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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63章 阿改?阿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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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稟將軍,北齊大軍主力已經到達,現於我大營正西方向大約十裡開外的呂梁紮營!”中軍大帳之內,哨騎探馬在吳明徹為首的一眾將軍麵前稟報道。

“紮營進度如何?”吳明徹問道。

“回大將軍,敵軍紮營速度緩慢,看起來頗為鬆散,而且明顯民夫數量不夠,不光是普通士兵,不少披甲士兵也得親自動手搭建營房帳篷,看起來頗為吃力。”探馬答道。

“可知敵軍騎兵駐紮何處?”吳明徹道。

“回將軍……”探馬有些尷尬地答道:“隻看見一些輕裝騎兵十幾騎一隊往來巡視,沒看到敵軍主力騎兵,而且敵軍非常注意驅趕我軍哨騎,我等難以靠近觀察。”

“嗯……”吳明徹單手撚著胡須,凝視著地圖上北齊大軍的紮營之處。

“大將軍!”蕭摩訶手下裨將沈子衝朗聲道:“趁敵軍立足未穩,讓末將率騎兵突襲,保準把這幫崽子打個措手不及!”

“不可。”吳明徹斷然否決,“敵軍未戰先示弱,顯然是故意引誘我軍出擊,況且北齊以騎兵精銳著稱,如今未見敵人騎兵主力,怎可貿然出擊?況且敵人營地以北多密林,如果尉破胡將騎兵主力藏在此處,趁我軍出擊之時殺出,襲擊我軍側翼,豈不是輕易就可以將我軍攔腰斬斷?前後夾擊必敗無疑,損兵折將不說,首戰不利還會大損士氣。”

“末將……末將魯莽,請將軍息怒。”沈子衝被吳明徹一番話說得冷汗直流,躬身道。

吳明徹揮手讓沈子衝退下,“傳我將令!各軍各營嚴加防範不可懈怠,謹防敵軍夜襲!”

與此同時,北齊大帥尉破胡正與副將長孫洪略駐馬林中,遙遙觀察著十裡開外的那一大片陳軍營寨,他身後,則是席地而坐的八千北齊虎衛精騎,一個個全身上下隻露出雙眼的鐵甲騎士盤坐在地,看起來就如同一座座鋼鐵浮屠,殺氣在冰冷的鐵甲上淡淡散溢,冷峻的氣勢讓他們身旁的戰馬都不敢嘶鳴。

“末將參見大帥。”尉破胡身後,一位在這支北齊軍隊中頗為少見的漢人將軍低聲道。

“哦,是王琳將軍啊。”尉破胡咧嘴笑道:“將軍找本帥有何事?”

北齊驃騎將軍、揚州刺史王琳恭敬道:“末將……末將認為……大帥所選紮營之處,略有不妥。”

“有何不妥?願聞王將軍高見。”尉破胡麵色如常,並沒有絲毫不悅。

“我軍營盤坐西朝東,直麵陳軍,左側森林密佈,背靠河灘泥地,右邊緊鄰塗水,方便大軍取水……本是上好的紮營之處,隻是……”王琳有些猶豫道。

“將軍莫要有何顧慮,但說無妨。”尉破胡笑道。

“多謝大帥寬宏。”王琳麵露些許輕鬆,這才道:“隻是南人慣於操舟使船,水軍甚是精銳,我軍右翼緊靠塗水,若敵軍在兩軍交戰之際,派水軍襲擾我軍右翼,該如何是好?”

“嗬嗬嗬……”尉破胡乾笑道:“王將軍的擔憂不無道理,隻是如今已過雨季,塗水已經進入枯水時期,我軍右翼的塗水最深處不過將將可以沒過小腿,如此水位,焉能讓陳軍的艨艟樓船自由來去?”

“原來大帥早有籌謀,是在下杞人憂天了。”王琳聞言心中稍安,恭聲笑道。

“哎——”尉破胡擺擺手,“王將軍莫要如此拘謹,您可是縱橫淮泗文武雙全的英雄,此次大戰本帥還要依仗王將軍的將略武勇,方能擊退這氣勢洶洶的南陳蠻子啊。”

“不敢不敢,但憑大帥差遣!”王琳趕緊低聲道。

“差遣不敢當,本帥倒是有一事要聽聽王將軍的看法,你覺得此次與南陳作戰,我軍當持何種方略?”尉破胡問道。

“呃……”王琳還真就早早考慮過這個問題,微微遲疑了一下就立即答道:“末將以為,陳軍此次北伐氣勢洶洶,兵鋒甚銳,我軍當深溝高壘,長策製之慎勿輕鬥,消磨敵軍士氣,等敵軍士氣喪儘,我軍乘勢出擊,可收全功!”

“唉……”尉破胡無奈地笑了笑,沉聲道:“王將軍所言自是萬全之策,可是……恐怕行不通。”

“這是為何?還請大帥示下。”王琳疑惑道。

“王將軍一路走來想必也看見了,這一帶百姓逃亡殆儘,民夫都抓不到,更彆提征糧了,所以我軍軍糧都是從鄴都轉運而來,一路上多是陸路,鮮有水路可用,而南陳軍隊拔除秦州水寨之後,躉船已經在長江與塗水間來去自如,物資運輸可是比我們方便許多,所以長期對峙下去,得利的恐怕不是我軍,而是他南陳了。”

“可是大帥……”王琳其實也知道此時南陳水路運糧十分便利,但是在軍言軍,他依然認為作為防守一方,長策製敵方為上策。

“好了王將軍。”尉破胡笑著打斷道:“本帥這八支虎衛騎軍已經在此埋伏了一個上午,煩請王將軍率本部兵馬接替他們在此駐守,若陳軍偷襲,王將軍不必請示,自行判斷出擊與否即可。”說罷也不等王琳回話,撥轉馬頭就與副將長孫洪略離去。

“大帥,您為何不直接告訴王琳,我軍糧草不濟隻能速戰速決?還非要說是因為轉運困難?”長孫洪略不解道。

“糧草不濟是事實,轉運困難也是事實。”尉破胡略感無奈道:“可是一個不能說,一個能說。糧草被剋扣這過錯出在朝廷,如果告訴了王琳,保不齊會使軍心動搖,轉運困難就不同了,一路走來,將士們都看得見這一帶的情況,也都能理解一二。但是長此以往,士氣必然受損,所以說來可笑,我軍作為防守一方,卻必須主動出擊速戰速決。”

“……”長孫洪略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沉默以對。

“對了,王琳所說的塗水之事確實有幾分道理,萬一塗水漲了還真是個隱患,你在右營提前做些準備。”尉破胡補充道。

“是。”長孫洪略道,他原本以為這尉破胡隻不過是陛下身邊一個得寵的武夫而已,如今看來還頗有將略。“大帥,您說吳明徹會中我們設的套麼?”長孫洪略問道。

“吳明徹要是這麼容易中套的話,他是怎麼率軍一路勢如破竹地打到這秦州城下的?”尉破胡咧嘴笑道:“我也不指望吳明徹會中計,他不主動出擊,我正好安安穩穩紮好營寨。”

“大帥所言極是。”長孫洪略道。

“快點兒快點兒快點兒!”一個齊軍伍長,趾高氣昂地訓斥著眼前這些已經累得呼哧帶喘的民夫,“你們這幫賤骨頭,抽一鞭子走三步!怪不得我們鮮卑人叫你們‘饒把火’,‘不羨羊‘,‘和骨爛’!活該你們當牛做馬!”

民夫們乾了一天的活兒,又被這當兵的如此欺淩,卻也不敢反抗,隻好忍氣吞聲地隻當聽不見。

“我告訴你們!今天這營寨要是立不起來,誰他媽也彆想吃飯!你們這幫貨自己看著辦吧!”伍長撇著大嘴說完轉身就走。

“呸!”一個臉上還有鞭痕的精瘦民夫,朝著伍長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痰,“他媽的什麼東西,抱上鮮卑人大腿就忘了自己是誰,自己爹媽也是漢人,饒把火這種話也說得出口?那句話咋說來著?數……數典忘祖!”

“趙大哥,這孫子你認識啊?”一個年輕民夫湊過來問道。

“怎麼不認識?這孫子姓劉,之前跟我一個村的,後來去洛陽給鮮卑的貴人當了家奴,然後到軍中謀了這麼個差事,自從進了軍隊,這孫子把他爹給的姓都改了,改成了什麼‘豆盧’,硬裝鮮卑人,對咱們這些漢人是非打即罵,比真鮮卑人都他媽過分!”趙姓民夫憤恨地說道。

“好家夥……沒想到還有這種人!真他媽可恨。”年輕民夫眼中露出厭惡,低聲道。

“對了阿生,”趙姓民夫又說道:“這話咱背後罵幾句也就是了,彆讓那孫子知道啊,他要是知道了,咱倆可就不止是挨頓鞭子這麼簡單咯……”

“哎,阿生明白。”驚蟄假扮的年輕民夫周阿生立即苦笑著答道。

“他媽的,倒黴催的給他們抓來當民夫!”趙姓民夫忍不住抱怨道。

驚蟄隨口應付,隨意地四下觀察著。

“這支北齊軍還真有點兒門道。”驚蟄一邊乾著活兒一邊心中暗道:“各色胡人比例極高,騎兵就不說了,甚至步兵中也夾雜著大量鮮卑軍官,如果這樣的話,想挑動底層漢人士兵兵變造反可就沒戲了呀……”

傍晚,一萬民夫竭儘全力也沒能搭好足夠七八萬大軍駐紮的大營,所以即使是到了這晚飯時分,即使民夫們都隱約看見了陳軍大營飄過來的炊煙,也隻能揉著乾癟的肚子繼續乾活兒,可是肚裡沒糧手上肯定沒勁兒,結果就是單單給營房上梁這一項,就因民夫脫力而事故頻頻,每一次都會引發一陣騷亂。

驚蟄趁著這股子亂勁兒,抱著兩捆箭在營地裡到處晃悠。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營盤。

與其他營盤不同,這個營盤占地頗大,由四個營寨組成,營壘設定章法嚴謹,外牆全用小腿粗一丈多高的圓木紮住,頂沿削尖如同矛頭一般,除了外圍挖了一圈兒兩丈多寬四尺多深的壕溝外,營壁內側還挖了一條五尺多深的壕溝,裡麵放滿了砸碎的陶片和削尖的樹杈,壕溝在內的營盤驚蟄還是第一次見,四方形營寨四角各有一個箭樓,看高度,應該可以直接看到對麵的陳軍大營,如此複雜堅固的營盤,卻是整個齊軍大營之中最先搭好的,此時已經有官兵住了進去,彆看外麵亂哄哄的,這個大營盤卻是沉默有序,秩序井然。

驚蟄心中疑惑,是什麼部隊駐紮在這兒?於是他抱著兩捆箭,假裝迷路往裡麵就走。

“站住!”不料驚蟄連帳篷都還沒靠近,就被一支巡邏隊伍發現了,“你是乾什麼的!”領頭的軍官說的漢話非常蹩腳,一腦袋碎辮子,典型的鮮卑族打扮,可是長得卻又不太像鮮卑,問話的同時就給了驚蟄一鞭子。

“哎呦……”驚蟄假裝吃不住痛,順勢扔下兩捆箭坐到了地上,“對不起大人,對不起……小的是民夫,搬軍械的時候黑燈瞎火的迷路了,敢問您這兒是軍械營麼?”

“不是!快滾!”軍官嗓音沙啞,一腳把驚蟄踢得在地上滾了兩滾。

驚蟄連滾帶爬地抱起兩捆箭,屁滾尿流地趕緊走開。

“還真有點兒難辦……”驚蟄心道:“看剛才巡邏隊的樣子,全他媽是胡人,還不像是鮮卑族,易容個胡人倒是不難,可是萬一他們說起胡人語言來我可聽不懂,這樣一來,易容進去可就太危險了。”

“阿生,阿生!你跑哪兒去了?快來快來!要放飯了!”正在此時,趙姓民夫終於找到了驚蟄,喊他過去吃飯。

“哎!來了趙大哥!”驚蟄聽說放飯很是興奮,趕緊跑了過去。

趙五和驚蟄二人來到一個十幾人圍著的飯鍋前,趙五忍不住掀開鍋蓋看了看,“就,就吃這個?”趙五氣得差點兒一把把鍋蓋摔在地上。

驚蟄扇了扇鍋裡冒出來的蒸汽往鍋裡看去,隻見鍋裡除了淺淺的一層小米和黑豆之外,就隻有兩片醋布和鹽布。

“這也太糊弄人了!”趙五不忿道:“乾了一天活兒,就拿這麼點兒東西打發我們?這他媽連兔子都喂不飽!”

“行了老五。”一個愁眉苦臉的老民夫低聲道:“彆喊了,讓姓劉那孫子聽見,咱連這點兒玩意兒都吃不上了。”

“哎——”趙五無奈地歎了口氣,把鍋蓋扔了回去。

“這吃的還不如咱逃難呢……”老民夫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吃吧吃吧……”驚蟄苦笑道:“有的吃總比沒的吃強。”

一連兩天,驚蟄所在的民夫營都在沒完沒了地乾活兒,不過驚蟄也並非一無所獲,比如那個滿是胡人的奇怪營盤,就被他成功打聽出了底細。

營盤中的胡人確實不是鮮卑人,而是匈奴與鮮卑混血的鐵弗人,鐵弗人鼎盛時期也曾在河套建國,甚至一度攻取了長安,史稱胡夏,開國皇帝就是那位凶名遠播的赫連勃勃大王,不過赫連勃勃死後胡夏迅速衰落,不久被北魏所滅,滅國後,鐵弗人被迫回到草原,而北齊建國後,鮮卑族地位頗高,但是受限於人口較少,統治起來頗為吃力,於是北齊大量招募草原胡人加入軍隊,鐵弗人因為與鮮卑族有血統淵源,頗受優待,又因為鐵弗人普遍長相凶狠身形高大,因此在北齊軍隊之中常常集中編隊使用,軍械精良戰力頗強,軍中稱之為“大力軍”。能打聽出這些訊息,還要感謝那個改姓了“豆盧”的漢人伍長,要不是他喝了點兒酒,在民夫麵前臭顯擺,驚蟄還真不至於這麼順利。

除了大力軍之外,北齊軍中還有兩支純粹由胡人組成的強大戰力,分彆是“蒼頭軍”和“犀角軍”。至於這兩支精兵的根腳,驚蟄還沒有搞清楚,眼下隻知道是北齊專門從西域招募的胡兵,有可能是鐵勒人。驚蟄正打算去搞清楚這兩支部隊情況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卻立即讓他改變了主意,他在北齊軍中看到了司聞曹青衣值閣使——阿改。

雖然阿改隻是一身普通的齊軍低階武官打扮,雖然他隻是不經意間與驚蟄擦肩而過,但是長年累月將他人生死玩弄於股掌之間養成的淩厲氣勢,還是引起了驚蟄的注意,識破阿改的同時,驚蟄立即決定——嘗試跟蹤阿改,看看能不能找到司聞曹在齊軍大營的駐地,直接摸進司聞曹核心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為此,冒一些風險倒也值得。

這兩天下來,齊軍大營雖然搭好了七七八八,可是中軍和左軍仍然有些亂亂哄哄,畢竟民夫就那麼些,各軍將佐少不了互相爭搶。得益於此,驚蟄順利地跟住了阿改,眼見他走進了左軍營盤之中一個貌似很普通的營寨,驚蟄看了看四周,果然發現有不少身穿普通齊軍士兵服飾的好手散在周圍,看起來稀稀拉拉,實則外緊內鬆,“看起來,想進去還真得冒點兒風險。”驚蟄心中盤算著,“還是先把這幾天得的訊息用飛鴿傳回去吧,萬一這趟進去出不來,可就沒機會了。”

“怎麼進去呢……”驚蟄抱著一個沙袋混在民夫之中,正在琢磨著怎麼才能混進去,卻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沙袋壘到距離營壁一丈遠的地方!下寬上窄,壘成一人多高的內牆!”驚蟄尋聲望去,隻見指揮者不是彆人,正是叱奴組軍頭——薑雲溪,此時的薑雲溪就穿著他平素那身工匠衣服,站在沙袋壘成的一截內牆上,指揮著民夫們乾活兒。

“看這意思不像是潛入進來的啊……倒像是明著身份來幫忙的。”驚蟄瞥了一眼就轉過了頭,雖然現在自己易了容,但是朝夕相處這麼長時間,保不齊會被薑雲溪認出來,眼下還有事要做,而恰巧又不能讓薑雲溪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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