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 天若有情亦無情
天若有情亦無情
高二年級文科辦公室。
辦公室裡彙聚了多位老師,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殷切的期待,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七許身上,希望她能在這場即將到來的美術競賽中為明德中學爭取榮光。
班主任臉上堆滿笑容,語氣殷勤:“七許啊,你這孩子,早該告訴我們你是以美術藝考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咱們洛嘉一高的,早知道的話,我肯定早早就去和美術老師溝通,幫你爭取最好的資源和指導了。”
旁邊一位老師笑著插話:“現在說有點晚啦,人家孩子馬上就要全力備戰競賽了。”
班主任連連點頭,眼神裡滿是欣賞:“是啊,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有才華的孩子,總會被看見的。”
辦公室裡響起一片鼓勵的聲音,老師們紛紛為七許加油打氣。
這是七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集中而熱切的重視。她明白,這場競賽不僅僅關乎個人,是學生間的較量,不僅是通往名校之路,更肩負著為明德中學爭光的使命。
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彷彿將這份沉甸甸的期待也一並接了過來。
這時,班主任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應道:“好,知道了。”結束通話電話,他轉向七許:“你現在就去美術社團報道吧,集訓開始了。”
七許離開辦公室,快步走向美術社團教室。報告聲後得到老師允許,她推門而入。
參加競賽的一共五人,兩女三男。她一眼就看到了徐盛,他笑著朝她招手,拍了拍旁邊的空位。
七許自然地走過去坐下。
美術老師在講台前,ppt上展示著美術基礎知識和競賽規則要點。
他條理清晰地講解著,直到內容結束。
“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老師擡起頭問。
“沒有。”五人齊聲回答。
“很好,”老師邊關閉ppt邊說,“那麼現在,開始專注於你們擅長的題材,自由創作吧。”老師交代完便離開了畫室。
老師一走,其他幾位同學便好奇地圍攏過來。
“嘿,我叫齊歡,”一個短發女生很自來熟地換到七許旁邊的位置坐下,“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呀?”
“我是剛轉來的,叫七許。”七許微笑著解釋。
“我是高鑫鵬。”另一個男生探過頭來介紹自己。
“葉濤。”正在描畫輪廓的男生也轉過頭,簡潔地報上名字。
徐盛淺笑笑:“我嘛,就不用再介紹了吧?咱倆老熟人了。”
七許笑著點頭。簡單的相識之後,大家迅速進入狀態,各自拿起畫筆,畫室裡隻剩下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調色盤輕微的碰撞聲。
接下來的幾天,五人全身心投入備賽,幾乎很少回自己班級。
朝夕相處,共同為一個目標努力,讓五人的關係迅速升溫,成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小團體。
到了飯點,無論手頭的畫進展如何,大家都默契地放下畫筆,填飽肚子纔有力氣學習。
去食堂的路上,齊歡親昵地挽著七許的胳膊,興致勃勃地分享趣事:“哎,七許,我跟你說,我今天去美術老師辦公室想讓他點評我的畫來著。
“結果他那隻貓在辦公室裡上躥下跳,簡直是個小魔王!害得老師差點摔一跤,哈哈……”
雖然這故事聽起來並沒有那麼好笑,但七許不想掃齊歡的興,也配合地彎起嘴角:“是嗎?那後來貓被收拾了沒?”
“哪來得及啊!老師忙著穩住自己,直接把我請出來了,哈哈,想想那場麵就好笑。”齊歡笑得前仰後合。
“此貓絕非等閒之貓啊。”高鑫鵬突然一本正經地插了一句。
“啊?”七許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話半開玩笑地猜測,“難道……他在帶娃?”
這話一出,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彆說,”徐盛也忍俊不禁,“就咱們美術老師那性格,帶娃說不定還真是這麼個雞飛狗跳的場麵。”
葉濤想了想,補充道:“我記得美術老師說過,他那好像是布偶貓。”
“不對吧?”高鑫鵬疑惑地皺眉,“布偶貓不是出了名的溫順安靜嗎?”
“凡事總有例外嘛。”齊歡理直氣壯地說。
說說笑笑間,食堂到了。各視窗前排隊的人比平時少了一大半,顯得有些冷清。
“咦?今天人怎麼這麼少?”七許在蓋澆飯視窗刷了飯卡,一邊等一邊好奇地問。
“高二高三今天考試,延遲下課了。”葉濤解釋道。
七許恍然點頭,接過自己的飯,找了個不遠的位置坐下,拿起勺子開始品嘗午餐。
其他人也陸續打好飯,圍坐在同一張桌子旁。
此時,高二的考試剛剛結束。郝南、聽月、皖小伊、韓雪和聽敘白一行人正往食堂趕。
聽月忍不住小聲抱怨:“都三四天沒見著七許了,她們那個競賽到底啥時候開始啊?”
“下週一。”郝南迴答得儘量平淡,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份被刻意壓製的思念。
每次路過她們集訓的畫室,他總會忍不住透過門上的小窗或半開的門縫望一眼。有時能看到她專注地握著畫筆,側臉沉靜。
有時又能看到她和夥伴們說笑打鬨,眉眼彎彎。
他總是默默看一會兒,然後悄然離開。
而在他轉身後,畫室裡的七許偶爾會莫名地感到一道視線,下意識地望向窗外或門口,卻總是空空如也。
次數多了,她便隻當是自己最近太累,有些疑神疑鬼。
“哇,還有四天。”聽月感歎道。
“等七許凱旋歸來,我們一定要好好給她慶祝一下。”皖小伊提議。
“我舉雙手讚成!”韓雪立刻響應,“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她努力拚搏的過程本身就值得慶祝。”
“七許那麼優秀,肯定能取得好成績的,”聽敘白語氣篤定,“我們默默為她加油祝福就好。”
韓雪聞言看向聽敘白,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隨即又都有些不自在地迅速移開,嘴角卻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一行人走進瞬間變得熙攘的食堂,各自奔向心儀的視窗。
郝南排在隊伍裡,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堵塞的食堂搜尋。
終於,他的視線定格在了,那個熟悉的、梳著高馬尾、發圈上點綴著小蝴蝶的身影,就在不遠處,他心頭一緊,立刻側身擠出隊伍,急切地想要穿過擁擠的人群靠近她。
然而,七許剛好吃完飯,正和同伴們起身準備離開。
此刻,高二和高三的學生潮水般湧入食堂,交彙在一起,瞬間將本就擁擠的空間堵得水泄不通。
郝南感覺自己像陷入了泥沼,寸步難行。眼看著七許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視線儘頭,情急之下,他奮力朝著那個方向大喊:“七許。”
正要走出食堂門的七許腳步一頓,似乎聽到了什麼。
她疑惑地回頭張望,但食堂裡很混亂,喧鬨嘈雜,她什麼熟悉的麵孔也沒看到。
“怎麼了?”齊歡察覺到她的停頓。
七許搖搖頭,有些不確定:“好像……聽到有人叫我名字?”
“我沒聽見啊。”齊歡說著,看向其他人,“你們聽見了嗎?”
徐盛、高鑫鵬、葉濤都茫然地搖頭。
“這樣啊,那可能是我聽錯了,走吧。”七許說著,又回頭深深望了一眼那片喧囂的人海,依然一無所獲。
她微微蹙眉,心底卻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剛才那聲音,真的很像郝南啊。難道真的是幻覺?帶著一絲疑惑,她跟著夥伴們離開了食堂。
郝南拚儘全力想向前擠,卻被洶湧的人潮推得離目標越來越遠。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七許的身影堅定地穿過大門,消失在外麵的光亮裡,距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剛才還密不透風的人群,此刻卻彷彿得到了某種指令般,神奇地鬆動、分散開來。
視野驟然開闊,食堂裡的一切清晰可見,然而,那個他拚命想抓住的身影,已經徹底不見。
他僵立在原地,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和挫敗感瞬間將他淹沒。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被阻隔?為什麼剛才那麼擁擠,現在卻暢通無阻?為什麼?!
牙齒狠狠咬住下唇,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唇上傳來的刺痛和淡淡的血腥味,他渾然不覺,隻想將這股無處發泄的鬱結都傾注在咬緊的牙關上。
郝南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疲憊。他默默走回朋友身邊,低聲說了句:“你們吃吧,我沒胃口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食堂。
看著這片剛剛消磨了他希望的空間,隻覺得胸中憋悶,無處宣泄。
皖小伊看著郝南落寞離去的背影,小聲對同伴說:“你們有沒有覺得,郝南最近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聽月嚥下嘴裡的食物,連連點頭:“對對對,我也感覺到了,我還以為就我這麼想呢。”
“第一次見麵那會兒,感覺他挺開朗陽光的,就是那種典型的活力少年。”聽敘白回憶著說。
韓雪卻一直低著頭,用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裡的飯菜。
她其實心裡隱約知道一些他變化的原因。
當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她身上,異口同聲地問:“你知道原因?”時,她擡起頭,掩飾性地笑了笑:“我哪知道他具體怎麼回事啊。
不過,他確實變了,成績進步很大,人也比以前,嗯,沉靜了不少,心事重重的樣子。”
皖小伊若有所思:“好像真是這樣。”
“誒。要不這樣,”聽月眼睛一亮,提議道,“放學後咱們一起去網咖放鬆一下?快活快活。”
“是你自己想去玩了吧?”聽敘白毫不留情地戳穿。
“哼!”聽月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我這叫關心朋友身心健康!帶他散散心,開心點不行嗎?”
聽敘白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許。
眾人不再多言,繼續吃飯。
郝南獨自回到教室。
書本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和筆記此刻卻感覺非常的厭惡。
剛剛平複些許的煩躁感捲土重來,甚至化作一股無名火直衝頭頂。
他眉頭緊鎖,猛地一揮手,嘩啦一聲將桌上的書本全掃落在地。
他頹然地坐下,雙手用力撐住沉重的額頭。
在教室堵的他心悶的難受。
郝南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教師辦公室。他以身體不適為由,向班主任請了下午第一門考試結束後的短暫假,說是去校外買點藥。
走出校門,他漫無目的地遊蕩,隻想讓混亂的思緒沉澱下來。
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學校附近一座香火不算鼎盛的小寺廟。
廟裡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他駐足在一棵巨大的古樹下,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祈願布條,在風中輕輕搖曳。
看著那些承載著無數心願的布條,心中有了悸動。
他也向廟裡的僧人請了一條布條。握著筆,他幾乎沒有猶豫,虔誠地寫下了心底最深的渴望:
願與七許相守,歲歲年年。
願前路少些阻隔磨難。
寫好後,他仔細地將布條係在了一根他認為足夠結實、足夠高的樹枝上,還用力拽了拽確認係牢。
退後幾步,他再次凝視著那條在風中輕輕擺動的紅布條,彷彿看到了某種寄托和希望,心裡這才感到一絲久違的平靜與滿足,轉身離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走後不久,一位負責打理寺廟園林的工作人員拿著工具走了過來。
他小心地解下這棵樹上的部分祈願布條,這棵樹因為病蟲害需要被移除。
工作人員將這些布條認真地轉移係到了旁邊另一棵同樣古老的大樹上。
然而,在轉移過程中,郝南那條嶄新的布條,不知是因為係得不夠緊,還是被其他布條刮到,悄然滑脫,被一陣微風吹起,飄飄蕩蕩,最終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不遠處一個堆放廢棄香灰的角落,被灰塵掩蓋,無人察覺。
下午的考試時間快到了。
郝南隻請了很短的假,他對老師說隻是出去買點藥,會儘快趕回來。
他踩著點回到學校,下午第一門考試剛好結束的鈴聲響起。
他拿起筆,快步走向自己的考場。
考場裡,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
第二門科目的監考老師走了進來,撕開試卷密封袋。鈴聲再次響起,試卷分發下來。
郝南拿起試卷,目光掃過題目。
剛纔在寺廟獲得的片刻安寧早已消散,心緒依舊如一團亂麻,根本靜不下來。七許的身影、食堂錯過的瞬間,種種畫麵在腦海中交錯閃現。他煩躁地閉上眼睛,再睜開,隻覺得試捲上的字都在跳動。
他泄氣地丟開筆。
不行,他強迫自己冷靜。腦海中再次閃過七許專注畫畫的樣子,又看看眼前的試卷。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擰開筆蓋。必須寫。
然而,那些題目彷彿故意與他作對。有些題看了幾遍依然毫無頭緒,挫敗感像潮水般湧來。
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泛起一層委屈又焦灼的水霧。他用力眨了眨眼,忍住那股酸澀。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教室裡的提示廣播突然地響起,又增加了一股緊張的情緒。
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還有大片空白,心瞬間沉到穀底。
他慌亂地掃視著剩餘的大題,目光鎖定了一道看起來有些眼熟、或許能下手的題目。幾乎是憑著本能,他抓起筆,瘋狂地在演草紙上劃拉著,經曆一番鬥爭,找到了最終的答案。筆尖在試捲上飛速移動,字跡潦草不堪。
終於,在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摔下筆。
試卷被收走,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
那刺耳的鈴聲,像是宣告了他一場狼狽不堪的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