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曜破穹 第26章 星輝
星輝淬魂，暗影織網
聖心閣內，時間在以另一種方式證明它的價值。
愈子謙盤膝坐在玉榻之上，雙目微闔，整個人的氣息變得異常沉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疏離感。他的意識不再關注肉身的感知，而是完全沉入了《星脈凝元訣》所構建的奇異內景之中。
那裡並非黑暗，而是一片無垠的、彷彿位於他識海深處的微縮星空。無數細碎的光點，如同塵封的星辰，稀疏地散佈著，代表著他還未完全凝練、散亂無序的精神力。法訣運轉，他的核心意識如同化為了這片星空的主宰，以一種超越言語的意誌，開始引導、彙聚這些散碎的光點。
過程遠比想象中艱難。那些精神光點並非溫順的綿羊，它們如同擁有自己的惰性，抗拒著聚合，稍有不慎，引導的意念過強，便會導致光點潰散，過弱則又無法撼動分毫。子謙需要保持一種極致的專注與耐心，如同最精密的工匠，用無形的意念之絲，一點點地牽引、編織。
不知失敗了多少次，在他心神幾乎耗竭之際，第一顆稍顯明亮的「星辰」終於在內景星空中穩定地凝聚出來。雖然光芒依舊微弱，但它的出現，彷彿定海神針，讓整個躁動散亂的內景星空都為之一靜。
就在這顆意念星辰成型的刹那，子謙對外界的感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無需睜眼，便能「看」到身周空氣中靈氣的流動，它們不再是模糊的能量，而是呈現出細微的色澤與軌跡的差異。他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嘩嘩聲響，能「內視」到經脈中聖力運轉時最微小的滯澀與順暢。
更重要的是，他對自身血脈之力和溯光劍魄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能「看」到，那暗金色的血脈力量，如同一條被囚禁的咆哮江河，在自己拓寬的經脈與丹田中左衝右突，充滿了桀驁不馴的野性。而透明的溯光劍魄，則像是一個冷靜而精密的核心，不斷散發著空間波紋，試圖安撫、引導，卻又時常被那狂暴的力量衝撞得漣漪激蕩。兩者接觸的邊緣地帶，那些正在緩慢融合的混沌區域，能量結構極其不穩定，時而迸發出危險的火花，彷彿隨時可能引發一場內在的爆炸。
《星脈凝元訣》帶來的精細掌控力，讓他第一次真正「觸控」到了這兩種力量的本質與衝突。他嘗試著，分出一縷細如發絲、卻凝練如鋼針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混沌的交界處。
「嗡——！」
如同捅了馬蜂窩！原本就躁動的血脈之力彷彿受到了挑釁，一股暴戾的意念順著那縷神識反衝而來，瞬間讓子謙頭腦一痛，眼前發黑，那縷神識幾乎瞬間潰散。而溯光劍魄也受到刺激，空間波紋一陣紊亂，切割得他經脈隱隱作痛。
子謙悶哼一聲，臉色白了白，立刻收斂神識，不敢再輕易嘗試。他終於深切體會到炎煌所說的「凶險異常」。這不僅僅是力量層麵的碰撞，更是兩種不同法則、不同意誌的相互傾軋。沒有《星脈凝元訣》穩固心神，剛才那一下反噬，就足以讓他神識受創。
他不再急於求成，而是按照法訣指引，繼續沉浸在凝練「意念星辰」的過程中。他明白，唯有將神識錘煉得足夠強大、足夠堅韌，才能擁有引導乃至駕馭這股力量的資格。一顆、兩顆……內景星空中的光點，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著更穩定、更明亮的星辰轉化。他的精神力在失敗與成功的交替中，被反複淬煉，變得更加凝實、敏銳。
與此同時，旁邊的火嫻雲，則經曆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修行。
她修煉《涅盤心經》時，周身籠罩在一層溫暖、瑩潤的赤金光暈之中，彷彿化身為一枚即將孵化的神卵。與子謙的冰冷沉靜不同，她的氣息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甚至帶著一絲神聖的意味。
《涅盤心經》的前篇，重在「感知」與「共鳴」。它引導著嫻雲去細細體會那新生的「守護之焰」中蘊含的意誌——那並非毀滅的衝動，而是一種想要隔絕傷害、保護珍視之物的強烈願望。這願望與她保護子謙時的決心同源，與朱雀血脈中象征著重生與守護的「涅盤」真意隱隱相合。
她感受到，這縷守護之焰，雖然微弱，但其本質極高，它並非存在於她的經脈或丹田，而是更深層地，與她的靈魂、與她焚天劍魄的本源纏繞在一起。修煉《涅盤心經》，就是不斷以自身的神魂與聖力去溫養它，理解它，讓這縷火焰的意誌，徹底成為她自己意誌的一部分。
她嘗試著，如同《涅盤心經》引導的那樣，將一縷心神沉入守護之焰中。
瞬間，她彷彿進入了一個由溫暖金光構成的世界。這裡沒有狂暴的能量，隻有一種無比安心的、如同回歸本源的感覺。她「看」到了這火焰中蘊含的影像碎片——是子謙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是他染血卻試圖安撫她的笑容，是自己拚儘一切想要留住他生命的絕望祈禱……這些畫麵，正是這縷火焰誕生的源泉。
一種明悟在她心中升起。她開始引導自身的焚天聖力，不再是簡單地灌注，而是如同編織般，將一絲絲聖力融入這守護之焰中，火焰輕輕搖曳，似乎發出愉悅的共鳴，那琉璃般的光澤似乎更明亮了一絲。
她甚至開始嘗試，將這股守護的意誌，融入她最熟悉的《星火咒》。她抬起手，指尖星光凝聚，但這一次，三百點星火不再僅僅是熾熱與靈動，其核心都帶上了一點微不可查的堅韌金光。當她意念一動，星火如同受到無形力場的牽引，瞬間在她麵前交織成一麵薄薄的、由無數星火與金色光絲構成的「星火守護壁」。雖然這壁障還極其脆弱，範圍也小，但其蘊含的穩定與守護意味，與她以往所有攻擊性的術法都截然不同。
一種全新的力量應用方式，在她麵前掀開了一角。
就在兩個孩子於聖心閣內潛心修行，一個月的期限緩緩流逝之時，外界的暗流，並未因他們的隱匿而停歇，反而在某些力量的推動下，編織得愈發細密。
·執法殿，秘檔司。
炎淩長老麵前懸浮著一枚散發著幽光的玉簡，裡麵是關於孫滸神魂深處那自毀印記的詳細分析報告。
「……印記結構陰損詭譎，自毀機製精妙，絕非下界尋常邪道手段，其核心符文結構與古籍記載中『幽冥蝕魂咒』有七分相似，疑似出自幽冥聖教『暗魂殿』之手……『潛蛇十七號』已確認死亡，線索中斷。建議提升聖山外圍警戒等級，並對近三十年收錄的弟子進行新一輪的、更隱秘的背景篩查，尤其關注與『流火之徑事件』時間點相近入門的弟子……」
炎淩麵色冷峻。幽冥聖教的觸角，竟然已經滲透到了外門弟子層麵？雖然隻是最外圍的棋子，但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他沉吟片刻，指尖燃起一縷火焰，在玉簡上烙下一個特殊的加密印記，這意味著這份情報和後續行動，將隻對聖皇和極少數核心長老開放。一場無聲的清洗與排查，在聖山內部悄然展開。
·幽冥聖教，某處地下據點。
「……青鸞峰的淩清羽似乎也對那兩個孩子產生了興趣，正在暗中排查年幼弟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昏暗的密室中回蕩。
主座上的黑袍人發出一聲嗤笑：「淩清羽？那個自以為是的青鸞小子？不過是想在聖山論道上拔得頭籌罷了。讓他去查，正好可以替我們吸引一部分注意力。我們的人，不要輕舉妄動，繼續深挖那兩個孩子被帶入聖山之前的一切資訊！炎煌不可能憑空變出兩個弟子來，他們總有來曆！找到他們的根腳，或許就能解開那『未知高位格血脈』之謎。」
「是。另外，『獵麟』乙案所需的資源已經調配到位，隻待時機。」
「耐心等待。炎煌將他們藏得如此之深，短時間內不會讓他們露麵。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魚兒自己浮出水麵的契機……比如，不久後的『聖山巡禮』？」
·青鸞峰，淩清羽的洞府。
「師兄，我們排查了近年來所有記錄在案的幼齡弟子，並未發現特彆符合『天賦異稟到引動聖皇』特征的人選。除非……」彙報的弟子遲疑了一下。
「除非什麼？」
「除非他們的資訊，從一開始就被列為了最高機密，未錄入尋常檔案。或者，他們並非通過正常渠道入門。」
淩清羽輕輕敲擊著桌麵，眼神閃爍：「最高機密……非正常渠道……看來，我們這位聖皇陛下，所圖不小啊。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聖山巡禮將近，屆時各方附庸勢力、交好宗門都會派年輕子弟前來觀禮，其中不乏一些隱藏的天才……或許，我們要找的人，會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吩咐下去，聖山巡禮期間，讓我們的人多留意那些『生麵孔』，尤其是……表現與年齡不符，或者氣息有些『特彆』的。」
一個月的時間，在聖心閣內彷彿隻是彈指一瞬。
當炎煌的身影再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閣內時，子謙和嫻雲幾乎同時從深沉的修行中蘇醒。
子謙睜開眼，眸中不再是孩童的清澈，而是多了一種如同星輝般沉靜、深邃的光芒。他周身的氣息更加內斂，但仔細感知，卻能發現其精神意念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鋼，凝實而銳利。他成功凝練出了七顆「意念星辰」，雖然距離《星脈凝元訣》第一重圓滿的九星連珠尚有距離，但已然初步掌握了以神識精細洞察、微調自身力量的能力。對於血脈之力與劍魄的融合，他不再貿然嘗試，而是學會了以更柔和的方式去「安撫」與「觀察」，雖未有大進展，但那混沌區域的穩定性，卻提高了少許。
嫻雲則顯得更加靈動，周身氣息溫暖而祥和，那層赤金光暈已能隨心收斂。她攤開手掌，一縷融合了琉璃金色澤的火焰歡快地跳躍著，散發出令人安心的守護意味。她成功將《涅盤心經》前篇修至入門，守護之焰已徹底穩固，並與她的神魂初步相融。更重要的是，她已經能初步將守護之焰的意誌，融入《星火咒》之中，施展出兼具乾擾與防禦的「星火羅網」和微型的「星火守護壁」。
炎煌的目光掃過兩人，微微頷首，算是認可了他們這一個月的苦修成果。
「根基稍固，雛形初具。」他緩緩開口，「但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閉門造車，終難成大器。」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聖心閣的阻隔，望向了外界。
「三日之後，聖山將舉行『聖山巡禮』。屆時，爾等隨我一同出席。」
子謙和嫻雲心中皆是一動。聖山巡禮，是朱雀聖山對外展示實力、與附庸勢力、交好宗門交流的重要典禮，也會有不少年輕子弟前來觀禮甚至切磋。
「爺爺，我們……」嫻雲有些遲疑，他們身份特殊，如此公開露麵……
炎煌自然明白她的顧慮，淡淡道：「無需擔憂。屆時，你們隻是我座下兩名普通的記名弟子。子謙，你的空間之力與血脈氣息，我已為你施加了一層臨時封印，隻要你不主動全力激發，便是聖王親至，也難窺虛實。嫻雲，你的守護之焰本質內斂，外人隻會覺你火焰溫和，不會深究。」
他頓了頓，聲音中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此次巡禮，於你們而言，是見識外界，也是……一次考驗。看看這外麵的世界，看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有些風波，並非一味躲避就能平息。有時，置身其中，方能看清暗流的方向。」
子謙和嫻雲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躍躍欲試。他們知道，平靜的修行時光暫時結束了。聖山巡禮，將是他們真正踏入這個世界漩渦的第一步。
閣外，風雲漸起。而閣內，兩顆蒙塵的明珠，即將在萬眾矚目下，展露他們初成的、卻已註定不凡的光芒。暗處的網，已悄然張開，等待著魚兒遊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