒冒著大雪跑去觀察自家老祖。
她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正在那塊大石頭上心平氣和地盤膝打坐。
弟子們守了一會兒,實在沒忍住好奇,問:“您這是做什麼呢,您又不是法修,連顆內丹都沒有,打坐也精進不了修為,要睡就回屋裡睡吧。”
老祖聽後眼皮子都不擡,姿勢不變,音色空靈:“洗滌心靈
”
段老祖洗了一晚上心靈。
次日清早驕陽東升,她讓弟子們下山買了四根油條和兩碗豆腐腦,吃完以後拎起狐裘連線肩膀那段兒針線,讓他們怎麼縫的怎麼原樣拆下來。
弟子們不敢細問,老祖脾氣不好,問多了心裡生煩,指不定要挨什麼痛罵。
一群人圍成一團伺候她,一個拎狐裘,一個拆針線,另一邊怕她等得太熱,又扇風又端涼茶。
小翠不管這些,她就是吃。
埋頭吃!順便用餘光觀察,將昨夜與現在的情況串聯到一起,進行一個亂七八糟的猜想,作為寫信的素材。
針線全部拆完後,段九遊輕省了,臉上露出一點由內而外的輕鬆快樂,小手再向前伸,這就是要濕帕子。
弟子們趕緊透水給她擦臉,這個她不用人伺候,濕帕子整個往臉上一糊,兩隻手按上去,使勁揉搓一把,便是洗完了。
全部整理得當之後,她換了身雨色天青的雲錦袍,頭發簡單梳順,又整理了一個小包裹背在肩上,留下一句話。
“我迴天境去,你們暫且留守十境,待我回來。”
弟子們聽得瞠目,心說老祖這是受什麼刺激了?昨天荒宅那位來接,她沒跟人家走,晚上洗滌了一夜心靈,今日要吃要喝,本來以為是想通了要自己回去,結果是要回“老家”?
關鍵為什麼回去啊?是心靈沒洗乾淨嗎?多洗兩天不行嗎?
“天境天清地靈,是比這裡環境好。”有弟子想出一個理由。道理似乎也說得通,這裡瘴氣深重,靈氣幾乎沒有,確實沒有天境那邊“洗”得乾淨。
“可是老祖一走,帝疆這邊怎麼辦?天定之主的機緣就不管了?”
弟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我看老祖是有點心灰意冷的意思了,帝疆不受教,每次都把老祖氣得跳腳,我要是老祖,我也不願意在這裡受氣。”
“可是我看帝疆也有改變,對咱們老祖的態度也不似之前那麼冰冷。”
“那有什麼用,”
“您乾脆把我們也帶走吧!”
弟子們在討論之後異口同聲地哭喊,誰也不願意在這窮山惡水之地多留。
段九遊一個哈欠沒打完,就聽進一耳朵抱怨,她抱著胳膊看看他們:“我是回去一陣,不是回去一輩子,少則十五六天,多則一個月,必然就能回來。”
至於回去乾什麼,她沒說,隻是起手招了幾名弟子,陪她一起開天海石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