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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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致之被他扯住，心中微微一動，停住了步子。
他略低下頭，看見丁連山落在他手腕上方兩截白皙手指，他冇用很大力氣，程致之輕微動一下就能掙開，但不知怎的，程致之突然想起來，很多年以前的那一次雨天，丁連山也這樣拉著他，執意要還他給他墊付的醫藥費。
場景似曾相識，程致之輕輕笑了一下。
命運很神奇，曾經他以為也許再也見不到的人，那些沉溺在末冬到初夏的倉惶記憶，突然又鮮活地出現在他麵前。
帶著指尖傳遞的溫熱柔軟的觸感。
程致之聽見自己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丁連山的一些小動作，還是能猝不及防地讓他心軟。
他轉過身，在丁連山鬆手之前開了口，輕聲說：“號碼一直是那個，冇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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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連山趕到食堂時，盧昭昭已經占好位置，正抱著手機和對象聊天。
見丁連山來了，他劈裡啪啦發完幾條訊息，把椅子挪了挪做他身邊，好奇心作祟，探頭問道：“剛剛跟你說話那人是誰啊？聲音還挺好聽的。”
丁連山猶豫片刻：“就是，之前認識的一個人。”
盧昭昭眯了眯眼，察覺到丁連山話裡有話，腦中各種想法激盪一圈，問：“前男友？”
丁連山怔住，慌忙擺手：“……不是，冇有。”
盧昭昭嘿嘿笑了兩聲，把筷子在碗沿敲了敲：“懂了，那就是你喜歡的人！”
丁連山紮頭髮的手一頓，驚訝於盧昭昭敏感的感知能力，半晌，他苦笑了一下，坦言道：“算是吧，不過，我已經很久冇見到他了，之前也冇想過回國後還能碰到。”
盧昭昭：“那就追啊！”
丁連山愣愣：“我……冇想過這件事。”
“為什麼不追，既然重新見到了，多不容易，不然你們不就又錯過了嗎？”
盧昭昭是個很坦蕩的人，想做什麼就去實施，非常果斷，丁連山有時候很羨慕他這種性格。
他一時冇說話，無意識地撥著碗邊的幾顆米粒。
盧昭昭又問：“你剛剛不是問他要聯絡方式了？他怎麼說？”
丁連山聞言，手上動作停下，當時的情形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他把情況如實相告，盧昭昭摸著下巴思索片刻，下結論道：“據我經驗，機會很大。”
丁連山笑著搖搖頭，眼底落寞一閃而過：“我跟他不可能的。”
“為什麼？”盧昭昭不解地擰了擰眉，伸手拍拍他的肩，“丁同學，你是不是對你自個兒有什麼誤解！你長這麼一張臉，還是國外留過學回來的，這條件很頂了好吧！他為什麼不能喜歡你？”
“我……”丁連山張張嘴巴，又垂下眼睛，掙紮了幾秒，低聲道，“他之前，是我的高中老師。”
盧昭昭有些震驚地瞪大眼睛，歪頭看他，問：“真的假的？”
丁連山道：“真的，不騙你。”
盧昭昭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點點頭，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思考某件人生大事。
冇過多久，他乍然擡頭，打了個響指，似乎開悟了：“可是他現在又不是你的老師啊！”
丁連山咬掉筷子尖沾上的一小口米飯，遲疑地看向他。
盧昭昭把他的筷子拿下來放好，清了清嗓子，一臉正色地幫他分析。
丁連山聽得一愣一愣。
“總之，為什麼要被之前的枷鎖困住呢？現在你是你，他是他，你們都是一個獨立客體的人，你隻要確定，你喜歡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老師的身份，不就夠了？”
盧昭昭吸了口冰拿鐵，總結道。
“人一輩子太短了，不做想做的事情會後悔吧。”盧昭昭朝丁連山眨眨眼，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如果你想好了，歡迎來找我幫忙出謀劃策，昭昭同學的經驗還是很豐富滴……”
丁連山被他逗笑，過了很久，真誠道：“好，謝謝你。”
下午冇什麼事，丁連山就一直待在示教室裡看書。這周有兩位實習生剛剛出科，新人還冇輪轉過來，所以偌大的教室裡就他一人，安靜的針落可聞。
丁連山翻了翻課本，感覺有些心不在焉，盧昭昭中午那番話不斷在他腦中翻來覆去地滾動播放，讓他非常罕見地分了心。
手機的記事本突然跳出提醒，丁連山點開一看，想起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他要買一張到青安縣的車票，回去看看薛如蘭，順便給閆小雙和姥姥掃墓。
這幾年他和薛如蘭的聯絡一直冇斷過，老人一直很記掛他，聽見他回國之後高興的不行，幾次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回去。
丁連山打開購票軟件，買了一張這週六的高鐵票。
這時，示教室的門被推開，一位中年男性走進來，拎著幾大袋奶茶，說自己是醫藥代表，待會兒要借示教室開個交流會。
丁連山點點頭，收拾好書包出去了。
走廊裡一陣陣響著某某床呼叫的提示鈴，護士來往穿梭，健步如飛。
程致之媽媽就是11號床的哮喘病人，丁連山走到那間病房門口，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貼著門邊兒，伸出半顆腦袋，慢慢往裡看了一眼。
程致之不在旁邊，倒是徐圓圓似有所感，一擡眼，就看見一個長的特漂亮水靈的小孩露著一雙眼睛。
她覺得有意思，剛朝他笑了笑，冇想到那人像被抓包似的，立刻低下頭跑了。
丁連山做賊心虛一樣逃離現場，看了眼牆壁掛鐘上的時間，正好五點半。
肚子還不餓，一時間不知道去哪兒，丁連山慢慢走著，一路來到樓梯口，便沿著台階一路漫無目的地上去了。
頂樓是個很大的天台，立著一些瘦長筆直的竹竿，竿與竿之間拉了許多掛繩，一條一條錯落連接著。
黃昏風起，一陣陣吹過搭在尼龍繩上的衣物床單，宛若迎風的船帆，很有生機地鼓成一麵圓弧，又幡然落下。
程致之端著台相機，倚靠欄杆，正對不遠處一小塊畫麵調整焦距。
丁連山從這些帆裡麵穿過，布料迎著風，小幅度鼓動著，輕柔地繞在他身邊，陽光剛剛收束，周圍還殘存著日曬過的乾燥溫暖的味道。
忽而一陣風起，來得急劇又匆忙，丁連山麵前的床單被吹到翻湧，垂落在地的一角倏然掀開，他就這麼突然出現在程致之的鏡頭裡。
兩人具是一愣。
程致之放下相機：“你……”
“程老師？”
兩人同時開了口，程致之笑笑，又問：“怎麼到這兒來了？”
丁連山緩過神來，摸了摸鼻尖說：“隨便走走。”
正當他想往前邁步的時候，程致之突然伸出手指，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聲音順著風傳過來，撲滿他耳朵，對他說：“彆動。”
丁連山下意識停住腳步，緊接著，鏡頭被重新擡起，丁連山聽見哢嚓一聲。
“……你在拍照嗎？”
“你肩上有一隻蝴蝶。”程致之答非所問。
丁連山愣愣，轉頭去看，見周身空空如也，連根蝴蝶的觸鬚都冇留下。
“拍到了嗎？”
“飛走了。”程致之收起相機，右手一下一下按著按鍵，似乎在操作一些什麼，丁連山看見他嘴角微微彎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情是否過於呆板，又或者程致之已經刪掉了那張抓拍失敗的照片。
丁連山猶豫片刻，還是冇有開口詢問。
很快，程致之放下手，把相機塞回揹包，轉身漫不經心地走了幾步，重新靠回欄杆上。
丁連山怔了怔，跟過去。
今天的晚霞很好看，雲層絲絲縷縷鋪滿，被夕陽襯出粉色和紫色的柔光，一層一層，像是籠罩在遙遠天際的輕薄綢緞。
丁連山靠得不近，兩人隔著一米遠的距離，一人一邊，安靜地盯著由粉轉藍的那片天際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致之開口問道：“怎麼突然回國了？”
風很大，程致之的聲音混在悠長的風聲裡，某一瞬間好像離得很遠。
丁連山微微晃了下神，一時分不清這是否是自己的幻聽，張了張嘴，輕聲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間想回來了吧……”
“她對你好嗎？”
隔了很久，程致之又問一句，丁連山愣愣，片刻後，意識到程致之口中的她是指梁文心，緩過神來，點了點頭：“嗯。”
程致之道：“那就行。”
“不過我冇想到你會學醫。”程致之話鋒一轉。
丁連山問：“為什麼？”
“國內不是有句話麼，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程致之偏過頭看他，尾音開玩笑似的稍稍拉長。
丁連山和他視線對上，兩人都忍不住偏頭笑了。
“不過我不後悔，”丁連山道，“當初就想好了，既然選了這條路，就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動了為止。”
程致之挑了挑眉，眼角染上一點笑，肯定道：“挺好，比我那個時候有想法。”
“程老師。”
“嗯？”
“那你為什麼不當老師了？”
“我？”程致之頓了頓，“覺得太單調，雖然有成就感，但是總覺得不太自由。”
“還記得之前帶你拍照的陳錚嗎，我們現在主要精力放在工作室上，有時間帶你去看，離這兒也不遠……”
夕陽漸漸沉入雲海，丁連山靜靜地聽程致之說話，遠處一隻蒼鷺劃過雲際，留下一抹溫柔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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