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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141章 夜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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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二十二日,相國城斷糧的第五天。

入夜,王琳穿著樸素的灰色衣袍坐在城頭,身邊是一口大鍋,鍋裡煮著從弓弩上拆下來的牛筋。

城外,護軍將軍淳於岑的部隊,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王琳眼皮子底下打造攻城器械,絲毫不把相國城的五千守軍當回事兒,當然,這是淳於岑的誘敵之計也說不定。

潘純盔歪甲斜地癱坐在王琳對麵,嘴唇乾裂,眼窩深陷。

“將軍,熟了嗎?餓了。”潘純儘力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腰帶道。

“還早著呢,不信你嘗嘗。”王琳用筷子撈出一塊牛筋扔給潘純。

“呼呼呼……”潘純雙手接住冒著熱氣的牛筋,吹了吹就扔進了嘴裡開嚼,可就算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腦門子都蹦出了青筋,這塊兒牛筋也沒被他嚼爛,最後無奈隻能吐了出來。

“不行啊將軍,真咬不動。”潘純有些可惜地看著手裡這塊兒牛筋,無奈笑道。

“扔進來,再燉一會兒。”王琳掀開鍋蓋道。

“啊?”潘純聞言一愣,“將軍你不嫌棄?”

“反正就咱倆吃,又沒有外人。”王琳無所謂道。

“那行。”潘純也不矯情,隨手把他沒嚼爛的牛筋扔回了鍋裡。

王琳蓋上鍋蓋,又往鍋底填了幾根柴火。

潘純現在虛得連站起來都嫌累,手腳並用蹭到王琳跟前,笑道:“將軍,你聞到沒?外麵陳軍吃的啥呀?”

“黍米飯,蒸醬菜,好像還有火腿。”王琳從容道:“這幾天他們專挑味道重的吃食下鍋,就是給咱們聞味兒的。”

“也行啊。”潘純笑道:“閉眼聞味兒,想著火腿,再嚼牛筋都香。”

“嗬嗬……”王琳掂著手裡的樹杈,靠在城碟上,轉頭望向城外。

“好訊息啊……”王琳凝望城外陳軍營碟片刻,突然笑道。

“啊?啥好訊息啊?”潘純問道。

“陳軍有動靜。”王琳淡淡道。

潘純聞言渾身一個激靈,一打滾兒從地上爬起,迅速望向城外淳於岑的部隊。

“這算個啥好訊息啊將軍。”潘純一邊迅速掃視城外,一邊疾聲道。

“哎哎哎,放鬆。”王琳笑道:“我又沒說是淳於岑的部隊有動靜。”說著王琳用手中樹杈朝著城外陳軍營盤方向指去,“我說的是陳軍大營有動靜。”

“大營方向?”潘純順著樹杈看去,隻見陳軍南側營盤在星光月色之下隱隱間有些塵煙,“難道,難道今晚陳軍要攻城?!”潘純疾聲道。

“不是說了讓你冷靜麼。”王琳苦笑道:“以我們目前的狀況,陳軍攻城還用特意從壽陽城外的大營調兵?就相國城外淳於岑的一萬部隊還不夠麼?”

“那,那陳軍這是……”潘純聞言好似明白了什麼,但是此時腦子又有些餓得轉不動。

“陳軍大晚上的調動大營的部隊,八成是要去搞夜襲。”王琳道。

“夜襲?夜襲誰啊?”潘純道。

“你小子腦子是不是餓壞了?還能是誰?皮景和將軍的大軍唄。”王琳笑道。

“皮、皮景和將軍?!”潘純瞪眼道:“難道說,皮景和將軍的援軍到了?”

“至少是不遠了。”王琳邊笑邊捅了捅鍋底的火。

“這怎麼說?”潘純聞言湊到近前問道。

“這太陽才剛剛落山,陳軍就發兵夜襲,一般來說夜襲敵營的最佳時機乃是深夜,眼下距子時還有將近三個時辰,假設陳軍夜襲部隊全是輕騎,三個時辰極限行軍應該在一百裡左右,也就是說,皮景和將軍的援軍至多距離我們還有百裡路程。”王琳微笑道。

“百裡路程……那應該就是高塘湖東岸了,那真是不遠了!”潘純聞言興奮道,但旋即擔憂道:“可這陳軍派兵偷襲,也不知皮景和將軍有沒有防備。”

“無妨,不必擔心。”王琳微笑道:“距敵人不到百裡距離而夜間不設防?皮景和將軍一生戎馬,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也對,也對。”潘純這才放下心來,“將軍,這回熟了吧?我都聞著香味兒了!”潘純指了指鐵鍋笑道。

王琳猜的對,也不對。

對的是,今晚陳軍確實要夜襲皮景和,錯的是,皮景和的大軍還沒有走到距離壽陽城百裡左右的高塘湖,而是在一百五十裡外的魏家坡紮營,自然,王琳也估錯了陳軍輕騎的行軍速度,因為——陳軍派出的三千精騎每個騎兵配備了兩匹戰馬。

武毅將軍蕭摩訶,電威將軍裴子烈的三千精騎全員人銜枚,馬去鈴,備用馬的馬背上背著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趁著夜色的掩護急行軍一路向東,直奔魏家坡以南十五裡的狼巷迷穀。

狼巷迷穀,因常有野狼出沒故而得名,此處地形奇特,溝壑縱橫,明穀暗澗,溝穀相連,若非本地人引路,白日裡十有**都會在此間迷失方向,更何況是入夜之後,而蕭摩訶裴子烈敢於夜間入穀,自然是因為有熟知此地情況之人引路——騎曹參軍陳禹。

陳禹雖是潁川人,但早年間流落江淮,在狼巷迷穀遇到過一位高僧,隨其學了兩年風角術,後來輾轉江南,被蕭摩訶收入麾下做了騎曹參軍,能文能武,智勇雙全,乃是蕭摩訶手下一員得力乾將。

夜幕之下,騎曹參軍陳禹一馬當先,在他身後,蕭摩訶裴子烈親率兩百騎兵開路。

“陳禹,你指的路靠譜不靠譜?我可是在吳大將軍那裡立了軍令狀的,這要是走錯了路,我可饒不了你。”蕭摩訶在馬上問道。

陳禹回頭一笑,“將軍放心,卑職離開江淮才五年,五年時間,還不至於滄海桑田,這路絕不會認錯!”

“嗬嗬,認錯了也無妨,你不還會風角術麼!”蕭摩訶笑道:“實在不行起卦聽風,我也想親眼見識見識你這手絕活兒。”

“將軍放心,風角術今晚肯定用得上!”陳禹策馬如飛,朗聲笑道。

三千精騎,六千匹戰馬在江淮大地上疾馳,如同利箭一般一路向東而去。

這支精騎每半個時辰換一次馬,在換了第五次馬之後,騎曹參軍陳禹勒住了韁繩,手指前方月色下的一片山巒道:“將軍,這就是狼巷迷穀!”

“好!”蕭摩訶裴子烈相視一笑,“推鋒軍陳智深何在?”

“屬下在!”陳智深憑借秦州一戰斬獲的功勳,如今已經升為校尉。

“帶五十人向北探查,確定一下皮景和的援軍的確切位置。”蕭摩訶吩咐道。

“是!”陳智深立即帶領一隊騎兵向北而去。

“走,進穀休息!”裴子烈招呼其餘騎兵分批進入狼巷迷穀之中。

蕭摩訶在山穀中聽著時遠時近的狼嚎聲,抬頭看了看月亮,“還不到子時一刻,抓緊時間休息,給馬喂點兒乾糧,也給自己喂點兒肉乾兒!”

一百五十裡,馬歇人不歇,即便這三千輕騎乃是精挑細選的軍中精銳,連續三個時辰的疾馳也讓他們有些腰痠腿疼。

皮景和大軍今日會到達什麼位置,是大將軍吳明徹與陳叔陵根據諜報推斷的,雖然大致準確,但是具體位置還是需要陳智深這五十個探馬確定,在狼巷迷穀休息的這半個時辰,蕭摩訶與裴子烈還真是有些忐忑不安,魏家坡附近萬一找不到皮景和大軍怎麼辦?找到了但是距離太遠難以奔襲又該如何?未知的結果在這半個時辰之內反複折磨著二位將軍,直到陳智深帶領五十個哨騎歸來。

“將軍!”陳智深顧不上滿身風塵,不等蕭摩訶開口就立即說道:“找到了!皮景和的援軍就在魏家坡,距此處不足十五裡!”

“好!”蕭摩訶聞言眼中精芒閃爍,左拳與右掌重重相擊,“辛苦了!去吃點兒東西喝點兒水,歇半個時辰之後立即出發!”

“是!”陳智深領命道。

這就是王琳算錯的另一件事——陳軍計劃發起夜襲的時間並非子夜,而是醜時二刻。

三千精銳,六千戰馬,幾乎無聲無息地在狼巷迷穀之中休息了一個時辰,子時剛過,三千精騎從山穀之中魚貫而出,隻留下一個百人隊看守剩下的三千匹戰馬。

三千精騎沉默有序地離開山穀,逐漸提起速度,直奔北方魏家坡方向。

魏家坡隻是一個不足百戶的小村子,北齊大軍行至此處,百姓大部分四散奔逃,皮景和等將領也就理所當然地把村子裡為數不多的房舍占為己用,全軍以魏家坡這個小村子為中心,草草組成了一個四方陣,胡人部曲大多可以睡在帳篷之中,而漢人各部士兵則紮槍為營,和衣而臥,雪亮的槍尖在月色下閃爍著寒芒,遙遙看去宛如一片星海。

五裡之外,蕭摩訶與裴子烈就看見了這片點綴著篝火的星海。

“陳禹,該你露一手了,用你的風角術看看我們從哪個方向放火。”蕭摩訶壓低聲音道。

“是!”陳禹聞言,舔了舔小指測了一下風向,但是今晚還真就一絲風都沒有,陳禹見狀,直接站在馬鞍之上,遙看魏家坡周遭地勢。

片刻後,陳禹低聲道:“啟稟將軍:今夜無風,但魏家坡南側有大水塘,眼下又是秋末冬初,再加上今日晝夜皆晴,乍暖乍寒,所以水塘邊後半夜必定會吹起陸風,我軍如果要借風縱火,那麼從北側動手最為妥當。”

“好,那我們繞一圈兒,到北麵去!”蕭摩訶毫不猶豫,立即與裴子烈帶兵兜向魏家坡以北。

與陳智深一同升為校尉的推鋒營精銳馬容墜在三千精騎的最後,負責攏住末尾的隊形,從魏家坡以南兜到北邊,三千精騎足足繞了十六七裡的距離,這既保證了不會驚動齊軍,也讓馬容看清了皮景和大軍的龐大規模。

“我了個乖乖……”馬容使勁嚥了口唾沫,用披膊蹭了蹭腦門上的汗珠,“這皮景和還真他媽有三十萬人啊……”馬容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帳篷和如同星海的槍尖,感覺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

蕭摩訶自然不會與馬容一般心生恐懼,兜這一圈兒讓他與裴子烈大致看清了皮景和部隊各處的兵力分佈。

“蕭將軍,你來下令吧,裴某全力配合!”電威將軍裴子烈主動讓出指揮權。

“這……好,蕭某籌劃若有不妥之處還得裴兄指教!”蕭摩訶沉聲道,此刻他還沒有注意到,一陣微風將他的盔纓吹到了額前,騎曹參軍陳禹說的陸風即將到來。

“請!”裴子烈道。

“嗯。”蕭摩訶看向魏家坡方向,“皮景和的軍隊規模龐大,以魏家坡為中心四麵散開,東、北、西三個方向都是步兵與民夫,靠近大水塘的南側駐紮的是騎兵,根據敵情,我作如下部署——三千兵力分為六隊,每隊五百騎,沈子衝帶一隊打東,陳智深馬容帶一隊打西,高定國都尉帶一隊插到大水塘邊驚走齊軍戰馬,北側齊軍帳篷最密,裴將軍您與李寒嵩都尉各帶一隊打北,我自帶一隊直奔魏家坡齊軍糧草,諸位,意下如何?”

“遵命。”“遵命!”沈子衝陳智深馬容三人本就是蕭摩訶麾下部曲,蕭摩訶下令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麼看法。

“聽憑蕭將軍調遣!”高、李二位都尉是裴子烈的左膀右臂,裴子烈都明確表示要聽蕭摩訶號令,他二人自然也不會反對。

“蕭將軍,我認為略有不妥。”裴子烈認真聽完蕭摩訶的安排,低聲出言道。

“哦?有何不妥,還請裴兄指教。”蕭摩訶略微欠身道。

“蕭將軍各處安排我都沒有異議,隻是……我認為應當留一支兵以為後備,萬一哪處有什麼意外,還可及時支援。”裴子烈道:“而且我認為,這支預備隊最好是由蕭將軍親自擔綱。”

“這……”蕭摩訶沉吟片刻,沉聲道:“那好,蕭某自帶五百兵力不動,若有哪處戰事不利蕭某立即支援。”

“好,如此安排最為穩妥。”裴子烈道。

“既然戰策已定,將軍,咱們動手吧!”蕭摩訶的裨將沈子衝最是急躁,此時第一個躍躍欲試。

“彆急彆急,還得給各位臨時升升官兒。”蕭摩訶笑道。

“升,升官?”沈子衝聞言瞪大眼珠子道:“這仗還沒打就升官兒?將軍,這未免也太早了點兒吧?”

“我不是說了,‘臨時’升官兒麼。”蕭摩訶笑道:“沈子衝,你現在就是中兵參軍程文季了。”

“啥?我……”沈子衝還沒反應過來,蕭摩訶就接著道:“陳智深,你是貞威將軍徐敬成;馬容,你是忠毅將軍吳超;李寒嵩都尉是護軍將軍淳於岑,高定國都尉是中護軍吳俊。衝進齊軍營壘就把名號喊起來,唬住一個營盤是一個營盤,嚇跑一個敵兵是一個敵兵。”

“哦,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嘿嘿嘿嘿……”沈子衝這才反應過來,咧著大嘴笑了笑,星光月色之下,他的兩排大牙格外顯眼。

“好,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出擊!”蕭摩訶手中長槍一指,兩千五百精騎兵分五路,各自奔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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