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欲瞞他
欲瞞他
“主子莫急,天子先前失血過多,想必神魂恍惚,記不清事。那山腰處有幾個護衛在那駐點,因這段時日去藥師那照顧小主子去了,故而闃無一人。如今將陛下安置在那處,再派幾人扮作尋常人家即可。”
此計可行,董馥嬌輕擡螓首。
可她如今對玄徹那笑麵虎心裡莫名發虛,遲疑道,“當時他雖然沒正麵看我,倒地前卻聽見了我的聲音,若是他醒後記起了我,又當如何?”
護衛統領略一思索,旋即有了主意,“這倒也好辦,這山上薄霧繚繞,屆時讓手下們編一個妖精誌怪之說便能糊弄過去。再者說,人重傷前腦中多有幻象,此事說不清道不明,就安撫天子——此乃昏迷前的錯覺罷。”
這下董馥嬌算是徹底放心了,她撫了撫剛剪下的一枝海棠花,霖然笑道,“妙哉!就按你說的去做。”
護衛統領弓身垂首言諾,複又沉聲道,“這段時日,就要委屈主子暫且待在莊子裡的暗道處藏好,在天子下山前,勿要輕舉妄動。”
董馥嬌很是聽勸地點點頭,都怪她今日輕舉妄動,才倒黴催地遇上玄徹,想必他的親衛正在不遠處火急火燎地尋他呢。
現在,為了擺脫這個燙手山芋,她就老老實實悶著罷!
翌日,董馥嬌方起身,護衛統領便稟報,已將部下、事務悉數安排好,董馥嬌聽罷,嘴角微揚,笑中帶狡,“玄徹那廝闊氣的很,可他最厭庸俗之徒。你可得讓假扮恩人的手下們多討些賞,讓他快快了卻這份恩情,省得久留此地,再生風波是非來。”
統領未曾近侍天子,不比郡主,幾度寒暑後,仍能把握天子的性情。
郡主畢竟曾是天子最親密的枕邊人…他麵色一愣,眼底半是訝異,半是落寞,好在他反應及時,連忙埋下頭掩飾道,“主子英明,卑職這就吩咐下去。”
董馥嬌未察覺統領的異樣,反倒對他的能力和膽識頗為信任,莊子下的暗道便是他未雨綢繆、早就擴好的藏身之處,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玄徹的搜尋能憑此瞞天過海。
暗道裡邊衣食起居之物一應俱全,董馥嬌曾興起下道探察過兩次,對其中陳設已有幾分熟撚,隻是這一躲藏,不知合適才能重見幼子。
董馥嬌倏忽眉心一跳,慎道,“阿渡那邊,你要請藥師好生照顧,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見郡主染上愁色,統領寬慰道,“主子放心,小主子那有咱們一半的人馬守著,不會有事的。您先去避避風頭,卑職這便去傳口信。”
董馥嬌看了看天色,已是金烏灼雲海之景,瑤瑤一看便照地刺目,便不再多言,拎起衣裙,小心踏進了地道裡。
山裡的暗道時常有人修繕,地表平整,且冬暖夏涼。等董馥嬌一行人腳踏實地,體膚即刻感到清涼,正好衝去了夏晝粘在身上的熱意。
董馥嬌向前一望,地道兩側早已點好一排間隔適中的蠟炬,可這一根根蠟炬俱是纖細分明的體量,豆大的燭光連搖曳的擺度都微弱至極,襯地整條道忽暗忽明的。
走在中間的董馥嬌眨了眨眼,咂著嘴歎道,“唉!香冬,秋菱,瞧瞧這裡邊,真是曲折不定,不知道的還以為裡頭壓著什麼上古神獸呢!”
香冬打趣道,“窮奇凶獸倒無,奇珍異寶卻有!郡主,這不,再走一會就能瞧見夜明珠了。”
董馥嬌不急不緩地移步向前,燈火葳蕤下,留得殘影不可捉,一枕相思入夢來…
玄徹病臥榻上,昏昏沉沉地陷入暗無天日之地,不知所之,隻嗅到一縷熟悉的芳菲,如同椒房殿裡嬌柔細膩的女兒香,令他寂寥已久的心口稍許安定些。
玄徹雙眼模糊許久,好不容易略微看清遠處楚楚韻致的倩影,立時顧不得莫名的劇痛,大喊道,“嬌嬌!嬌嬌!是你嗎?”
見她絲毫不理會,玄徹等的心焦,“阿嬌,是你對不對,轉過來,看著朕!”
她還是不言不語,隻是靜靜靠在海棠樹,扶著垂絲,風流嫋娜儘顯傾城之姿。玄徹追到樹下,她才緩緩轉身,露出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顏來,果真是阿嬌,他的阿嬌!
阿嬌的柔夷先是輕柔地摩挲他的麵,緊接著握住他的手,眼似杏水,軟語溫言,“徹兒,你可算找到我啦。”
玄徹連忙扶住女子的柳腰,氣惱地斥道,“阿嬌,你太嬌縱了!你可知,這幾年朕找你找地有多苦!”
阿嬌怯聲道,“阿嬌知錯,徹兒千萬不許生阿嬌的氣!阿嬌可想你了,徹兒,你想阿嬌了嗎?”
玄徹正處在失而複得的大喜中,哪裡真捨得生她的氣,隻軟聲應道,“徹兒自然也想阿嬌。”
阿嬌甜甜一笑,仰頭湊近了問,“有多想?”
玄徹乍然一見思切已久的嬌嬌表姐,眼珠都不敢轉,生怕人又逃了,想到這茬,終是難消憎怨,雙手掐住董馥嬌的細腰,恨恨道,“你還能好臉問!朕想你想到心肝都疼,朕要把你關到金屋裡,從今往後,你給我乖乖呆在朕的寢宮裡,哪都不許去!”
阿嬌竟也不辯駁,一反常態,柔順地靠在胸前,嬌聲道,“從彆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玄徹指尖傳來的柔媚春風仿若能穿透皮肉,直達心底,他忽覺眼皮沉重起來,大感不妙,急急睜開眼,猛地坐起身,卻未能見到心心念唸的那張嬌美玉麵。
果然,隻是場美夢。
玄徹難掩失望,但也不意外,董馥嬌哪有夢裡那麼乖巧,她若是那種出嫁從夫的女子,怎麼會和他一夜**後一走了之。
更甚者,先前在宮裡,玄徹派出的精兵南取閩越告捷,難得快慰喝了場慶功酒,卻頻頻夢見自己孤苦一生,直至晚年最後一次南巡,才發現董馥嬌竟敢背著他私自與彆的男子歸園田居,成婚生子,鸞鳳和鳴,好不快活,這可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玄徹看到含飴弄孫的董馥嬌,直截氣得肝腸寸斷,吐血而亡,驟然驚醒後,驚怒之下,原是琥珀色的瞳仁都變得晦暗至極,一個人坐在百合拔步床上抖著帕子拭汗。
他在椒房殿裡獨守相思,她到好,竟絲毫不顧夫妻恩情,紅杏出牆,好一對姦夫□□!那他這幾年為她守身如玉又算什麼!算他為人敦厚,嚴守夫德嗎!
過了許久,玄徹心神不寧地連夜召了崔方士進宮解夢。
崔方士經一番推演後,謹言道,“陛下稍安勿躁,夢謂之反,夢福得禍,夢笑得哭,陰極則吉,此乃祥和之兆啊!”
一番好話勸下來,玄徹得了些安慰,卻仍然心有餘悸,冷笑道,“那依你之見,朕何時才能找到皇後?”
崔方士哪會有底,好在他長了張巧舌,高深莫測道,“雙鳥暫時離分,必有重逢之日。陛下,您和娘娘姻緣命中天定。進宮前夜觀天象,見天府星遙掛在紫薇鬥數之外,陛下不如出長安走走,興許能和娘娘來個天緣奇遇。”
玄徹便是聽了崔方士之辭,才值此之際,喬裝親率龍騎營來此地剿匪,卻不想,竟在這江南左道中了埋伏,這可是端王玄穭的封地,難道這是他設好的局…
“公子,您醒了?”
一道女聲傳來,打斷了思緒,可懷疑已然種下,玄徹旋即坐起身,腹處傳來劇痛,他擰眉道,“你是何人?”
“民女莫愁,昨日采桑累了,在溪邊停歇,不巧遇上了公子,見公子腹處重傷,正巧民女略同醫術,便帶回屋施救,先前之事,您,不記得了?”
眼前的女子貌不驚人,布衣椎髻,一副乾淨利落的農家女模樣。
玄徹唇色泛白,見自個裡衣未換,便不動聲色地碾碎了袖裡細小的香丸,而後啞聲道,“多謝姑娘施救,救命之恩,本公子定有重金相報。”
莫愁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喜意來,捂嘴嘻笑道,“昨日公子可真是把民女好生嚇一跳,好在民女見公子錦繡衣著,氣度非凡,不然,可不敢帶回來呢!”
玄徹不欲暴露身份,笑地平易近人,“姑娘好眼色。”
“那是自然!隻是這千金難買救命恩”,一次的買賣哪有終身的富貴值當,這公子想必有萬貫家財,若是憑這恩情當個貴妾豈不美哉!
莫愁矯揉造作道,“民女聽說書人講遊俠救了弱女子,那弱女子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哩!公子…”
言外之意已呼之慾出,女子的麵色有如貍奴嗅腥,那雙貪心不足的眸子,被玄徹儘數洞悉。
這樣的眼神,見的實在太多。
他是自巧言令色的女人堆、歌舞昇平的黃老論裡殺出的權利,宮中府中,略微細看,不知有多少不安分的馬腳呼之慾出。
利令智昏,自是尋常。這世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玄徹早便知曉,榮華富貴迷人眼,隻有董馥嬌那種生來尊貴的嬌女會纏著他要一片真心。
可後來,她卻忘了,不,應說是,棄了。
玄徹撫著扳指,眸底複上一片怎麼也掩不去的冷意,無甚表情道,“這兩日有勞姑娘照顧,請姑娘放心,到時的報酬定叫姑娘滿意。本公子喜靜,還望姑娘先行退下,好讓本公子靜養。”
莫愁見貴公子言行竟如此不客氣,隻得訕訕立場。
見莫愁轉身,玄徹登時緊盯她的背影,自董馥嬌走後,玄徹不知遇上了多少位和她容貌相似,背影相符的女子。
可玄徹隱隱感覺,先前的感覺似乎與之有所不同。
他緩緩眯起眸子,來不及多思,屋門吱呀一開,一道黑影迅疾在床頭一跪,低聲請罪,“陛下,微臣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