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她一心求死 第5章 怎麼還提上要求了呢?
怎麼還提上要求了呢?
老祖她一心求死
帝疆這一覺直接睡到夜裡才醒。
天黑了,各處都是昏沉,正房裡沒掌燈,隻有悄悄漫上來的月色,在緊閉的窗欞上投下一片昏白光亮。
帝疆盯著地麵醒神,長腿微一伸展,在被子裡踢到兩隻溫熱的湯婆子,封臣絕對沒有這等心思,是誰放的不必細究,荒宅新來的“東西”一肚子心眼兒,滿眼都是機靈。
帝疆輕哧了一聲,略合了閤眼,隱約察覺到一點異動,鬆散神色忽然一凜,在半尺見方的月白處,看到一顆挪動到光下的腦袋。
腦袋的主人長著一張肉臉,隻有一雙眼睛靈動,像活躍在夜裡的兩盞鬼燈。她坐在一隻小馬紮上,長裙拖地,好像把周圍一片都擦乾淨了,身體之前隱在陰影裡,此刻悄悄挪動到光下,晃著腦袋,呲著小牙,隱隱還有幾分竊喜。
“你醒啦?”
她等了他兩頓飯都沒起來,關心之情沒有用武之地,索性就進來等了。
帝疆半坐起身,皺著眉頭看“小翠”,“誰讓你進來的?”
聲氣兒並不嚴厲,跟他的長相一樣,冷淡低沉,病弱裡透著三分輕峭的寒。
“小翠”說:“沒人讓我進來,我自己進來的。”
帝疆在自家府邸睡覺從不鎖門,但也沒有哪個像她這樣,說進來就敢進來的。
“喝茶還是喝水?”
“小翠”走到桌前點著顏色不一的兩個茶壺問。
“水。”
“小翠”有點猶豫,“水涼了,茶還熱著,我進來的時候特意幫你燒了一壺。”
“水。”帝疆還是堅持要水,並且眉頭越皺越深,段九遊聽小翠說過,這是嫌煩的征兆,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還是喝熱的吧。”
“所以剛才那話白問?”帝疆沒接。
“我不問你,怎麼知道你想喝水?”“小翠”把杯子往他唇邊送,哄孩子似的說,“先喝兩口潤潤喉嚨,等一會兒我把水熱了你再喝。”
帝疆勉強喝了半盞,推到一邊,說要給他燒水的“小翠”卻賴在床邊沒走。她在他身邊坐下,說尊主,“今天外麵特彆冷。”
帝疆都不知道該不該表揚她還記得這個字首了,剛才她膽兒多肥,在他跟前兒“你”了半天,這會兒纔想起恭敬。
然後呢?
帝疆用眼神詢問。
“您不是怕冷嗎?”“小翠”說。
“我不怕。”帝疆眼睛一瞥,很像白了“小翠”一眼。
“下雹子了,您說奇不奇怪,外麵濃風暴雪,鬼哭狼嚎,我都是縮著脖子進您屋裡的。”小翠直接忽略了某人的倔強,認認真真給他講述外麵的“可怕”。
帝疆聽了聽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十境天氣確實變化無常,但也絕沒壞到前一刻還有星月,下一刻就起狂風的程度。這風,分明是她坐在他身邊之後才起的。
“打什麼主意呢?”他問“小翠”。
這話其實一語雙關,隻是兩人誰都沒戳破。
“小翠”說:“外麵天氣不好,您今天就彆去獵獸了,反正咱們家大業大,十天半個月不出門,也是滿倉滿穀的通寶。尊主法力通天,人和獸都畏懼威力,真將他們全部獵光,就剩咱們荒宅一家,不嫌寂寞嗎?”
屋內光線有限,兩人的麵容都沉在陰影裡,“小翠”偷眼瞧了瞧,隻窺見一個蒼白的下巴,和帶著涼薄笑意的唇角。
帝疆看看“小翠”——她軟硬兼施,無非是覺得他手段殘忍,出去就要拿去幾條人命。
“勸人勸到我這兒來了,你不知道荒族容不下非我族類?”
“……當然知道。”
——可是你殺人太多,得積功德,殺戮太重是做不了天境之主的!
這句話在段九遊嘴裡百轉千回,早晚得跟他談談,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她得先把他哄高興了,照顧好了,不那麼煩她了,纔好一樣一樣地列出來。
段九遊心裡打著小算盤,語氣誠懇地說:“晚飯做好了,都是你喜歡的,起來到正堂用點?”
她實在是沒對誰這麼操心操肺過,話一出口,帝疆沒什麼反應,倒把她自己先感動到了,掰著短粗胖的手指細數:“有雲絲卷,八寶飯,糯米藕和甜醋魚。”
帝疆愛吃甜的,她早飯時就看出來了,之前一口沒動的青瓜絲是因醋味太重,可他又並非一口酸都不吃,那加了一點甜醋的筍絲他動得就挺勤。
段九遊由此斷定,帝疆愛吃酸味淡的,甜味兒濃的,晚飯時分特意囑咐後廚,將老醋換成甜醋,入菜時注意用量,少加即可。
段九遊認為自己安排得很麵麵俱到,帝疆臉上卻沒露出滿意,她看著他掀開被子穿上緞靴,略坐了一會兒,問:“沒辣的麼?”
他口味也不是一味單一,全是甜的也不下飯。
“小翠”神情詫異:“怎麼還提上要求了呢?”
之前不是說他什麼都吃嗎?還有今天早上,他像個悶葫蘆似的坐在那裡,不喜歡的不動筷子,喜歡的就多吃兩口,多聽話啊。
“你比他們有眼力見。”
帝疆越過“小翠”從屏風上摘下一件玄色繡金蟒團雲蠶綢直裰,“小翠”眯著眼睛觀察,懷疑他根本不會自己穿衣服,看他胡亂一抿就要係絛帶,忍不住念出一串“我來我來我來。”
絛帶一端被一隻小胖手拉住了,兩人距離瞬間拉近,帝疆低頭,看她在自己跟前嘮嘮叨叨。
“這個你得這麼係,還有這根,它是從這裡麵繞過來,再從這邊……”
帝疆根本不學,頭微微偏向一側,首次認真端詳“小翠”現在的長相,心說真醜,頭發本來就少,還梳了一個全部束到頭頂的雙丫髻,彆的丫頭都是怎麼好看怎麼捯飭,就她圖省事兒,額前一根毛不留,露著挺大一顆腦門子。
不過他不討厭“小翠”,正如他方纔所說,她比旁人有眼力見,有眼力見就能少廢話,他不知道她打算在這裡呆多久,反正能省一天事兒是一天。
晚膳依舊擺在正堂裡麵,“小翠”這次佈菜明顯比早上殷勤,一方麵是為了緩和關係,一方麵是希望他能聽勸,彆再去銜為山殺人造孽。
正堂特意被她留了扇半開的窗戶,北風打在窗頁上,吹得“哐哐”直響,她故意向窗戶那邊看,故作憂心地驚訝:“這還沒到三九天呢,怎麼就這麼冷,屋裡生著炭都凍骨頭,這要是出去了,肯定得凍僵了回來。”
帝疆不接茬,專心吃飯,桌上有盤辣炒豆腐挺合他心意,“小翠”佈菜不專心,連續兩勺挖的都是糯米藕,他拿筷子撥了一下。
兩人筷子相撞,“小翠”如夢初醒,第三勺才往豆腐上奔。
她幫他拌飯,表情還有一點慈祥,這種心態難以言訴,他愛吃她選的菜她是真的挺開心。
一頓飯吃完,帝疆撂下筷子,很快有丫鬟遞上帕子給他擦手,段九遊看到他慢條斯理地拭了兩下,抽空看了眼天色。
那漫天肆虐的風雪,便像凝在了他那雙眸子裡,眼鋒一落,重新落回手上,前一刻還風雲變幻,漫天飛雪的濃夜,就在這一眼注視下安定下來,連那像被人啃得隻剩瓜皮的月亮,也撥雲見日而出,映出一地寧靜清亮。
段九遊術法一般,眼見那雲散了,風雪停了,身邊的人移步廳外,急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她暗暗掐訣。
窗外風雪漸起,很快消散,再起,再消。
兩人暗地裡鬥法,都是不動聲色的主兒,最後風依然是住了,除了依舊帶著寒氣的深夜,再無變化。
段九遊鬆開攥拳的手,眼睜睜看著帝疆帶著他的人走了。
此後一連數日,帝疆都是吃完晚飯就走,大風小嚎的天氣再也沒出現過,段九遊不精術法,在陣法雙修的帝疆麵前,根本占不到便宜。
她隻能整日看著他獵獸,獵到銜為山禿了半邊,依舊樂此不疲。
可是帝疆這副身子骨,到底是損了元神,至第十日時,開始容色如紙,病態儘顯,哪怕是將再厚的衣衫裹在身上,也難回暖。段九遊抓著他的手看他,幾乎要以為他是一具冷屍。
而他偏在這日裡鬨脾氣,“小翠”給他披衣裳不穿,搓手也要甩開,他這怕冷畏寒的毛病,歸根究底是出在段九遊身上,因此舊傷發作之日,看她格外不順眼。
後院浴房騰起一鍋白煙,這是帝疆這一日要泡的藥浴,靈醫穿梭進出,熬了整整三個時辰才將帝疆請進浴房。
這個過程是不需要人伺候的,隻需每隔半個時辰去添一次藥湯,“小翠”自告奮勇攬下這個活,將本該添藥的藥童趕了出去。
浴房相距熬藥的火房不遠,段九遊雙手環抱一隻大桶,走得四平八穩。
她現在是“小翠”的身形,自己的體力,這點水對她來說比拎隻竹筐還要輕巧一些。
門頁開了又合,段九遊怕帝疆畏寒,前腳推門,後腳輕巧一勾就把門頁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