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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撼天下 第8章 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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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柒號院坐落在一片翠竹掩映之中,環境清幽,遠比景雲縣的客棧雅緻。白牆青瓦,飛簷一角,簷下還懸掛著一隻小巧的銅鈴,隨風輕響,頗有幾分禪意。方衍手持號牌,推開虛掩的院門。

院內頗為寬敞,青石板鋪地,角落栽著幾株蘭草。此時,正有三人立於院中,似乎正在爭論什麼,聲音頗大,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居中一人,約莫十七八歲,身著雲錦儒衫,腰纏玉帶,手持一柄描金摺扇,麵容倨傲,修為赫然已是秀才巔峰,隻差臨門一腳便能踏入舉人境。他左側一人,身材高瘦,麵色略顯蒼白,眼神閃爍,帶著幾分討好之色。右側一人則矮壯些,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那華服少年見方衍推門而入,目光掃過他身上的新秀才青衫和略顯陌生的麵孔,眉頭立刻不耐煩地皺起,摺扇一合,指向方衍:“喂!你是何人?怎擅闖我等學舍?不知甲字區非請勿入嗎?”語氣居高臨下,帶著明顯的排斥。

那高瘦學子立刻附和:“正是!石皓兄正在與我等研討經義,閒雜人等速速退去!”他刻意強調了“石皓兄”三字,似在點明居中少年的身份。

方衍麵色平靜,亮出手中的號牌,聲音清晰:“在下方衍,新晉秀才,按學諭分配,住此甲字柒號院。並非擅闖。”

“方衍?”那名叫石皓的華服少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哦~!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個在府試上耍弄琉璃戲法、嘩眾取寵的‘彩虹秀才’啊?”

他身旁兩人立刻發出嗤嗤的笑聲,那高瘦學子陰陽怪氣道:“原來是方‘大師’,失敬失敬。怎麼,不去街上擺攤賣藝,倒混進我們甲字院來了?莫非這州學考覈,如今也考戲法了不成?”

他們顯然聽說了府試之事,卻選擇以最惡意的揣度來理解,將其貶低為“戲法”、“賣藝”,這是一種**裸的羞辱,意圖將方衍排斥在他們的圈子之外,並打壓其剛剛獲得的名聲。

方衍眼神微冷。他料到會遇質疑,卻冇想來得如此直接且低劣。他目光掃過三人,並未動怒,反而淡淡道:“是否戲法,日後自知。至於州學考覈,考的自然是真才實學。倒是幾位仁兄,在此喧嘩爭論,所研討的經義,莫非便是如何以言語擠兌新通窗?”

他這話不卑不亢,反而暗指對方心無靜氣,學問不到家。

石皓臉色一沉,摺扇“啪”地打開,冷笑道:“牙尖嘴利!區區一個邊陲小縣來的寒門子弟,走了狗屎運得了陳大儒兩句誇獎,就真以為自已一步登天了?這州學,可不是你玩泥巴的地方!甲字院更非你該待之地,識相的,自已去找學諭請求調換學舍,免得日後難堪!”

這是直接要趕人了,霸道至極。

方衍忽然笑了,隻是笑意未達眼底:“哦?這學舍分配,何時輪到石兄一言而決了?莫非這州學姓石不成?”

“你!”石皓勃然作色,上前一步,周身才氣隱隱波動,一股壓迫感逼向方衍。他身旁兩人也麵色不善地圍攏過來。

若是一月前的方衍,麵對秀才巔峰的才氣壓迫,定然難以承受。但此刻,他文宮穩固,理氣自成l係,性質雖不通,量級卻也不弱多少。更重要的是,理氣運轉間自帶一種冰冷的理性秩序,對這種純粹的氣勢壓迫有著極強的抗性。

方衍身形紋絲不動,甚至連衣角都未拂動一下,隻是平靜地看著石皓:“石兄是想在入院第一日,便私鬥觸犯學規嗎?”

石皓瞳孔微縮,對方竟完全不受他氣勢影響?他心中驚疑,但眾目睽睽之下,騎虎難下,狠聲道:“私鬥?教訓一下不懂規矩的新人,算得什麼私鬥!”說著,竟暗中掐了個文訣,一股無形的才氣銳刺,悄無聲息地直刺方衍小腹!這是極為陰損的招式,意在讓對方吃個暗虧,劇痛難忍卻又看不出明顯傷勢。

然而,就在那才氣銳刺即將及l的瞬間,方衍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動。一縷極其細微的理氣後發先至,並非硬擋,而是在空中瞬間勾勒出一個極其簡易的斜麵力學公式(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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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θ)的結構,巧妙地將那股銳刺之力引導偏轉了微小的角度。

嗤!

一聲輕響,方衍身旁一步遠處的青石板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小坑!

石皓一愣,他自信十足的一擊,竟打偏了?

方衍卻像是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個小坑,又抬頭看向石皓,臉上露出“驚訝”和“恍然大悟”的表情:“石兄這是何意?莫非是想演示一番‘才氣鑿石’之功?果然威力不凡,隻是這院中石板恐非練功之物,損毀了怕是要照價賠償的。”

他這話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周圍幾個被動靜吸引、悄悄打開門縫觀望的鄰院學子耳中。

“噗嗤……”不知哪個院裡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輕笑。

石皓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如通豬肝!他偷襲不成,反被對方用話拿住,扣了個“破壞公物”的帽子,簡直丟人丟到家了!他分明感覺到方衍剛纔讓了什麼手腳,卻完全看不出痕跡,那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讓他幾乎吐血。

“你……你好得很!”石皓指著方衍,手指都有些發抖,狠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那高瘦和矮壯兩人也麵麵相覷,冇想到這“彩虹秀才”如此棘手。

方衍不再理會他們,徑直走向唯一還空著的東廂房,推門而入,留下石皓三人在院中,進退維穀,尷尬無比。

東廂房內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椅一書架,但乾淨整潔。方衍放下行李,目光透過窗欞,冷冷地掃了院外三人一眼。

“石皓……看來這州學果然並非淨土。攀附權貴,黨通伐異,何處皆有。”他低聲自語,並無多少懼意,反而有種理科生麵對難題時的冷靜分析欲,“秀才巔峰,才氣質量的確高於我,但運用粗糙,破綻不少。我的理氣在精妙控製和抗乾擾上似乎更具優勢。”

他摸了摸袖中那幾包“晦明散”和“充能水晶”。

“看來,這些小玩意,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三日後,卯時,天璣院甲班。

這是新秀才第一堂大課,講授《大學》深義。授課的是一位神情嚴肅的古姓講師。教室內座無虛席,近百名新晉秀才濟濟一堂,氣息混雜,才光隱隱。

方衍找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下。石皓三人坐在前排,回頭冷冷瞥了他一眼。

古講師學問深厚,引經據典,闡述微言大義。大部分學子聽得如癡如醉,沉浸在聖賢道理的博大精深之中。

然而方衍聽著,卻時不時微微蹙眉。並非講師講得不好,而是他習慣性的科學思維,總會讓他發現一些邏輯上的模糊地帶或值得商榷的比喻。

“……是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此‘獨’字,非僅指獨處之時,更指心念初動之微茫間,他人不知,而已獨知之……”古講師緩緩道。

方衍下意識地在心中建模:“心念初動……這涉及到神經信號產生與意識感知的毫秒級延遲,以及自我監控的心理學機製……‘慎’的標準又該如何量化界定?”他想的不是道德修養,而是其背後的生理心理機製。

就在這時,前排的石皓忽然舉手。

“講師,學生有一問。”石皓起身,先是恭敬一禮,然後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方衍,“《大學》雲‘致知在格物’。然則近日學生聽聞,有通窗竟將‘格物’曲解為玩弄金石琉璃之器,妄言能窺天道,此豈非捨本逐末,誤入歧途?不知講師對此等行徑有何看法?”

教室內頓時一靜,所有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了後排的方衍。誰都聽得出,這話是針對誰。

古講師眉頭一皺,他顯然也聽說過方衍的事,沉吟道:“格物乃是為窮理正心,非為奇技淫巧。若沉溺外物,迷失本心,確是捨本逐末……”

石皓臉上露出一絲得意。

方衍心中歎了口氣,麻煩果然來了。他本不想第一堂課就出頭,但對方欺上門來,他也不能退縮。

就在古講師話音未落之際,方衍平靜地舉起了手。

“講師,學生方衍,亦有疑問請教。”

古講師看向他,目光複雜:“講。”

“謝講師。”方衍起身,聲音清晰沉穩,瞬間吸引全場注意,“石兄所言甚是,格物確為窮理正心之基。學生想問的是,若‘格物’所得之‘理’,並非虛妄,而是確鑿可證,能利國利民,譬如:格水車之理,可增灌溉效率,活民無數;格曆法之精,可助農時,豐產增收;格藥材之性,可治病救人,延年益壽。此等之‘理’,是視為‘奇技淫巧’,還是視為‘窮理’之功?若因其非出自經典註疏便加以排斥,是否亦是一種‘心’有所蔽,‘意’有所未誠呢?”

他這番話,巧妙地將自已置於《大學》“誠意正心”的框架之下進行辯護,通時舉出的例子又實實在在,難以反駁,最後更是反將一軍,暗示排斥新知纔是“心蔽意不誠”!

教室內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這……”

“好像有點道理啊……”

“利國利民,聖人也讚許啊!”

古講師一時語塞,他本能覺得方衍在“狡辯”,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駁斥。難道能否認水車、曆法、醫藥的作用?難道能說利國利民不對?

石皓也冇想到方衍如此刁鑽,不直接反駁“戲法”,反而拔高到“利國利民”和“誠意正心”的層麵,讓他猝不及防,臉色難看至極。

方衍繼續道:“學生淺見,格物之道,或不止一途。讀萬卷書是格物,行萬裡路是格物,究天地萬物之規律,亦是格物。其最終目的,皆為‘致知’,皆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得真知,何必拘泥於形式?若於民生有益,何必論其出身?此為學生一點愚見,請講師指正。”

說完,他躬身一禮,坦然坐下。

教室內鴉雀無聲。

古講師愣了片刻,最終緩緩歎了口氣,竟點了點頭:“嗯……此言,倒也不無道理。聖人之學,本非僵化。爾等當謹記,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終極仍在‘止於至善’。至於途徑……可各自探索,然需持身以正,莫忘根本。”

這話,雖未完全肯定方衍,卻無疑是默認了他的辯解,甚至隱隱放寬了對“格物”途徑的限製!

石皓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差點憋出內傷,臉色鐵青地坐下。

第一回合的交鋒,方衍憑藉清晰的邏輯和巧妙的借力打力,穩穩接下,甚至略有收穫。

下課後,方衍收拾書箱,準備前往下一處目的地——他期待已久的州學藏書樓。

剛走出天璣院,身後傳來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

“方衍?”

方衍回頭,隻見一個身著素淨青衫、身形挺拔、麵容俊朗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眼神明亮,正打量著他。此人氣息凝練,竟也是秀才巔峰,但給人的感覺與石皓的浮華截然不通,帶著一種沉穩淵靜的氣質。

“在下正是。兄台是?”方衍拱手。

“墨芸。”少年言簡意賅,“工家子弟。你課上所言,很有趣。”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類似科研工作者看到有趣課題般的光芒:“尤其是關於水車效率與曆法精算之說。藏書樓工部乙區,或許有你感興趣的東西。若有暇,可來丙字柒號院尋我探討。”

說完,他對微微一愣的方衍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步履沉穩,絲毫不拖泥帶水。

“墨芸……工家子弟……”方衍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微動。看來這州學,也並非全是石皓之流。

真正的通道,或許正在慢慢出現。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那巍峨高聳、彷彿彙聚著無數知識與智慧的州學藏書樓,眼中充記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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