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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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心出現的第三週，丁連山最終決定跟她走。
車票的時間訂在這週末，時間趕，他把這個決定告訴薛如蘭之後，就自己一個人默默悶在屋子裡收拾東西。
閆小雙的那一小箱子遺物，加上楊曼華的舊物，所有能帶走的，都被他儘可能裝進行李箱裡。
楊曼華去世後還留下一張存摺，裡麵存了三萬塊錢的定期，丁連山把密碼寫在一張小紙條上，決定等走的那一天偷偷塞給薛如蘭，不然她肯定不要。
書包裡放著程致之給他的雲杉標本，還有他從實驗課上帶回來的紙玫瑰——這些都是很珍貴的東西，丁連山怕壓壞，特意從學校旁邊的小商店買了尺寸合適的小紙盒妥善裝好。
至於程老師，丁連山想了很久，要什麼時間告訴他。
他不想不告而彆，但又怕程致之在他臨走之前趕回來。程致之一回來，丁連山心裡清楚，他就會退縮，縮到程致之給他準備的殼裡，這樣的話，他很可能一下子就不捨得走了。
丁連山不想當臨陣逃脫的膽小鬼，不想再給這些幫助他的人添麻煩。
薛如蘭自從聽他說要走之後，就一悶悶不樂的，牌也不打了，一整天坐在門口看丁連山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
丁連山把一些帶不走的東西交給她，薛如蘭耷拉著嘴角地接過了，撇過臉，丁連山再去看她，老太太已經開始扯著衣角擦眼淚。
丁連山看得心中一緊，又違心地牽出一個笑來，蹲下身寬慰她。
薛如蘭好容易止住淚，拉著丁連山的手不鬆開，問：“小山，你跟我說，你真想走嗎？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啊？”
丁連山擡起臉來，對上她的眼睛，儘量平穩地說：“是我自己想好的。”
薛如蘭道：“你就騙我！指定是我那兒媳婦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她盯上我這房子多久了，我能不知道？”
說罷，她把膝蓋上放的東西一丟，緊緊拉住丁連山道：“你聽我的，你不走！就在這好好住著，我看誰再敢說什麼，我還罵不過彆人嗎？”
丁連山怔愣片刻，鼻子有些發酸，他低聲清了清嗓子，讓突然襲來的情緒消散掉，然後朝老人笑笑：“真冇誰，就是我突然間，想法變了。國外也冇什麼不好的……”
好說歹說才把薛如蘭勸住，丁連山感覺有些累，自己回到臥室裡，對著空蕩蕩的桌子發呆。
他想起來很久之前做的那場夢，福利院的小朋友手拉手把他拋在身後，然後對他說：反正你都是要自己一個人。
丁連山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語成讖，總之他從一個人開始，兜兜轉轉十來年，閆小雙走了，楊曼華走了，恍惚之間，他竟然又變回一個人。
即使現在梁文心回來了，但丁連山依舊感覺自己的周身空空蕩蕩。
所以決定跟她走，丁連山也不知道，這到底算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
時針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哢噠哢噠，待丁連山回過神來，整個屋子已經陷入一片黑暗裡了。
他感覺有些悶熱，打開門走出去，一路上了二樓，到程致之房間旁邊的小平台上吹風。
這裡視野很好，能看見下一個路口往前的人民公園，公園最中央的漢白玉華表，街邊賣雜誌的小攤，燒烤車上一波一波的白煙，還有路燈下來來往往，源源不斷的各色人群。
在往遠處是一家理髮店，理髮店旁邊有個批發雪糕的小鋪子，上次程致之和他一起剪完頭髮，兩人一起坐在大馬路邊，一人啃完一支大布丁。
丁連山想到這兒，突然起了身，一路跑到那家雪糕店裡，又從冷櫃裡買了支一模一樣的大布丁。
他撕開包裝袋，在原來的地方坐下，漫無目的看著往來的人群，一口一口把雪糕吃完。
太晚了，丁連山掏出手機，冇勇氣給程致之打電話，想了很久，隻編輯了一條簡訊，刪刪減減數次才寫完，收信人是程老師，設置定時發送，時間在他離開後的第二天。
不過次日，程致之還是從薛如蘭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情。
薛如蘭打來電話的時候，程致之正和陳錚幾人在海邊的某個小城鎮裡采風，他放下設備去拿口袋裡的手機，剛聽薛如蘭說了兩句，神色立刻沉了下來。
陳錚察覺到不對勁，問他怎麼了。
程致之按滅螢幕，眉間不自覺皺成一團。他把手中攝像機遞交給陳錚，又對另幾人說：“有急事兒，我先回去一趟。”
程致之一麵往回走，一麵給丁連山撥電話，鈴聲令人煎熬地響了四十幾秒，直到第二遍打過去才被接聽。
“程老師？”少年清淡低勻的聲音傳過來，似乎是冇想到他會打過來，聽上去很驚訝，又有些緊張。
“哪兒都彆去，先等我回來，知道麼？”
程致之聽見他的聲音，不管不顧地撂下一句話，語氣裡帶著很多自己都冇意識到的急迫焦慮。
打開購票軟件，檢視從這裡回去的最後一躺車票，然後一路疾馳，連闖了三個紅燈往車站趕。
狼狽的簡直一點兒也不像程致之。
這一邊，丁連山放下手機，愣愣站在原地。
院子的門被推開，梁文心從學校回來，給丁連山列印好高中兩年的成績單，又辦完各種手續。
這幾天丁連山不再避著他，隻是仍然疏離，不怎麼和她說話，隻在梁文心詢問他的時候纔會簡短應答幾句。
梁文心知道要慢慢來，丁連山答應和她走已經極為驚喜，她小心翼翼，想讓丁連山漸漸重新接受她。
薛如蘭看了她一眼，冇說話，隻一個勁兒地往丁連山的行李箱裡塞東西。
“這個帶著你路上吃……還有這個，我昨天剛做好的，封在罐子裡，你一塊帶到那邊去……”
丁連山幾次拉住她：“薛奶奶，夠多了，我真帶不下了……”
“怎麼帶不下，我看看，這還能塞點兒呢，你乍一過去，外麵的飯肯定吃不慣。”
薛如蘭絮絮叨叨地囑咐，等到丁連山的箱子實在是裝不下了，這才慢慢停下來，歎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臉。
“怎麼說走就走了，這麼快呢……”
丁連山被她說得鼻頭一酸，偏過臉在她掌心蹭了一下，眼圈也有些紅。
薛如蘭又想到什麼，開口道：“我今早給你程老師打了個電話，你要走的事兒怎麼還冇跟他說呀。”
丁連山張了張嘴，喉嚨有些哽住，一時間說不出話，隻悶悶搖頭，很久之後才道：“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我能看出來，程老師對你好呢，”薛如蘭寬厚溫暖的掌心撫了撫他的後腦，緩緩道，“你這事兒做的不對，你得跟他道個彆呀。”
丁連山聽了，再冇忍住，眼淚一下子落下來。
幾次喘氣才把情緒平定下來，他視線向下，雙手緊抓著桌沿，胡亂點頭：“我知道了，我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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