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後,陛下表弟後悔了 回長安
回長安
“秋菱,陛下如今怎麼看起來這麼嚇人了?”
見天子遠遠走了,香冬纔敢小聲道。以往天子陪主子時,雖不說是溫潤如玉,可也同王公貴族裡的朗朗君子無異,哪裡會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們,如今總算是領會到了臣子上朝的心情,伴君如伴虎,戰戰兢兢呐。
兩位婢妮對主子忠心耿耿,此舉卻著實是忤逆了天子,本就倉皇不安的心,今兒一瞧,算是徹底落到油鍋裡煎透了。
香冬跳脫卻膽小,秋菱沉穩但膽大,她拍著小姐妹的肩,鎮定道,“勿愁,勿憂。有郡主護著我們呢!”
秋菱皺著臉點點頭,“嗯!郡主纔不會讓我們受欺負呢!”
零亂的屋內,婢妮口中的郡主正對著窗神情不屬,銀月已上柳梢頭,照在遠山眉上,映出淡淡離愁。
董馥嬌倚著窗邊,唉地歎聲,她真該改改這一點就著的脾氣。
開口前,她本是想和玄徹好聚好散,省得牽出日後的麻煩。
誰知玄徹那廝軟硬不吃地纏著她,嘴裡嚷嚷著不放人,手裡還使著勁,她的肩都被捏青了。
董馥嬌好言相勸,他反倒愈發不虞。瞥見他難掩忿忿的眼神,連董馥嬌都不禁感慨一句,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她還以為以玄徹潛龍在淵幾載,看在皇祖母的麵上纔不得已專寵於她,和離以後想必會三宮六院地享用美人,沒想到他卻說這幾年來一直為她守身如玉。
xx不過她到底是有幾分解氣的。
從前的她,閒愁為他,相思為他,傷心為他,歡愉為他,這點苦,是他該受的,她纔不會可憐他。
誒,這也不好,她們早已一刀兩斷,這麼糾纏算什麼?她們之間,何時才能一彆兩寬,各生歡喜,讓她不必再費心出逃、隱匿。
看玄徹那冥頑不靈的樣子,卻是有些難的。
董馥嬌這幾年久居深山,自認為脾性已被草木養平了許多,結果和玄徹你來我往,沒停地辯駁,脾氣如柴堆裡的火苗蹭蹭上漲,還是沒忍住,將他給轟出了門。
這也不怪她,董馥嬌動情時小氣,絕情時心大,故而如今還能自我安慰,誰讓她這個表弟前夫君太不識好歹了呢?
他堂堂大周天子,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偏要找上她來,難不成還以為她會被感動地找不著北,喜不自勝地棄山隨他而去嗎?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門外傳來咚咚聲,必不是玄徹去而複返,他可沒學過敲門的做派。董馥嬌緩緩心神,嬌聲道,“快進來罷。”
收拾收拾,屋裡都亂成什麼樣了。
玄徹同董馥嬌在驛站的“敘舊”,可謂是铩羽而歸,顏麵大失,怒上心頭甚至殃及了腹傷,也不再願再自討沒趣,冷著臉獨自坐上另一輛馬車。
倒是董馥嬌一路上想方設法地要逃走,尿遁?太拙劣了些,金蟬脫殼?可憐她的兩個婢妮留在玄徹這裡怕是生死難料
再者,出自龍騎營的精銳豈敢放走尊貴的皇後娘娘,都不必等將軍傳令,直將這輛桐油香車圍得固若金湯,真可謂是插翅難飛!
誒!看來話本裡寫的方法都不管用啊!
董馥嬌不得其法,好在留了後手,想來風止已同另一支暗衛隊接頭,日子還長,玄徹政務纏身,總有疏漏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上她。
董馥嬌雖然性急,這幾年修身養性,也懂了徐徐圖之的道理,現下竟還有閒心想,若是她再續寫話本,又該讓裡麵傷心欲絕的姑娘們如何逃出宅門。
恩大家又不是神仙小道士,耍不出五行遁術,要不然,死遁?
臨近長安,董馥嬌實在是玩膩了貓捉耗子的把戲,不由分說地踏上玄徹的馬車,破罐子破摔道,“玄徹,你到底想如何處置我?反正,我是絕不願進宮的,你要殺,還是要剮,隨你。”
玄徹收了竹簡,笑地胸有成竹,“朕既不會殺你,也不會逼你,更不會放了你。”
玄徹擡眼,見阿嬌倔著一張俏臉,真正的美人動靜皆宜,嗔笑皆妍,那怕是紅口白牙吐出的話再不知分寸,那雙杏眼春波蕩漾地掃來,哪裡還捨得對她生氣。
瞧她那副嬌滴滴的樣子,心情好些恭恭敬敬地稱他陛下,心情不好便直呼其名,說到底,都是他慣的。
天子腔調鬆懶,“朕知道你不肯進宮,倒也好,本來你就被朕發配到王母峰為朕誦經求子了,沒曾想讓你躲了去,勞累朕還尋人給你遮掩。如今你既然不肯進宮,就歸位做個道姑罷。”
皇祖母旨上寫著讓她入道門修行,是個聰明人都曉得不過是掩飾廢後的台階,哪裡還真會讓她芳華正茂便青燈伴身,這廝就是故意要報複她!董馥嬌咬牙道,“我離宮難道不是你得利?你就是這麼恩將仇報的嗎!”
玄徹笑道,“朕哪裡想恩將仇報,你若是願意入宮,朕求之不得。”
那還不如呆在道寺裡呢!董馥嬌偏過頭去,“我已無子而廢,你難不成還要忤逆奶奶的遺詔。”
“的確,我大周以忠孝治天下,朕豈敢違命”,玄徹點點頭,不緊不慢道,“還是等你有喜了,朕再你大張旗鼓迎回宮罷。”
言及興處,玄徹雙眸漸亮,像琥珀般晶瑩剔透,溫聲哄道,“從前是朕不好,日後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嗯記得咱們說好了要生三個,那就先生三個罷。”
董馥嬌見玄徹自說自話,眼底俱是驚怒,登時破口大罵,“說什麼明日黃花,念什麼陳年舊情,你想不生就不生?想生就生?肚皮長在我身上,我可不肯。玄徹,你速速給我死了這條心!”
玄徹也不惱,隻是狹眸幽深,緊盯著阿嬌,像隻山君靜候已心儀的肥美獵物,已是囊中之物,任它如何折騰,也逃不出他的手掌。
半響,他悠悠道,“那可由不得你。”
馬車當真停在了慈恩寺。
董馥嬌自是不肯下車,她是太皇太後和大長公主養出的金枝玉葉,又是當今天子心尖上的絕代佳人,她半步不肯挪,誰又敢沒輕沒重地對她下手。
玄徹早就料到這一遭,掀起珠簾,朝尚在同他鬨氣的嬌嬌表姐勾手,“先前不是說好暫且在道寺住下,阿嬌為何這般”
董馥嬌駁斥道,“誰和你說好的?”
一路來阿嬌不知唱了多少反調,句句都是他不愛聽的話,玄徹眯眸,語氣挾帶幾分不快,“既如此,就跟朕回宮,朕今日尚有要事,即刻就走。”
董馥嬌生怕他來真的,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暗衛是路人,哪還有再獲自由身之時。罷了,好女不吃眼前虧,她冷哼一聲。
玄徹見阿嬌下車也要避身,絲毫不想搭上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隻是朝她空落落的左手涼涼瞥了幾眼。
玄徹說今日有要事,確實不假,自下江南到回長安,前前後後已過三節,雖有專設的郵人快馬加鞭傳送奏章,到底還是堆積了不少公文需要處理。
幾年來他練兵秣馬,劍指匈奴夷族,攘外必先安內,削藩已是蓄勢待發,他需要麵見公孫啟,細化將各諸侯國化整為零之對策。
才剛找回阿嬌,玄徹一見不到人心裡就想得緊,奈何郎有心,妾無意,玄徹暗歎道。
“阿嬌,朕明日再來看你。”
說罷,玄徹的身影便消失在山間,董馥嬌雙手交叉,嘟囔道,“誰稀罕你來呀?”
不多時,一副熟悉的麵孔迎上來,恭恭敬敬地朝董馥嬌請安,此人乃侍奉天子的黃門總管,太微殿禦前紅人德元是也。
“娘…娘娘萬福金安!”,德元悄悄擡眼看了看久未謀麵的廢後,這一看可不得了,都說娘娘得了太皇太後的鳳儀,本就生得極美,聽陛下說娘娘這幾年在山上住,明豔張揚的朱顏再疊上清麗脫俗的韻致,嬌俏動人,俊秀驚神,貴人的仙姿著實玉貌晃眼,黃門總管一時半會連話都說不清了。
他就是個看臉的俗人,隻知道滿長安的貴女都不及娘娘。呔!難怪陛下日思夜想,宮裡本就塞不下彆的美人,日後想必更不會有了,娘娘就是他的第二個主子。
董馥嬌側過身,不受他的禮,“德元,你叫誰呢?本郡主可不是你娘,更不是你娘娘。”
德元諂媚道,“娘娘真會打趣雜家,陛下對娘娘一往情深,等娘娘有孕,這後位不是掌中之物,手到擒來嗎?”
董馥嬌扯唇道,“去!什麼娘娘不娘孃的。本郡主如今孑然一身,休要妄下雌黃。”
德元苦了臉,“我的娘娘嘞,您可彆折煞奴才了,普天之下,除了您,還有誰能入主未央宮。”
董馥嬌知曉他不敢背玄徹的意,懶得辯說,“行了,住嘴罷,且領本郡主去歇息,再上盞荷花茶來。”
德元連忙應下,輕車熟路地走到一間華美的屋子前,“娘娘,請。”
董馥嬌甫一進門,霎時晃眼,原來裡麵俱是金光寶器,黃金做床,鎏金鋪牆,連幔帳都是由金絲織成,整座金屋不知用了多少金子,才將一間尼姑庵襯得如此富麗堂皇。
德元忙不疊解釋道,“陛下曾對娘娘許下金屋藏嬌之諾,未央宮有,慈恩寺亦然,陛下對娘孃的情意,天地可鑒呐。”
“娘娘安,娘娘安。”
不等董馥嬌開口,一雙鳥聲乍然入耳,她轉過身,隻見兩隻鸚鵡立在金籠中,嘰嘰喳喳叫喚著。
“這對玄鳳鸚鵡,還沒取名呢,就等著娘娘回來給他們賜名了。”
董馥嬌聞言一愣,眉頭輕輕一折,不解落入秋水杏眼中,“那對鸚鵡,本郡主已經放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