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記 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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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童原目前已經就讀於青城海事大學船舶與海洋工程專業三年,今年十八歲的她已經比從前長高了一大截,高三那年她得踮起腳尖才能勉強矇住樊靜的雙眼,現在她的身高已經比樊靜足足高出三四厘米。
祖律與阿蠻被樊靜送到青城淺唐學校念書,兩個孩子目前都在讀初三,每個週末回家住兩天。樊靜與金水鎮兩名孤兒和一名留守兒童組建成一個結構特殊的家庭,這個家庭中沒有父母,僅有一名二十八歲的年輕教師和三名十幾歲的孩童。
週五下午樊靜和童原照例去淺唐學校接祖律和阿蠻放學,祖律離開海邊生活之後麵板也變得不再那麼黑,阿蠻很喜歡淺唐學校發放給學生的各種長長短短校服,私下裡總是借保姆柳姨的縫紉機修改腰身。她平日裡最愛的飾品仍舊是小美人魚發卡,樊靜每次外出遇到不同的款式都會買給她,阿蠻還特意向樊靜在衣帽間裡申請了一隻玻璃櫃專門擺放發卡。
“老師,我們今天去吃什麼好吃的?”阿蠻樂顛顛地關上車門卸下書包。
“今天吃什麼讓我們的小壽星來決定吧。”樊靜回頭打量一眼小臉皺成一團的祖律。
“老師,我們一起去吃烤肉吧。”祖律幾乎未做考慮便壓低鴨舌帽簷輕聲回答。
“討厭的家夥,你乾嘛又皺巴著一張臉?咱們一家人每週才能聚齊兩天,難道你讓老師和阿原也跟著我一起看你的臉色?”阿蠻舉起小美人魚書包一連砸了好幾下祖律肩膀。
“阿蠻,好好說話,不許打人。”樊靜早已經習慣這兩個孩子之間的頻繁爭吵。
樊靜與三個小家夥一起來到阿蠻最愛的那家烤肉店,阿蠻落座一把摘下祖律整天扣在頭上的那頂鴨舌帽,童原拆下蛋糕附贈的金色生日帽摺好戴在祖律頭頂,樊靜則舉著相機記錄孩子們圍在一起唱生日歌吹蠟燭的畫麵。
“祝小律十五歲生日快樂。”樊靜遞給祖律一件包裝精緻的生日禮物。
“哇,是手錶。”阿蠻從祖律手中搶過禮物三兩下拆開。
“謝謝老師。”祖律抿抿嘴唇一臉不好意思地向樊靜道謝,她至今仍舊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樊靜給予的一切。
“彆和老師客氣,小律長大了應該有一塊屬於自己的手錶。”樊靜其實並不知道送十幾歲的孩子什麼禮物才合適,她每次都是見到孩子們可能會喜歡的東西就提前買下,等節日到來的時候再包好送出。
“老師,老師!我可不可以許願一個美女姐姐身上背的小包包呀!”阿蠻神情激動地指著窗外一個妝容精緻的女孩。
“那你這次期末考試不要給我全部拿d、e,更不要粗心大意忘記填考號和姓名。”樊靜幾乎不對阿蠻和小律的成績抱有什麼期待,阿蠻成績一直都在下遊,小律隻有語文能拿到a,其他科目等級和阿蠻大差不差。
“那好吧,我試試。”阿蠻頓時身體垮塌得像是一隻被紮破的氣球。
那家烤肉店的服務生送來一壺大麥茶和幾隻一次性圍裙,阿蠻和小律互相幫忙係好,樊靜照例多點了幾盤牛肉,她知道如果點的分量剛剛好,祖律的那份一定會中途被阿蠻搶走,所以樊靜每次帶她們出去吃飯都儘可能地多點菜,寧可吃不完打包帶回家也要讓小律吃飽。
樊靜很喜歡看女孩子像隻小老虎一樣吃東西,所以她對阿蠻的護食行為並不感到反感,樊靜每次看到阿蠻吃得很香都會想到大學時期的白芍藥,想到她吃到好吃的蛋糕高興得搖頭晃腦的樣子,想到她第一次喝碳酸汽水時皺著眉嫌棄,“咦,怎麼是這個味道?像是肥皂水。”
那些樊靜生來就習以為常的事物對白芍藥來說都是一種新奇的體驗,樊靜好像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又跟著白芍藥重活了一遍。那些舊時的記憶,有時像懲罰,有時像是獎賞。
如果當初對白芍藥強勢一點結果會怎麼樣呢?如果劈頭蓋臉地罵醒她,如果強硬地逼迫她離開金水鎮過另外一種生活,如果動用金錢與物質穩住她的父母和弟弟,那麼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白芍藥現在已經很少出現在樊靜夢裡,現在樊靜治療焦慮症和失眠的藥已經停用了大半年,她看心理醫生的次數也逐漸減少到三四週一次。
“生日快樂,您的長壽麵。”烤肉店服務生端來一小碗臥了雞蛋的熱湯細麵,雞蛋旁邊點綴了一顆綠油油的小青菜。
“給我嘗一口。”阿蠻到祖律碗中挑了一筷子麵條。
“你吃吧,我不吃了。”祖律把那碗長壽麵推到阿蠻麵前。
“你乾嘛,嫌棄我?”阿蠻低頭看了一眼麵,又擡頭看了一眼祖律。
“你今天在學校裡喝了浪蕩仔剩下的半瓶飲料,我不要吃你嘴唇碰過的東西。”祖律一臉嫌棄地向一旁挪了挪身體。
“我渴了,他順手拿給我,我順嘴就喝了,那又有什麼關係?”阿蠻雙手抱在胸前質問祖律。
“浪蕩仔是你什麼人,你就喝他剩下的汽水?我們現在又不是買不起汽水!”祖律放下手中的筷子與阿蠻對峙。
“你這又是說的什麼話,你平時少喝過我剩下的汽水嗎?”阿蠻伸手推了一下祖律肩膀。
“我和浪蕩仔能一樣嗎,他是男孩,我是女孩,他隻是一個普通同學,我是你最好的發小,你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和他走得那麼近?”祖律一句緊接著一句地數落阿蠻。
“怎麼,我這輩子就隻能有你一個朋友?我可不像你性格那麼擰巴,人都來青城三年了還不肯交彆的朋友,同學們想和你說話你理都不理,你知道大傢俬底下都叫你小啞巴嗎?難不成你想讓我在學校裡陪你當小啞巴?”阿蠻紅著眼眶越說越委屈。
“我沒有!”祖律皺著眉頭反駁。
“你就有,你就有,你就有!”阿蠻撲過去揪住祖律一縷頭發。
“臭阿蠻,你給我住手!”祖律反手一個擒拿把阿蠻頭朝下按在座位。
“你們兩個鬨夠了沒有?我本來不想在小律過生日這天發脾氣,但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兩個要麼現在給彼此道歉,要麼飯也彆吃了回家反省,自己選!”樊靜看到兩個孩子竟然在餐廳裡廝打起來忍不住發火。
“不吃了,回家!”祖律板著臉起身離開座位。
“那我也不吃了!”阿蠻氣呼呼地白了祖律一眼。
兩個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各自抱著肩膀看向車窗外,一個眉頭蹙成山川,一個不停用手背抹眼淚,誰也不肯多看對方一眼。
“祖律,你有種一輩子彆理我!”阿蠻邁入家門時對祖律撂下一句狠話。
“我今後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烏龜王八。”祖律又是無比嫌棄地看了阿蠻一眼。
“討厭的家夥,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大壞蛋,我討厭你,我討厭你!”阿蠻揚起手中的小美人魚書包砸向祖律。
“煩人精,你給我滾開,沒人要理你!”祖律一把搶過阿蠻的小美人魚書包輪圓胳膊扔出窗外。
“哎呦!”窗外傳來一個身體倒地的沉悶響動。
阿蠻和祖律聽到院裡傳來的那聲沉悶響動不約而同地拔步跑到門外,原來祖律扔出去的書包砸到了保姆柳姨小腿,柳姨沒站穩一個趔趄連人帶物倒在地麵,兩個闖下大禍的孩子匆匆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扶起柳姨。
“對不起,柳姨,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祖律一邊幫柳姨拍掉身上的塵灰一邊低聲道歉。
“柳姨沒有那麼嬌氣,小磕小碰不礙事,隻不過是擦破了一點皮,彆擔心,我不會把這事告訴樊小姐。”柳姨笑眯眯地安慰身旁一臉愧疚的祖律。
祖律得知柳姨不會告訴樊靜老師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她一擡頭恰好看到童原與樊靜肩並肩走向這裡,樊靜老師的目光像是一柄寒氣逼人的犀利匕首,祖律感覺自己身體一瞬已被切割成了萬千碎片。