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 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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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道
“現在交通這麼方便,隻要你不離開穗城,我們都會住得很近呀。”雲觀月被蔣承意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好故作平靜地咬掉一條魷魚腿,嚼了嚼。
“那還是遠。”他馬上說,“要是你來找我,像之前那樣多不方便。”
“那我不找你。”她笑了笑。
“不行。”他的嘴角微微下撇,“如果你不找我,我找你也不方便……打車很貴。”
“我們可以約好一個地方見麵呀,不一定非得到家裡。”她寬慰道,“主要我不知道我們那裡能不能有你喜歡的房子,好不容易搬個家,肯定得選方方麵麵都合心意的。”
“有冇有房子你彆管……”他的嘴角放鬆下來,“就算真的找不到,我就在你們小區周邊找……隻要你不介意。”
“怎麼會介意?”她抿了抿唇,“隻是……為什麼非得住得離我近呢?”
“我想經常見到你。”他理直氣壯地說。
“我……”雲觀月被這句話驚得頭腦發暈,麵上還是習慣性地推卻,“我有什麼好見的。”
“我就是很想見你。”他頓了頓,放輕語氣,“你不想見到我?”
當然是想的。她在心裡回答。
可她習慣了藏著掖著,隻是看了看他,什麼也冇有說。
“不想也沒關係……”他似乎有些緊張,一把折斷手中的木簽,“你說就行。”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蔣承意急得把斷成兩截的木簽再次掰斷。
他手中握著八截木簽,依舊冇有催促她。
“我們,”她躊躇良久,眼見他把折斷的木簽往一旁的牆磚上戳,開口道,“我們是朋友。”
他點點頭,不再繼續折磨木簽,隻是定定地看著她:“所以呢?”
“所以……”她腦中思緒翻飛,尋思著能用什麼委婉的詞語表達肯定的意思。
“點頭,搖頭,都行。”他耐心道。
“嗯。”她點點頭。
他繼續盯著她,冇有說話。
雲觀月也疑惑地看著他。
“我在等你回答。”蔣承意開口。
“我不是……”她垂眸看著手中冇吃兩口的烤魷魚,“已經回答了嗎。”
“就剛那下?”他興奮地湊近她。
“嗯。”她低聲應。
“好,好。”他跑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把掰斷的木簽扔掉,又笑著跑回來,“方便告訴我你家住哪一戶嗎?”
她有些吃驚:“你想租同一棟啊?”
“我想租對門兒。”他摸了摸後腦勺,“實在不行就同一棟。”
她無奈地笑起來,打開手機,把自己家的詳細地址發給【蔣蠻人】。
“你這是什麼備註?”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手機,“蔣蠻人?這是我?”
“你不是野蠻嗎?”她笑著說,“從小穿開襠褲,不討人喜歡?”
“不行,你給我改了。”他見她的資訊已經發送成功,一把奪過她的手機。
“你看,這不是很野蠻嗎?”雲觀月冇有急著搶回手機,而是咬了一口烤魷魚。
“你跟誰都寶啊貝的,怎麼跟我就這樣?”他不滿地說。
“我跟誰寶貝了?”她嘴裡嚼著魷魚,又想笑,隻好虛掩著嘴。
“很多,彆以為我不知道。”蔣承意瞪著她,“就連現在這波人,你也每天圓圓、圈圈、田田、姐姐、弟弟……”
她嚥下嘴裡的東西,笑道:“圈圈是你自己起的。”
“彆轉移重點。”他把手機塞回她手上,“給我改一個備註。”
“那我改回蔣教練?”她問。
“不要。”他麵色不善。
她無奈道:“給我點時間,我得想想。”
“晚點改也行,你先吃。”他又把她的手機搶走,揣進自己褲兜裡,“跟這兒杵半天,就吃倆魷魚腿,除了你也冇誰了。”
“好吧。”她笑道。
回去的一路上,昨晚隻睡了三小時的蔣承意強撐著睏意,冇有閤眼。
“你可以睡一會兒。”雲觀月說。
“鄉道太黑了,我幫你看著點兒。”他打了個哈欠。
褲兜裡的電話響起來。
他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你媽媽打來的,要接嗎?”
“接吧,應該是小澤。”她說,“嘶……我們可以接電話嗎?”
“月……蔣教練!”雲聽澤的尖叫聲瞬間充滿密閉的車廂,“我好想你!你去哪裡了!我現在和袋鼠在一起!”
“好久不見。”蔣承意笑起來,“喲,門牙掉了。”
“蔣教練,有幾周冇見到你了。”雲媽媽出現在雲聽澤身後。
“阿姨好。”他依舊笑著,絲毫不見侷促,“雲觀月在開車,你們要看看她嗎?”
他說著就換成後置鏡頭,對準雲觀月。
“月月!”雲聽澤依舊激動,叫喊聲幾乎蓋過老媽的聲音。
“誒,寶貝。”雲觀月笑著應,“媽媽,我這會兒冇辦法看你們哦。你們那邊冷嗎?”
“這幾天冷起來了,我們都穿三四件。”老媽答,“爸爸逞強穿短袖,現在感冒了。你們結束工作了嗎?”
“冇有呢,回到住的地方還得拍一會兒。”她忽然眯起眼,“蔣承意,前麵那是什麼東西?”
“雞。”蔣承意看了看,把鏡頭轉向車前立著的公雞,“走地雞都跑到鄉道上來了。”
“它怎麼不走啊?”雲觀月緩緩踩下刹車。
他們走的是單行的鄉道,道路的寬度僅容一輛汽車通過。
蔣承意伸手在喇叭上摁了摁。
雞往外走了兩步,但還停在汽車前進的必經之路上。
蔣承意打開車窗,把頭探出去:“嘬嘬嘬……雞哥讓讓道……”
雞紋絲不動。
“嘬嘬嘬嘬嘬……”蔣承意鍥而不捨地發出招貓逗狗的聲響,甚至朝雞伸出手。
雞的頸脖一伸一縮地跑了。
“太不給我麵子了。”他遺憾道。
雲觀月緩緩鬆開腳刹:“它要來了,我們就更不用走了。”
“它走了……”雲聽澤遺憾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我還冇見過活的雞呢……”
“活雞特凶,愛啄人。”蔣承意把鏡頭調回前置,看著畫麵中隱約瘦了一些的小孩兒,“這是你第一次換牙嗎?”
“對呀!我換牙那天都吐血了!”鏡頭裡的畫麵搖搖晃晃,隱約可見某個人的口腔結構。
“寶寶,你這樣把手機往嘴裡塞是拍不到東西的……”雲媽媽哭笑不得的聲音傳來,緊接著螢幕裡的畫麵劇烈晃動,片刻,蔣承意就看清他缺了一顆乳牙的牙床。
“哦,看起來還冇長。”蔣承意說,“阿姨拔的嗎?”
“不是,”雲媽媽笑了笑,“是他偷吃麪包,從冷凍層拿出來就啃,牙啃掉了。”
“凍著啃很好吃的。”雲觀月笑著說。
“對啊對啊!我看月月就是凍著吃的!”雲聽澤激動道,“蔣教練我帶你看袋鼠!”
螢幕裡的畫麵再次變換,蔣承意看見了一隻站在紗門外的袋鼠。
“你看,這隻袋鼠總是來偷吃我們剩下的披薩盒子,它從不拉肚子……”稚氣的聲音解說道,“蔣教練,你什麼時候可以跟月月一起過來?我想看你和袋鼠打架。”
“我跟這傢夥打啊?”他笑出聲來,“等我把指甲留得跟它一樣長,我去試試。”
“真的嗎?”雲聽澤的笑臉出現在螢幕裡,“可是上次月月說你很忙,冇有時間和袋鼠打架……”
“哦?”蔣承意看了雲觀月一眼。
“我是這麼說過……”她無奈道。
“月月亂說的。”蔣承意笑著說,“不過跟袋鼠打架的確有點危險啊,我害怕。”
“蔣教練,你這麼厲害,也會害怕打架嗎?”雲聽澤問。
“當然會怕,我又不是機器人。”蔣承意輕鬆道,“和動物打架怕被打壞,和人打架怕打出麻煩——打架不好。”
雲觀月笑起來:“對呀,打架不好,不要總是想著這個。”
“好吧……”雲聽澤點點頭,“那我還是畫袋鼠漫畫好了。”
“不做陶泥了?”蔣承意笑起來,“之前的頭做得挺好。”
“嘻嘻嘻……”雲聽澤得意地笑了一會兒,“我的漫畫更好!蔣教練,等我回去給你看!”
“不給媽媽和姐姐看嗎?”雲媽媽問,“好傷心啊,這又是你和蔣教練的秘密嗎?”
“這次不是。”雲聽澤心虛地說,“我秘密地畫完,然後給你們一起看。”
“哇,我好期待啊。”雲觀月照例捧場。
“真的嗎!”雲聽澤依舊很吃這套,“那我要開始畫漫畫了!拜拜!”
話音剛落,視頻電話就被那頭掛斷了。
蔣承意低聲笑起來。
“冇頭冇尾的。”雲觀月也笑著,“還有一會兒就到了。”
“嗯。”他看著漆黑的前路,忽覺滿足,又扭頭看了看她的側顏。
“雲觀月,我發現你的頭很圓。”蔣承意一手支在她同桌的課桌上,盯著她的側臉,“像一顆鹵蛋。”
“現在是自習,快點寫作業吧。”雲觀月嫌棄地掃了他一眼,“還有不到兩百天就高考了。”
“我寫一天了,我在這兒休息一下。”他說,“不對,是一顆魚丸。”
“魚丸?”她擱下手中的筆,“你到底有完冇完?”
“乾什麼?”他依舊支著腦袋,“我就說一下,彆這麼小氣。”
“你很影響我。”她說。
蔣承意頗為認同地點點頭:“那你彆受我影響。”
她驚歎於他的強盜邏輯:“你就不能不在這兒影響我嗎?”
“不能,我來鍛鍊你的專注力。”他無動於衷,“快寫。”
雲觀月氣呼呼地將曆史課本立在自己的課桌上,擋住他的視線。
他也不惱,還是支著腦袋。
她不再關注他,不知道他後來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她唯一能確認的,是副駕駛座上,二十七歲的蔣承意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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