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心意 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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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
次日。
蔣承意立在車邊:“你這是……什麼衣服?”
雲觀月愣在原地。
她今天穿了一條高腰裙褲,上身依舊是能令她儘可能感到涼快的吊帶打底,外頭套了一件和吊帶內襯長短相當的短款連帽外套,拉鍊隻拉起來一半。
外套原本是偏修身的款式,但因用的是縮水的布料,洗過一次以後,變成了略顯緊身的樣式。
——前天給蔣承意做飯耽擱了時間,導致出門的時候著急忙慌,隨手抓了兩套衣服帶過來。
縮水的短外套緊緊地裹在身上,豐滿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餘。
裡頭的吊帶領口偏低,一呼一吸間,蔣承意從俯視的角度看,隱約可見柔軟的豐韻。
“這是普通的運動服,就是縮水了……”她忐忑地往下扯了扯外套下襬,“我知道這很難看,但是我冇有帶彆的衣服。”
“不,不難看。”蔣承意欲言又止,“特彆,特彆……”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把來到嘴邊的“性感”二字生生咽回肚子裡,又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健康。”
“啊?”她一下子冇反應過來。
“健康,”他又重複了一次,“好看的。”
“真的嗎?”她看著他。
他欲蓋彌彰地看著不遠處電線杆上停著的麻雀。
她見狀,以為自己的打扮已經醜到不容直視的地步,不禁有些沮喪:“你不用安慰我,沒關係的。”
蔣承意虛咳一聲:“拉鍊拉好。”
她馬上照做:“拉上拉鍊會好看一點嗎?”
他上下看了她一眼,冇有回答她的問題:“今天我開車。”
“我可以開,你抓緊時間再休息會兒。”她說。
“我開。”他看著麻雀撲騰著翅膀飛走,堅持道。
“那好吧,你累了就告訴我。”雲觀月自覺地把車鑰匙交到他手上。
他鬆了一口氣。
這一大清早的。
本來見到她就不太冷靜,不能再有這麼多時間盯著人看。
搞不好他兄弟下一秒又稍息立正了。
數小時後,蔣承意站在於大爺家衛生間的門口,覺得自己的兄弟可能會休息個兩三天。
“師叔,您不衝啊……”他又看了看蹲坑裡結了塊的棕褐色汙垢,扶著門框,在熏天的尿騷屎臭中,絕望地乾嘔起來。
於大爺難得尷尬起來,解釋道:“年紀大了,健忘……”
蔣承意往外走了幾步:“雲觀月!”
“怎麼了?”她正幫著清潔工大姨把垃圾裝袋。
“去買幾瓶潔廁靈。”他說。
“哦,哦,好,我現在去。”她穿過清出一條道的客廳,法,殺蟲劑噴過幾圈,又打開花灑把整個浴室上上下下衝了一遍,而後一股腦地把潔廁靈甩在牆和地麵上,閉著眼睛,視死如歸地用剷起附著的汙垢。
於大爺在一旁略顯窘迫地看了一會兒,轉身一瘸一拐地趕去製止清潔工丟掉自己買的紀念幣禮盒。
“需要我幫忙嗎?”雲觀月實在不忍心看蔣承意繼續紮著馬步洗廁所,走到他身側。
“彆,臭。”他言簡意賅,“回去。”
“好吧。”她拍了拍身上垃圾袋上粘著的羽毛,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咳,小子。”於大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衛生間外。
“您說。”蔣承意把蹲坑和地麵清理得七七八八,此時呼吸通暢。
“你平時在武館教拳呐?”大爺問。
“對。”他答,
大爺挖起鼻孔:“不教心意**拳?”
“教,”蔣承意看了他一眼,“不在武館,不收錢。”
“你在武館教什麼?”大爺把鼻孔裡摳出來的東西彈到彆處,“形意拳?”
“詠春。”他實在看不下去,“您彆把鼻屎彈到彆人身上去。”
“詠春?”於大爺麵露驚恐,甚至忘了反駁他的話,“你去教女人拳?”
“您這麼說,我媽也是女的,我怎麼不能教女人拳。”蔣承意無所謂地笑起來,“二十一世紀不搞性彆歧視啊。”
“唉……”大爺長歎一口氣,“也是,先填飽肚子罷。”
蔣承意應了聲:“對了,師姐過兩天會來看您。”
“你告訴延心了?”於大爺侷促地搓了搓手。
“我能不說嗎,您跟一屋子垃圾同床共枕的。”他無奈道,“多一個人教育您,總比鄰居三天兩頭投訴要強。”
於大爺偃旗息鼓:“……也罷。”
“你們敘敘舊,挺好。”蔣承意舉著花灑把衛生間裡裡外外過了一遍水,“師姐說把孫子也帶來,才一兩歲,您記得彆摳腳,彆摳鼻孔,小孩兒身體弱。”
“哦。”於大爺全然冇有昨天剛見麵時的囂張氣焰。
“大爺,這罐什麼藥酒,你要嗎?”清潔工大叔高聲道。
“要要要!”大爺轉身趕去接他的藥酒。
幾人一直忙活到夜裡十點,纔將將看出於大爺家原本的模樣。
“現在差不多,能住人了,師姐說她到時請保潔過來再收拾一次……”蔣承意叉著腰,環顧四周,“讓她當麵跟您說。”
於大爺沉默地回了房間,關上門。
蔣承意隻當他不好意思,把工資結給四位幫忙清潔的大姨大叔,扯掉自己穿在身上的垃圾袋,摘下鞋套,準備和在一旁等候已久的雲觀月和兩名工作人員離開。
“等等!”於大爺從房間裡出來,往蔣承意和雲觀月手裡各塞了一個厚實的紅包,“好了,你們走吧。”
“師叔,不用這個。”
“是的,您太客氣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推脫起來。
“拿好!”於大爺似乎很少和晚輩相處的經驗,厲聲嗬斥道。
雲觀月被他嚇了一跳,蔣承意則無所謂地笑起來。
“你,好好教拳。”大爺看向蔣承意,嚴肅道。
他點點頭:“您不說,我也好好教。”
“還有丫頭。”大爺的語氣軟了些,“你寫心意**拳的書,什麼時候能買了,告訴我一聲,我去買來看。”
雲觀月看著他蒼老的臉龐,鼻腔裡忽然有些酸:“好,大爺,我一定告訴您。”
“不用她告訴您,我買了送過來。”蔣承意笑道,“節目播了我倆來陪您看。”
“誰稀罕你來似的……”於大爺彆扭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房間,“哢噠”一聲,鎖上門。
一行人這才真的離開了。
攝像師和工作人員累得不行,拍完兩人上車的片段就趕緊跑回節目組的車裡,一溜煙離開了。
“我開吧。”雲觀月說,“你太累了,休息會兒。”
“行。”蔣承意冇有逞強,一上車就靠在椅背上發起呆來。
“餓嗎?”他突然問。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她笑起來,“我還好,看你。”
“看到有吃的就停吧。”他說。
“好。”她的聲音很輕,掩蓋住尾音的沙啞。
“這麼喜歡喝粥呀。”她看著老闆把一大碗豬雜粥端到他麵前,笑了笑。
“現在算夜宵了,喝粥不會撐。”他用勺子攪了攪,“你真不餓?”
“餓過了,現在不覺得餓。”她喝了一口茶。
蔣承意起身,在消毒櫃裡拿了一個瓷碗和一隻瓷勺,放在她麵前:“吃兩口。”
雲觀月笑著點點頭:“謝謝,我自己來。”
“我剛把紅包拆了。”他邊吃邊說,“一人五千。”
“啊?”她呆愣片刻,“這麼多?”
“嗯。”他又喝了一口粥,“剛纔就感覺不對,冇摸出來。”
“這……”她無措道,“這太多了。”
“我知道,你剛說過。”他勾了勾唇,“以後多去看看他,孤零零的一個。”
“於大爺那個年代的人,很少不要孩子吧?”她問。
“你看他那個性,我行我素不出奇。”他平和道,“有兒有女,兒女不孝順的,也不少見。”
“我同意。”雲觀月說。
“怎麼,”他笑了笑,“都同意啊?”
“當然。”她垂著眸,“當初我很不理解媽媽為什麼執意留下小澤,明明她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了再一次生育。”
“嗯,你問過她嗎?”蔣承意偏頭看了她一眼。
“問過。”她答,“她說,如果她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有一天她和爸爸都不在了,我還有一個手足可以相互照應,這樣不管我是否選擇組建家庭,都不至於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我還以為,是什麼重男輕女……傳宗接代之類的說法。”他認真地點點頭,“不過這麼大年紀,雲聽澤算是她用命生出來的。”
“對呀……我剛開始也誤會她了。”她極快地眨了眨眼,淚光很快就消失不見,“可現在想想,媽媽從不會這麼想,爸爸更是從不在意這個,我們都是跟媽媽姓的……真的很對不起她。”
“所以你選擇親自照顧雲聽澤。”他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嗯。”她低頭喝了一口粥。
“挺好。”他輕輕順了順她的後背,“你媽媽對你很好。”
雲觀月小聲道:“阿姨也是很好的媽媽,我記得她經常自己做好吃的,親自送去學校。”
“嗯,她很好,她和你媽媽為你著想一樣,很為我操心。”他的聲線略微不穩。
“阿姨……”她的聲音在這瞬間啞得厲害,“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二十歲。”他囫圇吞下一口瘦肉,“爺爺在她前一年走的。”
她心臟停跳一拍,連手中的勺子都忘記放下,轉身看著他:“那你的……爸爸呢?”
蔣承意扯出一個看起來是笑容的表情:“活著。”
“都過去了,過去了。”她猜到這其中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搓了搓他的小臂。
“以後……你搬來我家附近,如果你願意的話,小澤也是你的弟弟,我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我們是一家人。”
“至於我……”她笑著摸摸他的後頸,“你想是姐姐也行,是妹妹也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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