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中記：太建北伐 第76章 長夜（二）
“是。”韋諒道：“我軍如今被犀角軍冷箭所懾，人人戰戰兢兢，士氣低落，唯有陣斬犀角軍統帥契黎賀方能打壓敵軍氣焰，並且瞬間逆轉敵我士氣，所以……屬下以為，可以讓驚蟄在戰場上為我軍指出契黎賀所在方位，然後由我軍驍將，快馬輕刀以雷霆之勢將其斬殺！此計若成，敵我兩軍士氣翻轉，必獲全勝！”
“……”陳叔陵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著看向驚蟄，緩緩道：“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戰場上，向我軍指出犀角軍統帥位置，你的身份必然會暴露，到時候深陷重圍九死一生，驚蟄，你……”
“屬下願意！”驚蟄不等陳叔陵說完立即答道：“隻要我軍能勝，屬下萬死不辭！況且……”驚蟄灑脫一笑：“屬下其實已經……已經暴露了。”
“什麼？你已經暴露了？”韋諒聞言不由得站起身問道。
“韋大人，請聽我講完。”驚蟄笑道。
“韋諒，坐下。”陳叔陵低聲道，“聽驚蟄自己說。”
韋諒聞言把話憋了回去，跟戴溫姚麒麟一起看向驚蟄。
“是這樣……”驚蟄鎮靜地說道：“我易容成司聞曹青衣值閣使阿改的模樣，混入了司聞曹的機要營，倉促之下，被營中的蘭京等人識破了我大陳臥底的身份，但是……”
“但是蘭京等人並未將我的身份，在北周驍騎衛軍頭薑雲溪麵前點破，反而替我掩飾。所以眼下我是在司聞曹這裡露了身份，可是驍騎衛那裡暫時還安全。”驚蟄解釋道。
“這……”韋諒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驚蟄這三言兩語說起來平淡，但是其中凶險卻是韋諒能夠想象的。
陳叔陵幾人齊齊啞然，深入虎穴的險象環生，此時感同身受。
“所以反正我已經暴露，那在陣前為我軍指出契黎賀位置這種潑天的功勞，自然非我莫屬了。”驚蟄灑脫地開著玩笑。
“既然你已經暴露，安全起見就不要再回驍騎衛那裡了。”韋諒低聲道。
“……”驚蟄聞言剛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
“驚蟄兄弟，你想如何在戰場上，為我軍指出契黎賀的位置？”姚麒麟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
“呃……”驚蟄沒想到姚麒麟會有此一問，“我……我一邊大喊一邊與其纏鬥？以我的武功，就算不是契黎賀的對手，以命相搏至少也能絆住他十幾個回合。”驚蟄答道。
“若是如此，你這條命可就危險了。”姚麒麟道：“況且，如果契黎賀身邊無人還好，一旦身邊有親信助戰，或者周遭齊軍圍攻，你怎麼保證自己可以纏住他十幾個回合？”
“這……”驚蟄皺眉思索片刻，無奈承認道：“姚大人所言極是，是我欠考慮了。”
陳叔陵微眯雙目看著姚麒麟，突然道：“姚麒麟，你可有雙全之法？既能讓驚蟄指示出契黎賀的位置，又能保證他安全。”
“嗬嗬……”姚麒麟低頭謙笑道：“屬下確實有個想法，但還需驗證是否可行。”
“哦？”陳叔陵嘴角微掀，淡淡道：“先說說看。”
“是。”姚麒麟道：“我赤羽營六位總旗官之一的搜魂手唐碧，會製作一種見風即燃的火磷丸，如果驚蟄兄弟能趁亂將火磷丸打在契黎賀的頭盔上，到時候契黎賀頭上濃煙烈火，驚蟄兄弟不但可以不用暴露身形，又能為我軍指示契黎賀位置，還能讓契黎賀手忙腳亂一番。”
“妙計！妙計啊姚兄！”韋諒展顏道。
“嗯……”陳叔陵聽完也是眉頭微展，“你說尚需驗證，是指什麼？”
“需要驗證之處在於驚蟄兄弟。”姚麒麟解釋道：“要看驚蟄兄弟能否將火磷丸準確打在目標頭盔上。”
“嗯。”陳叔陵點點頭，“驚蟄，你可練過暗器手法？”
“對，最好是彈指神通之類的隱蔽手法。”姚麒麟補充道：“否則動作太明顯，也容易被發現。”
“這……”驚蟄麵露難色，“還真沒有，我在北周驍騎衛之中的定位，是劍陣成員和陣眼指揮，特長是易容，沒接觸過暗殺類的訓練，所以沒練過暗器，更彆提彈指神通了。”
“那……可就有些難辦了……”戴溫沉吟道。
“如果是這樣……”姚麒麟輕聲道：“我去問問唐碧，火磷丸能否用機簧發射，想辦法讓驚蟄兄弟不用暗器手法也就是了。”說罷姚麒麟起身向陳叔陵施禮告退。
“直接把唐碧和蕭葉都叫來吧。”陳叔陵突然道：“集思廣益。”
“是。”姚麒麟領命而去。
“用……用機簧發射火磷丸，不太可能。”唐碧這是第一次在陳叔陵麵前答話，多少有些緊張。
“為何不可能？”戴溫問道。
“回戴大人。”唐碧道：“機簧的撞擊力太強，火磷丸又比較鬆軟，如果用機簧發射，那還沒打出來，就在手裡炸開花了。”
“鬆軟的話……給火磷丸加個硬殼行不行？”韋諒靈機一動道。
“這……”唐碧搖頭道：“也不行韋大人，給火磷丸加了硬殼，發射倒是沒問題了，但是打到頭盔上也碎不了了啊，不碎開，不見風，就不能起火冒煙，那就相當於對著敵人腦袋打了塊石頭子兒。”
“咳咳……”蕭葉好像有話要說，故意咳嗽了兩聲，“呃……唐大哥，如果用……用彈弓發射火磷丸，你說能不能行？”蕭葉說出自己主意的時候微微彎著腰，就像一個想吃糖又怕被父母罵的孩子。
“……”姚麒麟微微皺眉看向蕭葉，覺得這小子是真沒個正形，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唐碧卻是如同被一語驚醒般一拍巴掌，“哎！彈弓可以！”
“呃……”驚蟄有些不好意思地尷尬笑道：“但是彈弓我也不會用……”
“但是彈弓最起碼比暗器手法好練一些。”韋諒道：“現在戰事緊急，沒時間等你重新練一門武功了。”
“韋大人說的也是。”驚蟄抿著嘴無奈道：“那還請大人幫卑職找一把彈弓，卑職現在就練。”
“沒問題。”韋諒點頭道：“軍中本就有少量製式彈弓，我這就去取。”
“你們誰會用彈弓？教一教驚蟄。”陳叔陵開口道：“有人示範，總會學得快一些。”
“這……”戴溫姚麒麟蕭葉唐碧沉吟著互相看了看，然後齊齊沉默，算是給陳叔陵答複。
“嗯……”陳叔陵無奈地點點頭，但他也理解，無論此時打彈弓這項技藝多麼重要，但在大多數時候它也隻是一門雕蟲小技。
“殿下……”蕭葉再次拘謹地探身道：“屬下知道個會打彈弓的……”
“蕭大哥放心！我司馬廉絕不是貪生怕死之……之輩！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就是赴……赴湯蹈火也……也在所不辭！”司馬廉剛剛被蕭葉叫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地抹著鼻涕，可是一聽到有重要任務交給他，立即好像剛吃了補藥一樣，慷慨激昂地紅著脖子瞪著眼表決心。
蕭葉眯著眼睛板著臉，抱著肩膀看著河邊的司馬廉，心中感到好笑。“勇氣可嘉！很好！我也相信你肯定能完成任務！”
“嗯！”司馬廉激動地點點頭，亂糟糟的鬢角跟著抖動了幾下。蕭葉見狀，伸手幫司馬廉理了理。
“蕭大哥，”司馬廉低聲道：“到底是啥任務啊？您能先透露一下不？”
“教人打彈弓。”蕭葉終是沒繃住，笑道。
“啥……啥？”司馬廉眼珠子瞪得老大，伸著舌頭道：“就……就這麼個任務啊？”
“那不然呢？”蕭葉兩道眉毛都笑彎了，“是上陣殺敵能用得著你呀？還是出謀劃策用得著你呀？”
“也是哈……”司馬廉整個人都枯萎了下去，苦著臉泄氣道：“我也就會個打彈弓……”
“也彆這麼說。”蕭葉收起笑臉，鄭重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要是真能把這手彈弓教明白，也是大功一件。”
“哦，知道了。”司馬廉還是提不起勁。
“上船之後彆亂說話，也不用緊張，該乾什麼乾什麼，放心，有事兒我給你兜著。”蕭葉道。
“是！”司馬廉點頭道。
船艙內，韋諒當著眾人的麵，將一把跟弓箭手用的強弓幾乎一般大小的彈弓遞給了司馬廉，“孩子，這樣的彈弓你會用麼？”
“我滴天……”司馬廉瞪直了眼睛雙手接過頗有分量的彈弓，“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彈弓。”
“會用不會？”唐碧問道。
司馬廉抬起頭，眼中閃著精光，頗為自信地點頭道：“會！我以前撿到過一把這樣的舊彈弓，用過兩個多月！但是那個彈弓太舊了，我也不會保養弓弦，後來就壞了，我現在用的是我朋友用樹杈做的小彈弓。”說著司馬廉從懷裡掏出戚雲送他的生辰禮物。
“你先打一發讓大人們看看吧。”蕭葉道。
“就在這兒啊？”司馬廉看了看不算寬敞的船艙，撓頭道：“大人，這地方有點兒小……施展不開。”
“去甲板。”陳叔陵說著當先走出了船艙。
蕭葉走在司馬廉身後，順手在桌子上拿了一隻茶盞。
“這裡怎麼樣？”唐碧拍了拍船舷，問司馬廉道。
“行。”司馬廉點頭道：“大人想讓我打什麼？”
“這樣。”蕭葉晃了晃手裡的茶盞，“我把這個茶盞放到船頭的撞角上，你從這裡把茶盞打掉。”說著蕭葉提起輕功就落在了船頭，輕輕放下了茶盞。
“怎麼樣？這個距離能不能打中？”唐碧低頭問道。
青雀艦乃是陳軍水師主力戰艦，船頭至船尾足足十五六丈，司馬廉借著月光眯眼看了看，茶盞的釉光隱約可見，“能！”司馬廉說罷從懷裡摸出一塊小石子，嵌進丸兜，雙手用力拉了拉弓弦試了試弓力，旋即出人意料地突然拉弓放弦。
啪！茶盞應弓弦的嗡鳴聲碎裂一地！
“喲嗬……”驚蟄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一擊即中的精準倒還在其次，司馬廉這出手的迅速與果斷纔是令驚蟄意外的。
“好手段。”韋諒讚了一句，姚麒麟和戴溫再次看向司馬廉的時候眼中也有了讚許。
“嘿……”司馬廉被誇得有些臉紅，雙手摩挲著手裡的大彈弓，“主要是彈弓好……”
“嗬……”陳叔陵笑了笑，拄著手中短棍輕聲道：“你把這手教會了，這把彈弓就是你的了。”
“真的啊！”司馬廉難掩心中的興奮，“我……我一定好好教！絕對不藏著掖著！”
“嗬嗬嗬……”驚蟄笑著看向司馬廉，“小兄弟，那就拜托你了。”此時他才發現，眼前的半大小子自己前幾天在河邊洗繃帶的時候見過。
“哦哦，是您要學啊？”司馬廉道：“您彆客氣，那……那咱現在就開始嗎？”司馬廉覺得眼前人的聲音有點兒熟悉，但是這張臉自己又分明不認識。
“開始吧，時間緊迫。”驚蟄也從韋諒手裡接過一把彈弓。
“我自己玩彈弓時間長了，琢磨出這麼幾個訣竅。”司馬廉一邊比劃一邊說道：“這種彈弓放弦之後，前手要稍微向外擺開一點，我聽人說過這叫讓弦，否則石子兒可能會打到前手，但是瞄準的時候可得注意……”
司馬廉連說帶比劃的跟驚蟄解釋了小半個時辰，而驚蟄也在司馬廉的指點下開始用彈弓打靶，準度逐漸上升，等到蕭葉送司馬廉回去的時候，驚蟄已經能做到十中七八了。
回去的路上，司馬廉捧著彈弓，嘴都要笑歪歪了。“高興了吧？”蕭葉看著一邊走一邊美滋滋地擺弄彈弓的司馬廉，笑道：“有了這麼好的新彈弓，你那個樹杈彈弓是不是可以扔了？”
“那可不行啊蕭大哥。”司馬廉笑著說道：“我這樹杈彈弓雖然舊了點兒，但這可是戚雲在我生辰的時候送我的！有情義在上麵，說啥也不能扔。”
“嗬嗬嗬……”蕭葉微微頷首，伸手胡亂揉了揉司馬廉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