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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122章 內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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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剛剛有些偏西,壽陽城內便狀況頻發。

先是有百姓聽見自家地下有莫名其妙的水聲,然後路麵上的石板突然蹦起一尺多高,隨後臭水溝的汙水便噴湧而出,士兵百姓趕緊來堵,但是城外護城河裡一丈多高的水,水壓強勁,壓住了這塊兒頂起來那塊兒,不到一刻鐘,全城四分之一街道的臭水溝都開始返水,臟水漫流臭氣熏天,城中無論官吏百姓全都被熏得頭昏腦漲,一半兒百姓連午飯都沒吃下去。

“快,把臟水收起來往城牆外麵倒!”王琳帶著自己的親兵站在十字街頭親自指揮。

“王大人,城裡府庫、藥房、醫館存藥多麼?”王琳皺眉問道。

“哎呦!藥可不多呀!”王貴顯一拍大腿道:“陳軍留給咱們準備的時間太短了,而且壽陽周圍也就八公山還產點兒草藥,府庫沒多少存貨,估計醫館藥房也夠嗆!”

“那可麻煩了。”王琳扶著額頭歎道:“地溝透水根本壓不住,這城裡水位估計還得再漲,人如果長時間泡在水裡必然身體浮腫,再加上這水還不乾淨,喝進肚子必然腹瀉,折損軍力影響士氣不說,還牽累城中百姓一起遭罪……”

“將軍,那眼下該怎麼辦?”王貴顯問道。

“這樣……臨時征用全城二層以上的酒肆、歌樓、茶莊還有地勢高的民居,優先用來安頓城中老弱婦孺,把府庫中的行軍帳篷發給城牆上的將士,讓他們就地睡在城牆上,免得沾了臟水生病,吃喝拉撒全在城牆上,臟東西直接往城外倒,讓城中所有郎中分片負責照顧城中百姓,如果有百姓生病,立即送到相國城和金城集中照料,千萬不能讓疫病蔓延。”王琳疾聲安排道。

“好!王將軍想得真細致啊,我這就去安排!”王貴顯見王琳方略如此周詳,心中稍安,展顏笑道。

“嗬……”王琳看著王貴顯趟水離去的背影,無力地歎了口氣,“吳明徹啊吳明徹,好手段啊……”

王琳跺了跺腳,水花激起半尺多高,隻是這麼一會兒功夫,城中水位好像又漲了兩寸,此時已經沒過了腳踝。

“城裡的積水能不能排到外麵去?”王琳問身邊跟了自己二十年的長史陸納道。

“將軍,恕我直言,還是彆白費力氣了。”陸納搖頭歎道:“依屬下看,就是發動全城百姓拿上家裡的鍋碗瓢盆去排水,這進度也跟不上城外往裡透水的速度。”

“我覺得應該趁著水位還不高,趕緊讓百姓把柴火和糧食存到高處,彆全被汙水泡壞了。”陸納身邊的裨將潘純道:“還有城裡的雞鴨豬羊,也趕緊殺了吃肉為好,免得死了再吃生病。”

“唉……”王琳長歎一聲,無奈道:“就按剛才所說,去辦吧。”

“是……”陸納潘純聞言,躬身應道。

壽陽城內王琳忙得焦頭爛額,城外瓦埠湖附近,戚雲司馬廉等人卻是乾得熱火朝天。

窄小處挖洞極耗體力,才乾到申時左右,司馬廉的肚子就開始叫了。

“雲子,是不是快開飯了?”司馬廉灰頭土臉地從洞裡鑽出來,對戚雲說道。

“早著呢,你看外麵還大亮著呢。”戚雲一指頭頂的豎井口,笑道:“咋了?累了啊?不行就歇會兒,換我來。”

司馬廉抬頭向井口看去,大亮的天光刺得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線,“可能是中午吃得少了,這麼一會兒肚子就叫喚了。”

“吃多了鑽洞費勁,我中午其實也沒放開吃。”戚雲道:“應該跟姚大人說說,乾活兒這幾天少做米飯,多做點兒饅頭,這樣餓了隨時能啃兩口。”

“是是是,輪休的時候吃兩口,等你挖出一筐土來我也消化了,好法子。”司馬廉笑道:“要不你現在就找趙大人說這事兒吧,省得忘了。”

“好,那你再挺一會兒,我順便看看還有沒有吃的。”戚雲道,說罷順著立在豎井裡的竹竿三兩下就爬了上去。

“哎?趙大人,您這是乾啥去了?”戚雲爬出井口,就看到趙長吉拎著兩桶水往這邊走過來。

“給你們打點兒水,乾活兒造得臟兮兮的,睡覺前洗一洗。”趙長吉放下水桶道。

“哦,那謝謝趙大人了。”戚雲笑道。

“不客氣,要說謝,我還得謝謝你們。”趙長吉笑道。

“啊?謝我們啥啊?”戚雲道。

“你們出的主意,我不是轉達給了錢司馬他們麼,剛剛錢司馬特意來給我道謝,說效率確實提高了不少,而且活兒乾得也比之前漂亮,我平白受了不少感激之詞不說,還得了人家一隻燒雞。”趙長吉說著,從腰後摘下一個荷葉包,燒雞的香氣立即飄進了戚雲的鼻子裡。

“那……那是趙大人您應得的。”戚雲舔舔嘴唇,笑道:“您忙活一宿,吃他一隻燒雞還不是應該的麼。”

“少來,占便宜的事兒我可不乾。”趙長吉笑道:“把司馬廉伍牧呂方休全都叫上來吧,把雞分著吃了再接著乾活兒。”

“好嘞!”戚雲嘿嘿笑道:“還得是趙大人這人品,要換了蕭大人肯定得蹲豎井邊兒,一邊吧唧嘴兒一邊看我們乾活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趙長吉聞言眼前立即有了畫麵,順手拍了戚雲腦袋一下,“看在你把我逗了的份兒上,這話我就不給蕭大人轉達了。”

豎井邊,趙長吉戚雲五人圍坐一圈兒,三兩下就把燒雞拆碎,不一會兒就下了肚,隻剩下地上一堆骨頭。

“對了趙大人,您能不能跟姚大人說說,乾活兒這幾天,讓做飯的多做點兒饅頭啊?”戚雲問道。

“這是為何?”趙長吉問道。

“挖暗渠這活兒確實挺累,吃不飽乾不動,但是吃多了還不好鑽洞,做饅頭的話,餓了可以隨時啃,不影響乾活兒。”戚雲答道。

“哦,好,我這就去。”趙長吉拍拍手站起身來就走,走前還囑咐道:“剛吃完不急著下洞,歇一會兒吧!”

“好——”戚雲四人看著趙長吉的背影答道。

“這趙大人對咱還真不錯啊。”呂方休笑道。

“我倒是覺得大人們對咱們都不錯。”伍牧道。

“也分人吧?”呂方休道:“這次留在爛柯山的餘亮餘大人,還有韓五奇韓大人,官威就不小,稍微做得有一點兒不好,就吹鬍子瞪眼,動手打的時候也有。”

“大人們有啥義務給咱笑臉兒呢。”戚雲輕聲笑道:“管吃管住,教本事,給前程,還指望人家江湖上成名的好手、官府掛銜的命官天天哄著咱玩兒?憑啥啊?沒有人家,咱們就是一幫臭水溝子裡麵刨食兒的叫花子,是人家欠咱的,還是咱欠人家的?”

“這……”呂方休聞言有點兒臉紅,“是……是哈,我也是飄了,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了,等回了爛柯山,我就把雲子你這話說給我們隊那些人聽聽,彆一天天得了便宜還賣乖。”

“歇差不多了,乾活兒吧!”司馬廉站起身來順手拉起戚雲,“大人們待咱不薄,咱也不能對不起人家,乾活兒吧!”

“對!也不能對不起燒雞!”呂方休笑道。

九月初五,陳軍堰水灌城的第五天。

壽陽城內每況愈下,城內水位已經漲到了齊膝之深,百姓自家的茅房、雞窩、鴨圈全部灌水,雞糞鴨屎糞順著水流飄得滿城都是,儲存不當的米麵糧油全被臟水汙染,灶坑泡壞,房倒屋塌者不可計數,城中時不時就能聽見房梁被壓斷的聲音,大量百姓吃不上飯,一些體弱的老人已經出現了浮腫,而隨著城中臟水的持續汙染,越來越多的將士百姓因為食物不潔而上吐下瀉,戰力肉眼可見地下降著。

然而如此局麵之下,壽陽城內的高層之間仍然衝突不斷。

壽陽城西,定湖門城樓之上,王琳正在給城門校尉和負責守衛城牆的主將下令:“減少城頭巡邏隊伍人次,讓身體不舒服的兄弟們輪流站崗,身體目前無礙的將士儘量藏起來,不要讓城外陳軍發現。”

“將軍,這樣一來陳軍不就知道我軍虛弱了麼?”城西主將是裨將蔡文斌,聞言立即皺眉不解道。

“就算不這樣做,陳軍就猜不到咱們壽陽城中的情況麼?”王琳無奈道:“這臭氣熏天的,方圓三十裡估計都能聞得到,想藏?你藏得住麼?”

“這……”蔡文斌愣住,“可是……咱們這麼做不是故意示弱嘛?要是陳軍趁機攻城怎麼辦?”

“我就是要誘敵攻城。”王琳低聲道:“眼下的情況,陳軍在城外每天吃飽喝足養精蓄銳,我們在城裡吃苦受罪一天不如一天,這樣下去……我軍戰力必然每況愈下,所以對於我軍而言,這第一仗越早打越好,攻城戰隻要沒能一鼓作氣拿下城牆,那越拖就對守城方越有利,但是如果攻城一方始終不敲響這第一通戰鼓,那對我們守城一方就永遠有著極強的威懾,我軍士氣始終會被壓下一頭。所以趁早讓陳軍打響第一場攻城戰,隻要守住城牆就是勝利,這既能穩定我軍軍心,也可以挫敵銳氣,明白了麼?”

“哦……噢噢噢——”蔡文斌雖然粗狂,但是畢竟跟了王琳十幾年,王琳這一番話說完,他立即想通了其中關竅,目光炯炯地對王琳說道:“將軍好計策啊!我這就去安排!”

蔡文斌剛走,長史陸納就匆匆登上城樓,麵色頗為難看地躬身道:“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嗬……說吧,什麼事。”王琳看陸納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但也不能不聽。

“屬下今日安排二十幾個患病的百姓去金城修養,但是……被劉主簿給趕出來了。”陸納道。

“劉主簿?他哪有這個膽子,肯定還是盧潛從中作梗。”王琳冷笑道。

“……”陸納見王琳如此直白,也不再遮掩,點頭道:“是,劉主簿也說了,就是行台尚書盧潛下的令——病患一律不得進入金城,要休養就去相國城,金城一個不收。”

“嗬……一個不收?”王琳氣急反笑:“我猜他盧潛的理由,無非是什麼金城中都是高官貴胄,金枝玉葉,被傳染了疫病誰都擔待不起吧?”

“將軍明鑒。”陸納無奈笑道:“幾乎一字不差。”

“他媽的……”王琳咬牙啐了一口,“他不收就不收吧,先把病患送到相國城府衙安置,我現在沒空跟姓盧的置氣。”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陸納應道。

陸納離去,王琳麵沉似水,盧潛如此不合時宜的添亂,讓他實在氣不打一處來。

“外麵什麼聲音?”王琳隱隱聽見城外有不小的人聲,開口問道。

“將軍……陳軍在喊話呢。”裨將潘純低聲道。

“喊話?喊的什麼?”

“……屬下覺得,您還是出去自己聽聽吧。”潘純道。

“走。”王琳聞言,起身下了城樓,帶著潘純等人來到城牆之上。

“好叫壽陽城守將王琳王將軍與城中百姓知道——兩國交戰,刀兵相見,水火無情,百姓何辜?我大陳征北大將軍吳明徹體恤城中艱難,願接收城中病患到我陳軍大營醫治,現將渡船置於護城河中,凡自城中上船者,我軍必定妥善照顧,絕不食言!

好叫壽陽城守將王琳王將軍……”

王琳側身靠在城牆牆垛後,從女牆看向護城河,果然看到了一條漁船隨著水波微微搖晃。

“嗬……他媽的,就連敵軍都比咱們自己人有人情味兒。”王琳心中罵了一句。

“將軍,你看這……”潘純苦笑著詢問王琳的態度,追隨王琳將近二十年,潘純最是明白王琳的心思,否則剛才也不會讓王琳親自出來聽陳軍喊話。

“把城中病患交給陳軍其實也未嘗不可……”王琳果然如同潘純預料的一般沉吟道:“就算是為了體恤百姓的名聲,吳明徹也肯定會儘力照料這些人,更何況吳明徹本就是江淮人士,再加上這份鄉情在,城裡這些病弱出去一定不會吃虧,隻是……”

“隻是我們一旦按照陳軍所言,把病患百姓送交陳軍,隻怕會給盧潛盧尚書落下個通敵的口實,到時候……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它也是屎,將軍,咱們可未必能說得清楚啊……”潘純低聲道。

“嗯?”王琳聞言一皺眉,笑著反問道:“你小子考慮得這麼清楚,難道早就想好怎麼辦了?”

“嘿嘿嘿……”潘純呲個大牙笑道:“那俺小潘子也給將軍當一把軍師?”

“那就彆客氣啦潘軍師,咋的?還得我給你泡壺茶打扇子不成?”王琳瞪眼笑道。

“彆彆彆,我哪受得起啊。”潘純笑道。

“那就快說!老百姓還遭著罪呢。”王琳道。

“是是是。”潘純收起笑臉,低聲道:“其實簡單,盧潛不是說怕病患傳染金城的達官顯貴麼?那咱就順水推舟,咱就說咱把病患給陳軍送過去,是為了讓陳軍被傳染,這樣一來城裡病患少了,陳軍患病風險增大了,一舉兩得啊。”

王琳聞言歪著腦袋,用怪異的眼光看向潘純,搞得潘純還挺不適應。

“小潘子啊小潘子。”王琳笑著拍拍潘純的肩膀,“你小子現在不練刀法改練兵法了是吧?這同樣一件事兒到你嘴裡就能黑的說成白的?好好好,你小子好好努力,以後老子讓你獨當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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