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互換後和將軍HE了 第13章 生氣 生氣的懷霜 懷霜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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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
生氣的懷霜
懷霜的生氣
軍營這處實在廣闊,光禿禿的枝乾被風打得劈啪綻響,即便雲綢子裡冒了個太陽的尖兒,叫風吹一吹,仍覺得冷得厲害。
朱嶽吭笑幾聲,以為徐懷霜是不太滿意,便道:“任玄總算把你喊來了,有什麼不敢看的?咱們從前在虎虎山都繞著山跑,弟兄們個頂個的大身板,哪裡像這些個弱鳥,你現在見的,是我和任玄訓了多日的成果,他們剛來時瘦得跟個野猴子似的,那才叫冇眼看!”
稍刻,又見他扭頭狠斥:“我叫你起來了嗎?!”
徐懷霜被這語氣一振,偏過頭去瞧那水缸前的小兵,驀地驚得腦子都清醒了幾分,忙朝朱嶽道:“你怎可這樣折磨他?如今是冬日!這樣會死人的!”
她一開口,有些話便自然而然泄了出來,“朱嶽,他犯了什麼錯?”
朱嶽:“冇什麼,就是和人比劃輸了。”
徐懷霜原是眼皮稍垂盯著那位小兵,聞聲便倏地擡眼看朱嶽,麵上像是也被水缸裡的水浸過了,鬢髮濕了些許,滿是不可置信,“世間之事,有輸便有贏,輸了不氣餒,多加努力便是,你下此命令要他將頭浸在水缸裡,豈非太過蠻橫?”
“蠻橫?”朱嶽身形未動,也未收回命令,隻歪著腦袋睇她一眼,“弱肉強食,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忘了?”
徐懷霜一噎,一口氣憋在五臟六腑出不去。
她忽然就覺得周遭寧靜下來。
倘若她頂著自己的身體站在此處,她大約會因為同情那位小兵的遭遇而規勸幾句,可如今在旁人看來,她就是江修。倒顯得她方纔的話有些過分荒謬起來。
徐懷霜抿著唇,半思半惱,幾瞬過去,最終是心房裡那絲獨屬於她的念頭占了上風,便平靜道:“讓他去歇一會。”
朱嶽一霎擰眉,“怎可半途而廢?”
刮在人臉皮子上的風有些急,徐懷霜站在原地,語氣裡有更多的固執,“此乃軍令。”
任玄左右擺看,見二人意見不合,忙擠過來打圓場,“哎呀,不就是個兵麼,都是小事,小事!不說這個,朱嶽,你在這忙活了半日,還冇吃飯吧?就讓他們去歇會!也順便把飯先吃了!”
朱嶽心內雖說有些悶氣,但見底下那幫在互博的步兵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悄悄斜著眼來瞄他,他隻得重重擰著額心,擺一擺手,“去!將軍命你等稍作休息!”
目送那位小兵從水缸裡擡起臉,又踉蹌拎著衣裳穿上,自顧往遠處去,徐懷霜這才輕舒一口氣,旋即跟在任玄身後,進了主將的大帳。
大帳裡冷得能把人的身體給凍折了,見她來了,朱嶽才冷麪燒起炭火,火星子劈啪直往外跳,徐懷霜的心也跟著胡亂跳動。
一則,她今日竟接連惹怒任玄與朱嶽二人,多少有些畏懼;二則,叫這綻開的火星子一激,她才驚覺自己居然生氣了。
她在徐家活了十八年,哪怕是徐之翊拽她的頭髮絲,又或說是徐意瞳言語間對她多少有些冒犯,她都不曾生過氣。
盤踞在心房的惱意算不得太重,但也消散不去。
正煩悶著,厚重的簾陡地被拉開。
守帳的小兵探了半個腦袋進來,小聲稟著:“將軍,有大人找。”
大人?
徐懷霜:“可有說是哪位大人?”
小兵老實答道:“說是十三道監察禦史,季大人。”
帳子裡暖烘烘的,徐懷霜心裡那股胡亂衝撞的惱意卻彷彿一霎有了去處,她沉下眼,應道:“知道了。”
這季聿之,與盧鴻光一丘之貉。
她起先替江修上朝時,還對這二人和顏悅色。
大約是她太過謹慎,不曾回擊過什麼。
這二人便如書中所記載的瘋犬,緊緊攀咬著她不放。
今日她在金鑾殿始終不吭一聲,季聿之便反覆拿史例說事,話裡話外便還是江修這烜赫將軍之位來得太容易,恐叫其他武將不服。
眼下竟還追來軍營。
徐懷霜一霎起身,淡淡睨一眼正用著午膳、不把此人當回事的任玄與朱嶽,闔眼調整幾息情緒,自顧掀簾出去了。
往外行進半截路,便見季聿之穿一身淡青雲紋刻絲圓領袍,肩披雪白狐裘大氅,束冠配環,好不風流倜儻。
聽見腳步聲,季聿之笑吟吟旋身,冬日裡竟還持著摺扇,見了徐懷霜便裝模作樣展扇晃一晃,“烜赫將軍,你叫我好找。”
徐懷霜雖惱著,麵上卻不顯,隻朝他端端正正行禮,“不知季大人尋我有何事?”
細細瞧上這季聿之的皮相一眼,倒也算得玉樹臨風,但狹長的眼眸裡總透著精光,總叫徐懷霜憶起某種鼠類,她有些不適,與之交談時便低垂著眼皮,不願與之正視。
季聿之卻渾不自知,走近幾步道:“我當然是奉了官家之命前來軍營視察,烜赫將軍,你的兵呢?”
徐懷霜:“叫他們歇息去了。”
季聿之嗤笑一聲,對她上下一掃量,忽而壓低聲音道:“喏,將軍,容我說一句實在話,方纔我一路過來,旁的小將軍訓起兵來都有條不紊,隻你帳下無一人在此,有些事,還是交給對的人去做比較合適,你說呢?”
說著,他持扇往徐懷霜麵上扇一扇,像是要將眼眉間的蔑視儘數扇過去給她瞧。
兜來兜去地說,也不過是不喜江修涉足朝堂一事。
什麼訓兵,什麼合適的人,都是假話。
徐懷霜腦仁脹得生疼,後退幾步避開了那陣風,總算擡眼盯著季聿之的眼睛,好半晌強憋出一抹笑,“季大人說完了?”
季聿之點點下頜,又擺一擺頭,自顧道:“非也,我還有話冇”
“那便不必再說了,”徐懷霜很是想努力遏製自己不要失禮,心房盤起的那股火卻騰騰往外衝,“季大人,我提醒你三件事。”
“其一,空口無憑偽造聖意,此乃滅門大罪。”
“其二,澧朝並無哪條官律能證明,十三道監察禦史有資格來巡視軍營,即便宮裡要派人來,也該是盧大人,並非是你。”
徐懷霜眼瞧他的神情愈發難看,冷得跟冰柱子一般無二,她隻覺得火泄出去了,極為舒坦,便一指那口水缸,言語狠狠擊碎這塊冰柱,“其三,季大人該洗洗腦子了。”
季聿之冷眼瞟她,“落草為寇之人,不該躋身朝堂。”
徐懷霜又垂著眼皮,淡聲回道:“當日來招安之人是盧大人,季大人與其在此說我出身不光彩,不如去問盧大人,為何出爾反爾。”
說話間,她攤開手掌,盯著佈滿厚繭的掌心瞧,“季大人,哪有請人幫忙,達成目的後卻反將人一腳踢開的道理呢?”
“依我看,背信棄義之人,纔是不該躋身朝堂的那一個。”
“你!”季聿之紅眉赤眼指著她,方要再嗆幾句,眼神一瞥望見帳子裡冷眼盯他的副將,手指一僵,悻悻給收了回去,隻丟下一句:“冥頑不靈!我倒要看看你這將軍能當到幾時!”
旋即匆匆離去。
徐懷霜在原地呆站半晌,懊惱著不該如此無禮與人嗆聲,心裡卻有個聲音在悄悄喊:滿滿,你做得很不錯呀!
她頓覺煩悶,一回身便見任玄笑嘻嘻衝出來,隨後豎起拇指在她跟前比劃,“大當家,你今日這話說得文縐縐的,倒不比胡亂罵人差!教教我?”
徐懷霜剪起胳膊撐著額心,正要拒絕,忽聽身後一陣喧嚷,傾聽幾晌才聽明白有個小兵用飯時昏了過去。
朱嶽便也挑簾出來,招來一人問:“何人暈了?”
小兵答道:“回朱副將,是樓愈。”
任玄一聽便嘀咕:“不過泡了幾回冷水,身子真不頂事。”
徐懷霜聞聲便弄清這叫樓愈的小兵就是先前被罰那位,於是她陡地環掃一圈,朝那位答話的小兵命道:“將樓愈擡來主帳,再將軍醫喚來。”
樓愈很快被幾人擡進帳子裡,大約是帳子裡燒的炭夠暖和,平躺不過幾息,他的額上便細細密密冒出一圈汗珠。
軍醫把著脈,不一時診道:“生了高熱,不是什麼大問題,我開幾帖藥,再好好養幾日,便無大礙了。”
話音甫落,又有一人來請軍醫,說是隔壁帳子裡有人鬨肚子,請他再去瞧瞧,軍醫旋即提筆寫下藥方,匆忙跟著那人出去了。
朱嶽冷目睨著躺在榻上的樓愈,嫌棄道:“這就病了,還真是經不起折騰。”
任玄擠開徐懷霜,嘴上雖也與朱嶽一般嫌棄,手上卻不知何時捏了條濕帕,胡亂往樓愈麵上擦拭。
徐懷霜靜靜看著這二人心口不一,眼眸稍稍一轉,便定在了樓愈的腳後跟。
她原以為自個看錯了,湊近細瞧才低呼一聲:“你們看,這可是血?”
比及任玄的粗魯,朱嶽心思較細,聞聲便去瞧樓愈的雙腳,不一時皺起眉,伸手去摸,臉色卻陡地一變!
朱嶽吩咐任玄摁著樓愈的上半身,當即托住他的雙腳,要將那雙粗糙的黑靴給脫下來,未料樓愈卻倏然掙紮起來,嘴裡直喊著好疼,朱嶽沉著臉,隻得反抽出腰間佩刀,照著黑靴的邊緣一割!
徐懷霜怔愣瞧著,眼前所見竟叫她一時啞了喉。
那黑靴裡墊了五指寬的碎石,每一塊都浸著刺目的紅,樓愈的腳後跟早已被尖銳的碎石磨得血肉模糊,甚說有幾塊碎石還深深陷進了皮肉裡。
朱嶽與任玄也怔住了,好半晌冇吭聲。
許是這樣鑽心的疼叫樓愈有了意識,他虛虛擡起眼皮便見主將與副將都盯著自己的腳,而腳上的黑靴已無影無蹤。
樓愈倏地急切掙紮著往榻下翻,雙腳沾地卻被疼得發軟跪在榻邊,隻能喘息扶著床榻求饒,“將軍,副將,我不是有意要瞞著的!還請將我留下!不要將我逐出軍營!”
任玄被他這模樣驚得心神一振,凶道:“你這是作甚?不要命了?”
樓愈瞧著不過十七八歲,聞聲往後縮一縮肩,還要再解釋,便見那位將軍攔下了任副將,緊接著走近他,蹲下身子與他溫聲說道:“彆怕,你先好好躺著。”
待得艱難躺回榻上,便見將軍斟來一杯熱茶,朝他溫潤一笑,“樓愈,能不能和我們說一說,為什麼要在靴子裡塞這樣多的碎石?”
熱茶浸暖了他的五臟六腑,樓愈低垂著腦袋,半晌才小聲道:“我長得不高,若是不這樣瞞著,我都進不了軍營。”
朱嶽與任玄互相睇眼,朱嶽便道:“你何時參的軍?”
樓愈答道:“一個月前。”
任玄不明白他這樣究竟用意幾何,想問些什麼,便直直給問了出來,“軍中月銀不高,我瞧你身子骨也不是什麼太硬朗的,為何非要參軍?盛都城裡那樣多的茶肆酒樓,還給不了你一個活計?”
樓愈卻一反常態重重捶了下床榻,“可是我想變得強大!”
他發泄過了,又頹靡下來,低聲道:“我父母走得早,我與妹妹相依為命,在叔嬸家幫著做農活,這樣的日子的確很幸福,我也不用受這樣的罪,可是他們都死在了匪賊手中!”
他話鋒倏轉:“那日我外出上山砍柴,回來時卻親眼目睹叔嬸與我妹妹被砍得隻剩一口氣,家裡值錢的東西也被搶了,我叔嬸死不瞑目,那幫狼心狗肺之人,我妹妹才六歲!他們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生得不高,我便在靴子裡墊滿石子,這樣我看著就高了,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有多疼,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要學更多的本領,再親手去殺了那幫人!”
說罷他又驚覺麵前這三人皆是山匪出身,忙胡亂解釋起來,“我不是說你們狼心狗肺!將軍,副將,我不是說你們!你們打了勝仗,救了邊關的百姓,是好人。”
任玄被他的話慪得一口氣上不來,咬牙追問道:“你家住何處?可知那些人是誰?”
樓愈:“我叔嬸家住天狼山腳下,那些人是天狼山狼騰寨的。”
任玄冷蟄笑了,“老子就知道,又是這幫喪良心的狗玩意!”
徐懷霜始終緘默著。
她自知山匪並非善類,從前也聽說過一些與山匪有關之事,隻是那些始終是旁聽於耳,遠不如親眼所見來得真實。
她震撼樓愈為替家人報仇的決心。
也痛恨草芥人命的山匪。
她知這具身體也是山匪出身,她隻知江修與朝廷達成協議,一舉擊退南蠻子,護住了邊關百姓。
她卻不知從前做山匪時,江修是何模樣。
她不免去想些有的冇的。
她原以為在這樣兀長的沉默裡,不會再有什麼言語間的交流了,不想朱嶽卻一反常態,奪過任玄手裡的濕帕,重新往銅盆裡浸洗了一遍,旋即冷著臉替樓愈擦拭起腳後跟的血跡來,“是我看走了眼,以為你弱不禁風,冇成想是條漢子!”
“彆動,放心,你就在軍營裡待著。”
“我替你瞞下。”
徐懷霜聽了這幾句話為之一振。
心內便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入了魔般反覆催促她去一趟虎虎山,去探尋盤踞在她心中的是非對錯,探尋這如狼似虎的二位副將,與那位和她互換魂魄的江修,到底是不是惡鬼羅刹。
朱嶽處理這樣的傷口有一手,不一時便包好了雙腳。
樓愈想起身答謝,又被他強硬摁了回去。
見大當家沉默出了主帳,朱嶽便衝任玄睇眼,二人一併跟隨出去了。
時至黃昏,冬日的天一霎就暗沉下來。
軍營裡燃起篝火,最近的一捧熱浪打在徐懷霜的臉上,映照著她晦暗不明的臉。
朱嶽歎息一聲,以為她萬分同情樓愈,是以才這般傷感,便上前拍拍她的肩,“行了,弱肉強食是對的,你說的那什麼犯了錯再努力改正,也是對的,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樓愈為了家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樣的魄力始終裹挾著徐懷霜,她盯著最近的那堆劈啪綻響的篝火,雙唇不自覺喃喃,“家人”
“快過年了。”
她想家人了。
任玄樂嗬一笑,“是啊,誰又能想到呢,咱們去年還是匪呢,今年就成官了!”
他話雖說得暢然,眼睛卻也緊緊盯著那團篝火。
顯然有些話冇說出口。
不知幾晌,火星子劈啪炸開,大當家萬分平靜的話也傳至耳畔。
“既已做官,便再與匪無關。”
“可是任玄,朱嶽,你們”
自知回不去徐家過新年,又驚覺心裡那股想探尋江修的感覺已超越了她原本要回家的心,十餘年來不曾有過的情緒,譬如害怕,生氣,懊悔,都在這些時日逐寸展露,徐懷霜輕輕扯唇一笑,“想不想回虎虎山看看?”
她好像,成了另一個人。
她有一些想去親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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